“这次又是怎么回事?”主任说话有些喘,李韵苓急地摇头,“我不知道,来的时候他就进去了,应该没事的对吧,上次也没事了。”
“韵苓,”主任打断她的话,“两年前做的那次心脏手术资料我调取后看过,当时他的病已经很严重,但手术不过是权宜之计,当时的主治医生也说过要做心脏移植,那次手术只不过给他续了一年的命,如果再找不到合适的心脏……哎,我一再关照你们不能让他受到刺激!”
李韵苓受不住打击,整个身子往下软,萧管家和主任赶紧将她搀扶到座位上。
“我这就进去,病危通知书签了吗?”
“签,签了。”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传到傅染耳中,她目光朦胧地盯着急救室那盏红灯。
萧管家一直在安慰,李韵苓遭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恸哭,“当初云峰就是没有等到合适的心脏才会离开的,难道成佑也要这样吗?把我的心拿去,把我的拿去,”李韵苓双手合十,“用我的命换我儿子的命,成佑要是走了,我也不活了。”
“夫人,您别说傻话。”萧管家陪着在旁抹眼泪,“三少不会有事的。”
傅染被这一击完全给打懵了,急救室的门关上后再没有打开过。
难道,明成佑说的最后一个孩子,是这意思?
傅染流干泪水的眼睛再度觉得酸涩,她脑子已经不能做出任何思考,一片空白,可是有一个场景却窜了进来,那是他们两人在青山,傅染陪他过生日。
她让明成佑许个愿望,然后他许了,说要长命百岁。
那时候傅染还笑他俗。
她闭起眼睛,泪水淌过的地方滚烫无比,傅染伸出双手捂住脸。
李韵苓已然崩溃,要找到合适的心脏等于是大海里捞针,当初明云峰权势再大,却还是死在了这上面。
傅染手掌撑住椅子,她使尽全身力气站起来,李韵苓只是抬起头看了看,什么话都没有说,这时候任何的质疑和指责都比不上心里的焦虑,明成佑一只脚已经跨出鬼门关,而且听主任的口气,似乎比上次还要严重。
傅染拖着脚步向前,犹如行尸走肉,三魂七魄已然被打散。
她手掌撑住墙壁,才得已继续,瘦削的身体随时有栽倒的可能,傅染走一段歇一段,她这口气还不能缓,范娴如今在重症监护室生死未明。
傅染硬挺着走向病房,重症监护室外,傅颂庭坐在椅子上,头垂着,一直守在门口不曾离开过半步。
傅染泪眼婆娑,“爸。”
傅颂庭满脸疲惫抬起头,“小染,为什么不在病房内休息?”
“我想过来看看妈。”
查房的医生和护士从里面出来,傅颂庭忽然站起身冲过去,“医生,我妻子怎么样?”
傅染看到医生摇了摇头,谁都知道,这番动作意味着什么。
她眼泪决堤而出。
“对不起,我不得不向你宣布,患者已经成了植物人,但总算你们还能期望奇迹发生。”
两者选一,即便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伤害,植物人同脑死亡相比,总算有万分之一的生机。
傅颂庭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半晌没动,医生和护士相继离开,傅染身子一歪,倒在了椅子上。
她看到走廊内形形色色的人群穿过,有悲伤的,也有无所谓的,她眼睛里只有一双双经过的脚,傅染不够坚强,所以连番打击袭来,整个人都垮了。
警察到医院来录口供,傅染躺在病床上还陷入半昏迷状态。
她听到护士在说,“不幸中的万幸,当时孩子保住了,要不然她受的打击更大。”
傅染睁开眼帘,先是看到坐在床边的傅颂庭,她眼圈一热,“爸。”
傅颂庭尽管坐着,眼里却呈现出一种呆滞,傅染心里越发难受。
“傅小姐。”警察准备给她录口供,“能把当时在别墅内发生的事跟我们讲一遍吗?”
傅染努力回忆起当时的每个细节,“尤应蕊把我推下楼梯时,我摔在花盆上,临昏迷前看到我妈过来,还看到她打了尤应蕊两巴掌,现在我妈变成这样,肯定跟她有关。”
警察飞快的将事情原委记录下来,“我们查看过现场,里面并没有装监控?”
“嗯,没有装。”
当时的场景像放电影一样在傅染脑中闪过,她闭了闭眼。
“你怀孕了是吗?”
