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应答。
她再叫,还是没有人应答。
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席卷了梁朵拉的全身,她飞速跑到了爷爷的房间,现在才九点半,爷爷一般晚上十点钟睡觉,而且,梁朵拉去以前也和爷爷说好了的,要等她回来。
为何爷爷没有说话。
刚一走进爷爷的房间,梁朵拉的头就“嗡”地大了,爷爷坐在地板上,倚靠在床边,头无力地垂在床上,手也是垂着的。
梁朵拉上前去摇晃着爷爷,可是他始终没有动静,梁朵拉慌了,手颤抖着拿出手机,拨打了120,她的手试探着爷爷的鼻息——已经没有呼吸了。
现在的梁朵拉,已经哭不出来,她的声音梗在喉咙里,只是很小声地发出“爷爷,爷爷---”的声音。
那是她相依为命的爷爷;那是从出生就一直陪伴着她的爷爷,如今走得如此仓促,甚至连一声都别的话都不肯跟她说。
梁朵拉低下头来,大颗的眼泪滴在爷爷的衣襟上。
120来了,虽然明明知道是徒劳,可是梁朵拉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就像门缝里照进来的那道光,不明亮,可是照耀着她此刻不明朗的心。
或许此后,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了!
医生查看了爷爷的瞳孔,摇了摇头,对着梁朵拉说,“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了,准备后事吧!”
接着医生走出了房间,又剩下梁朵拉一个人了。
世上最爱她的那个人,走了!
本来想告诉爷爷,今天她得了三十万的奖金,此后,他们可以过得比较好了。
爷爷的后事办得很简单,也没有什么亲人,梁朵拉在家里给爷爷设了小小的灵堂,来得人大部分都是爷爷的学生,和梁朵拉都不相熟的,她只是戴着黑色的孝章一个人站在自家小小的客厅中。
低着头,长发垂在脸颊两边,她向来素颜的,不化妆,脸色就有些惨白。
“朵拉,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叫我?”一个声音传来。
梁朵拉抬起头来,看到厉宇澄站在她的面前,他的眉头微微皱着,眼神里充满了心疼,他,竟然开始心疼起梁朵拉了么?梁朵拉并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爷爷去世的消息的,她现在也不关心,头又低下去。
厉宇澄不再说话,以主人的身份站在梁朵拉的身边,替梁朵拉应付着来往的客人。
梁朵拉的家里,也由阳光洒满客厅,变了黑漆漆的一片。
梁朵拉漂浮了一天的心,似乎有了些着落。
“宇澄,你回家吧!”她对着厉宇澄说道。
“你一个人----”厉宇澄本来要说“你一个人能行么?”却被梁朵拉打断,“厉宇澄,这毕竟是我的家事,你今天陪着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可是,如果你再继续待下去,我会愧疚不安的!”
这句话让厉宇澄说不出话来,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是她的“家事”,很明显地把他排除在外了,他还不识趣地站在这里,确实多此一举。
他冷冷地笑了一下,离开了梁朵拉的家。
家里又剩下梁朵拉一个人了,她环顾一下,曾经两个人的家,如今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是天生不详之人么?她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已离她远去,她,已经是孤儿了!
无力地蹲坐在那天晚上爷爷跪坐的地方,头伏在肩膀上哭!
一直以为,自己这么辛苦地拉小提琴,风雨无阻,也不过是为了减轻爷爷的负担,所以,那时候,即使再苦,她也不觉得苦,因为知道,自己多拉一天的琴,爷爷的负担就可以少一些,拿到钱的时刻总是充满兴奋的,想和爷爷分享。
现在,爷爷走了,她已经找不到坚持下去的理由!
曾经是心里的擎天柱,如今已轰然倒塌。
梁朵拉放声痛哭起来,一个人在爷爷的房间里哭了好久好久。
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嗓子已经哑了,说不出来话,这才想起来,自从那天晚上,她回来看到爷爷到现在,已经三天了,三天的时间,她滴水未进,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抬起坐麻了的双腿,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唯一一包剩下的方便面,锅里倒上水,打开了燃气灶。
梁朵拉总觉得自己的眼睛睁不开,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三天来,就睡过五六个小时的觉,幸亏年轻,若是再过上几年,恐怕也会捱不住的。
看着水在燃气灶上烧着,梁朵拉真觉得累了,去了爷爷的房间,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梁朵拉在做梦,梦见了爷爷和奶奶,梦见了死去的爸爸妈妈,好像这个梦很深,她掉在这个梦里怎么也出不来,隐约中,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抱着自己,这个怀抱,好温暖,她期待了那么久,有一种熟悉的男性气息,有着让她放声大哭的冲动,然后,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她在医院,一睁开眼,便是满眼的白色,自己躺在病床上,床边坐着一个人,正倚靠在椅子上悠闲地看报纸,那么,先前的就不是梦了,梦中抱自己的人,是他么?
