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疑惑

沈缘吃了一惊, 道:“你以前常常这样吗?”

竹楼有气无力点点头:“每月……生病……这次早了……殿……殿下有药。”

沈缘出神一会儿,试探问道:“穆侍卫,你今天除吃了我这里的药……就是那种装在瓶子里的糖豆子, 你……还有没有人和你打架?有没有人往你身上扎针?”

穆竹楼本来安静地听她提问, 听到“扎针”两个字的时候却脸色大变, 目光露出极致的恐惧, “不!不要扎针!!”他叫了起来, 浑身发抖,双手捂住头。

沈缘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安慰道:“不扎针, 不扎针,别害怕!我给你吃糖, 我没有针!”

她连连安慰, 穆竹楼还是浑身发抖, 像被吓坏了的孩子一样。嘴里哆哆嗦嗦道:“竹楼会赢,竹楼会赢, 不要扎针,不要扎针!”

他的声音太大了,终于惊动外面的人。守门的士兵害怕里面出事,寻思半天还是掀开了帘子:“沈大夫,你没事吧……”

一看到里面乱七八糟的景象, 顿时惊得合不拢嘴。屋里被褥衣物散乱不说, 为什么沈大夫会坐在地上抱着那个穆侍卫?!

沈缘听见动静抬起头, 一眼便看见士兵惊异的目光。知道此事瞒不住了, 环顾四周也很怕被人误会, 遂解释道:“穆侍卫犯病了,头痛地厉害。我先帮他治疗头痛, 你赶紧去靖王殿下那里禀明实情,请靖王殿下速速赠予药物!”

士兵一听,吓了一跳,其中一人赶紧跑去帅帐。另外一个士兵手掀着帘子,不知该进去还是该出来。沈缘命他过来,想让他帮助把竹楼抬到一边。可竹楼惊惧过度,缩在她怀里发抖不肯出来。

那士兵偷眼瞄着这一幕,尴尬无措地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

沈缘也是无可奈何,苦笑道:“他病糊涂了,像个小孩一样,真难缠。”

等待的时间无限漫长。其实靖王派人赶来时,不过过去了一刻钟,对于一直安慰穆竹楼的沈缘来说,却不啻于过了一个时辰之久。

靖王身边的侍卫乍一过来,也是有些吃惊,沈缘只好解释道:“穆侍卫误吃了我制的药,犯起病来疼痛难忍,将这里弄成这样。他刚才清醒过来,让我找殿下要药,所以麻烦诸位过来。”她也告诉他们自己的药丸多是滋补类的,好让他们安心。

侍卫们虽然有些讶异,却很快接受这个现实。他们似乎看惯了竹楼犯病,并不觉得出奇。几个侍卫过来,连哄带骗想让竹楼起来,竹楼却死死抓住沈缘的衣角,并不愿意离开。

侍卫们努力了半天却殊无成效,只好为难地看沈缘:“沈大夫,穆侍卫不肯起来,不然你喂他吃药吧。”

这种情况下又有什么好办法?沈缘无奈,接过了细长圆肚的药瓶。其实她也有些好奇,想看看能治穆竹楼怪病的药是什么样子。拔开朱红瓶塞,先闻到一股淡淡的苦气。倒出来以后,见是一粒粒黄豆大小的黑色丸子。沈缘仔细端详,一时却看不出什么端倪。侍卫告诉她:“吃一粒便可。用温水或温黄酒送下去。”也早有人倒了一碗温水送到沈缘面前。

沈缘想一想道:“不可。穆侍卫刚才把我的药丸当糕点吃了,得先催吐,清空他肚里的药性,再服下这药。否则万一有药性冲突起来,岂不是害了穆侍卫。”

众侍卫觉得有理。沈缘先将药丸倒回瓶中,塞上塞子,然后温声劝慰竹楼,好容易才令他起身,沈缘也站了起来。只是竹楼一只冰冷的手还紧紧攥着沈缘的衣角。

好几个侍卫有意无意看着两人偎依。目光交流似笑非笑。沈缘这时候只好顶着淡定的脸装不知道。

让人叫来韩暖,自己说出方子请他配出对症的催吐之药,然后哄骗竹楼吃下去。之后自然是一片混乱。终于将原先吃的药清空了,沈缘才喂穆竹楼吃下真正的解药。

难得他被折腾地这样惨,手指还牢牢攥住她的衣角。眼睛只紧紧盯着她,好像溺水的小孩紧抓住手中唯一的浮木。

这下终于完事了,穆竹楼脸上诡异的红线也渐渐消失了。现在他该随着他的侍卫兄弟们走吧。但他不,他偏偏还是执拗地抓着沈缘的衣角,好像和这片衣角较上劲了。沈缘尴尬极了。

在场的诸位一是拉不开竹楼,二是想看热闹。他们这位傻子高手看上军医沈缘,并且天天纠缠的事情早已经不是秘密(万恶的谣言啊),军营里两男争一女正是最好的戏码,他们都觉得这样够劲。