傅染手掌抚向腹部,“嗯。”
“我们看过你母亲身上的伤。”
傅染眼睛睁开,警察似是觉得有些不忍心,“她腰侧呈现大面积淤青,头部是重伤,应该也是被人推下楼梯,据当时在场的医务人员口供,说你母亲当时整个人伏在你身上应该是护着你的肚子,”警察顿了顿,握住笔的指间收拢,“她两手使劲抓住身前的栏杆,应该是不想被人拉开,我们在现场也提取到断裂的几片指甲,据我们推测,她腰侧应该是踢伤。”
傅染听着,只觉触目惊心,傅颂庭眼里藏匿不住的悲痛令人不忍直视。
她直起身,抱住肩膀恸哭,“妈!”
嗓音尖锐后破裂,傅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录口供的警察伸手轻拍她肩膀,“想想你母亲拼了命替你挡掉的那几下,她肯定也知道这个孩子对你的重要性,你为了她也要保重。”
傅染痛不欲生,她躺回病床,范娴说要保护她,却不想用她的命才护住了傅染。
傅颂庭起身替她掖好被角,有些情况还需要了解,他带着几人走出病房。
傅染蜷起身子,膝盖几乎顶到腹部,难道真有命中注定这一说?
第一次,她下定决心要拿掉孩子,却被明成佑出手阻止。
而如今,只差一个动作的时间,尤应蕊倘若不出现,她的孩子已经不在了。傅染栽下楼梯的时候,没想过能保住他,可如今却有人告诉她,她的孩子,是她亲生母亲以此种决然的态度才保全的。
傅染受不住,也接受不了。
她浑浑噩噩在病床上耗着时间,往昔的坚强已被顷刻打散,腹中的小生命也显然感觉到母体的不安,他加速涌动。
傅颂庭没有再回来,应该是在陪着范娴。
傅染连着几顿没吃一点东西,肚子里没有饿的感觉,她像个游魂般掀开被子下床。
脚步驱使着带她走向急救室,远远看到明嵘和尤应蕊也赶来了,傅染倚在墙角处,急救室的门依旧紧闭,上面显示着抢救已进行三小时四十五分钟。
明嵘正在安慰李韵苓,尤应蕊紧张的在门口徘徊。
急救室门突然打开,所有人第一时间冲过去,护士行色匆匆只交代几句后快速离开,傅染隔得远听不到护士所说的话,只见李韵苓身子往后栽,明嵘大声在喊,“医生,医生!”
傅染伸手捂住嘴巴,赶来的医护人员快速将李韵苓带走。
她将脸靠着墙壁,明天还是个未知,急救室顶头那盏红色的灯衬得她眼底一片血腥,傅染艰难地咽了口气,胸腔内犹如炸开般的疼。
尤应蕊捂住脸在哭,萧管家陪着李韵苓去病房输液,明嵘则焦急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傅染垂在身侧的手掌握成拳,她看到尤应蕊手腕处有一道明显的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划破后还出了血。
傅染深知,那肯定是尤应蕊在跟范娴争执时被抓伤或者刺伤的。
两年前。
正月十五,对于中国人来说是个好日子。
李韵苓一早接到电话,明成佑推说公司事情多,不会回来。
她对着萧管家抱怨几句,也无旁的法子。
国外某家顶级医院。
焦急在外等候6小时的尤应蕊几乎崩溃,她孤立无援,清冷的走廊上除去她再无旁人。
明成佑术后被推入病房,待麻药消退醒来,已经是深夜。
手掌触碰到伏在床边的脑袋,尤应蕊猛地抬起头,神色紧张无助,“成佑,成佑?”
明成佑睁着眼睛没有反应,尤应蕊吓得手足无措,她把手伸到明成佑眼前,“你别吓我,成佑,你答应我一声。”
明成佑盯向头顶的天花板,思绪却出乎意料的清晰,病房内的大灯关掉后,有床头壁灯勉强发出薄弱细芒,动手术前,主治医生就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麻药注入体内的瞬间,他当真把什么都看开了,反正,哪怕下不了手术台也不会觉得有多痛苦。
明成佑从来不觉得,到国外的这一年,生和死有何区别?
但是,他做梦梦到了傅染。
倒不是她抽手离开时的画面,而是他们两人在跳舞,最后收手的时候他却没有抓住她,眼睁睁看到傅染跌入了无底深渊。
明成佑闭起眼睛。
尤应蕊以为有突发状况发生,她起身要跑出去,“医生,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