那个人,是厉天铎,他还没有看到她醒来。
竟然是他。
那种亲切感在梁朵拉的心里蔓延再蔓延,把心里原本的那种委屈放大再放大,眼里的泪水不听使唤地倾泻而出。
病房里,阳光倾泻而下,她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他。
满腔的情感在心里压抑,想做的举动不能够做出,她的手狠狠地抓着床单,任自己的手攥得自己的掌心生疼。
厉天铎的眼睛从眼前的报纸上挪到了她的脸上,她正在愣愣地看着自己,枕头已经湿了一大片!
“你醒了?怎么不叫我?”他问。
梁朵拉紧紧地抿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厉天铎看着她愣愣的样子,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容,“我脸上有什么?朵拉?”
他竟然又叫她——朵拉!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叫梁朵拉“朵拉”的时候,梁朵拉的心里又涌起那种莫名的亲切感。
于她而言,他很亲切!
梁朵拉的脸竟然莫名地红了,头向一边看去,接着想起了什么,“我这是怎么了?”
“煤气中毒,差点命都没了!”厉天铎站起身来,边按着梁朵拉的床头灯叫护士,边说道。
“是你送我来医院的么?”梁朵拉问道。
厉天铎按床头铃的手有了片刻的犹豫,不过稍纵即逝,说道,“是!”
梁朵拉才想起那个怀抱,竟然真的是他,不是自己的错觉了。
梁朵拉没有继续往下问,有很多的话,一旦问出来,那层纱也便戳破了,她不想戳破。
那么那天,他应该就在梁朵拉家的门外了,不知道他待了多久,为何来了却不进去。
还有,他——是去干什么的?
“我要出去给你打一壶开水,你先在这里等着!”厉天铎说道。
梁朵拉看着他,像个无助的小女孩那样点了点头,厉总,竟然亲自去给她打开水了,他是“厉氏”集团的总裁,几时曾经亲自做过这些事情?
厉天铎走到了病房的门口,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来,眼睛看着梁朵拉,问道,“你,还好么?”
梁朵拉的心下一愣,不知道他是何意,问道,“厉总,你是什么意思?”
“以后你家里就剩下你一个人了。”厉天铎说道。
梁朵拉没有说话,紧紧地咬着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这句话,他还是问了,爷爷去世的事情,他还是知道了,梁朵拉不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她的唇边挤出一丝笑容,“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了!”
其实,不是已经,而是要慢慢地习惯一个人,因为此后,站在她身后的那个人不在了!
厉天铎没有再说话,走了出去。
趁着他不在的时候,梁朵拉赶紧擦干了眼里的泪水,等到厉天铎再回来,梁朵拉又是笑容满面地示人了。
“厉总,你不忙么?”梁朵拉兀自轻松的说道。
厉天铎看了她一眼,说道,“梁朵拉,想哭就哭,在我面前,何必装!”
一句话,让梁朵拉的声音梗在喉咙。
这个人,这个人,是把她的心思都看穿了么?
眼泪如同一层雾气般朦胧着,梁朵拉低下头,又开始玩弄起手指,其实本来也没有那么多的话要讲,她只是觉得厉总来看她,如果自己冷落了他,不好。
“以后有什么打算?”厉天铎问道。
梁朵拉摇了摇头。
“来厉氏吧!”他说道。
梁朵拉吃惊地抬起头,看着他,为何让她去厉氏?
“不明白?因为你的创意才华,创意是广告公司的核心部门,而好的创意,不是人人都能够得到的!”厉天铎说道,口气照样是冷冷的,却有一些温柔,声调也比平时慢了好多。
这个问题梁朵拉从来没有想过,她现在还没有毕业,毕竟是大三的学生,而且她已经在杉木工作了这么久,总经理助理这个职位也很好,她想不出跳槽的理由。
“可是,杉木------”梁朵拉有些为难的口气。
“我会和宜杉说。”他接口。
“宜杉”,梁朵拉的心里闪过他刚刚说过的这两个字,听起来,他们已经和好了,梁朵拉心里的愧疚好了点,可是也有些什么,稍纵即逝。
“可是,我还不想离开杉木,去厉氏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梁朵拉说道。
没想到她会拒绝,这是厉天铎第一次开口主动邀请别人来自己的公司,也是第一次遭到别人的拒绝!
这种落差他哪能那么容易接受,皱起了眉头,“梁朵拉,你能照顾一下我的面子么?”
看到厉总这个样子,梁朵拉一下子就笑开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厉总这般小孩子气,寻常时刻,他不都是深沉稳重的么?
“我要怎么照顾你的面子啊,厉总?难道我不想去也不行么?”梁朵拉半开玩笑的口气。
“梁-朵-拉!”厉天铎自然知道她在取笑自己,口中发出一声警告。
梁朵拉笑得更大声了!
“你在笑什么?”厉天铎即使有些发怒了,刚才还在哭哭啼啼的女孩子,现在竟然笑得这般欢乐,刚才那个人,究竟还是不是她?
厉天铎被她笑得莫名其妙,说道,“我要走了,明天再来看你,明天你就可以出院了,出院以后请你吃饭!”
他又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他要走了么?梁朵拉竟然那么舍不得,她现在非常后悔刚才自己哈哈大笑的样子,爷爷刚刚去世,自己就笑得这么开心,确实不像话,可是,厉总刚才的样子确实很好笑啊,他可能觉得被梁朵拉这么取笑,面子上挂不住,所以走了,若早知道是这样,梁朵拉刚才就不这么笑了。
“厉总,再见!”心里很失落,可是梁朵拉还是这般说道。
厉天铎没有回应她,便走了出去。
看起来,他是真生气了呢?
应该她住院的事情,厉总没有告诉别人,否则,怎么一个来看她的人也没有,他为什么不告诉别人呢?
梁朵拉又百无聊赖地在医院住了一天,她总是歪头看墙上的表,都已经下午了,他怎么还不来?
病房外响起了说话的声音,好像是护士,“幸亏梁小姐治疗及时,不过厉先生,你当时抱着梁小姐,火气火燎的样子,整个医院都吓坏了,我们主任亲自给梁小姐看的!她今天下午可以出院了!”
梁朵拉本来睁着眼睛躺在病床上的,听到这番话,心竟然不自觉地跳起来,虽然没有听到厉天铎的声音,不过显然是他来了,护士在和他说话,他抱她来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呢?自己若是当时还有一丝意识,也能看得到。
然后,病房的门开了,梁朵拉赶紧闭上眼睛。
这样过了好久,梁朵拉都感觉到眼前的光,已经从微明变成了黑暗,病房里安静得出奇,他走了么?可是刚才梁朵拉明明只听见护士小姐说,“厉先生,那我先走了!”的声音,没有听见厉天铎走出去啊,而且她也没有听见门响。
她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心了,睁开了眼睛,向床边望去。
厉天铎就站在她的床边,双手负在身后,正在看着他。
“竟然有人装睡能装这么久!”他的唇角似乎有一种微微的笑意,正在取笑梁朵拉。
梁朵拉顿时大炯,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装睡。
“你怎么知道我在装睡?”梁朵拉不好意思地问。
“不打自招了!”厉天铎回过身去,打开了病房的灯。
梁朵拉还不适应这么强烈的灯光,拿手挡住了脸,也挡住了她尴尬的面庞。
好在厉天铎没有继续问下去,转过身来,对着梁朵拉说道,“该出院了,出院手续我已经办好了!”
“嗯!”梁朵拉已经站起了身,在叠着被子,她背对着厉天铎,细细地整理,因为军训时候养成的良好习惯,所以,她叠得被子都是豆腐块形状的。
厉天铎一直在后面看着她,梁朵拉的手指细长,叠起被子来似乎也有一种美感,那一刹那,他感觉,时光都已经静止了,世上,只有他和她两个人,她在安静地叠着被子,而他,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她。
她叠完了被子,回过身去,说道,“好了,我可以走了!”
厉天铎愣了一下子,眼光望向梁朵拉,而梁朵拉,也在望着他。
时光漫长,他和她,就这样相望。
似乎前路漫漫,他们早就预知了将来的坎坷前途,有一种很深的悲伤在梁朵拉的心里沉下去。
她随即回过神来,“走吧!”
厉天铎也说道,“走,请你去吃饭!”
梁朵拉搞不清楚他为什么请自己去吃饭,他从昨天就说了,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此后的人生,可能这样跟着他的机会已是不多,所以,梁朵拉很珍惜。
很珍惜和他在一起的一分一秒。
上了厉天铎的车。
初冬的风已经很凉,梁朵拉瑟缩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厉天铎。
冬夜的霓虹灯打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有一种宿命般的悲观。
厉天铎眼睛直视前方,发动了车子,打开了空调,“一会儿车开起来就不冷了!”
梁朵拉点了点头,看着车窗外,大概是冬天的缘故,所以街上人不多,有一种很清冷的感觉,厉天铎要把她带去哪里,她也不知道。
她和他很熟么?其实真的算不上熟悉的,可是为何,就是觉得和厉天铎的心贴得那般近,似乎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他都能够了解呢?
梁朵拉是不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