想帮助沈缘的士兵和韩暖,光看体型就不是这群侍卫的对手。

就在沈缘陷入这种尴尬境地的时候,她的大救星来了。萧翊冷着一张脸,快步如风闯进来。周围人见他都吓了一跳,不由自主让出通道来。萧翊走到沈缘面前,出手如电点了竹楼的穴道。竹楼平日便不是他的对手,现在这种情况更是躲不开。萧翊一把提起僵立不动的竹楼,把他扔给身后的靖王侍卫。

眼看这位大爷神情很不高兴。刚才还想着看热闹的诸多侍卫立刻缩了脖子,恨不得藏身泥土里。这位是谁?数招败了穆竹楼的萧翊啊!敢殴打杨延的萧翊啊!靖王殿下很不爽也不敢拿他怎么样的萧翊啊,他们活腻了才敢当面得罪他!

萧翊只冷冷瞥了一眼,诸多侍卫立刻两腿颤颤。这些人可不是像竹楼看不懂他人脸色的,赶紧面上堆笑,对沈缘感恩戴德,然后识趣地抬着动弹不得的竹楼走了。

韩暖几个慑于萧翊的气势,也赶紧溜之大吉,帐篷里面只剩了萧翊和沈缘。

沈缘呵呵傻笑,有些心虚。她瞧出来了,他,绝对绝对生气了。

萧翊不动声色地察看沈缘身上(衣裳被竹楼拽地皱巴巴),打量一下乱七八糟的四周,眼眸越来越冰寒暗沉,身上汹涌的怒火快要燃烧空气了。

沈缘感受到他暴躁的情绪,赶紧低头认罪:“公子我错了,我不该自以为是,想出的办法真是蠢透了,不仅什么问题都没解决还惹了一堆大麻烦!公子我让你为我担心了!我真是惭愧!对不起对不起,下一次我一定好好改进!”

萧翊磨牙。话全让她说尽了,他说什么?!

沈缘偷眼看萧翊的脸色,立刻哭丧了脸装可怜,还上前哭诉,深刻地反省。她太了解他们家公子了,现在这种情况必须顺毛摸啊。沈缘毫不留情地自我批判,兼之婉转解释理由,萧翊由一开始的脸色冰冷,渐渐变得缓和起来,后来甚至有隐隐的担心失色。沈缘面上可怜悲戚,她是真想借这个机会和公子和好。呜……之前公子冷暴力(在她看来就是)的时候,她好难过啊。

萧翊看着沈缘,一腔怒火渐渐消弭无形,替代成难言的心疼和担忧。脸色还是不太好看,声音却软和下来:“你这次可记住了,以后万事先和我商量,不可自己轻易做主张。有些人招惹上就不容易摆脱。自此以后,你不要和那个穆侍卫多有接触。此人剑法狠辣,性情执拗,恐怕不是好相与之辈。”

沈缘小鸡啄米式点头。

萧翊还有一番话就压在了心底。唉,要他怎么和她说,当时她自作主张和穆竹楼相处十日的时候,他心里是多么恼怒。还有今天猛然看到两人过分亲密的时候,心中骤然的刺痛。以及一种最为珍惜的宝物,却被人生生夺去的恐惧。

沈缘仰着脸儿乖乖点头,之后四顾无人,悄悄压低了声音,对萧翊说了刚才的情形。“那个穆侍卫太阳穴里扎了针,他病发时的表现,很像是被人下毒。”

沈缘摊开手掌,露出一粒黑色药丸。“这是我刚才偷偷留下的,是那个穆侍卫治病的药。虽然一时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组成,但是单观其色泽气味,可能含毒。”

萧翊脸色也凝重起来。

“公子,这件事情我没有给别人说。这真奇怪,刚才靖王的侍卫众口一致都说穆侍卫是生病,神态间不像是作伪。看样子他们都被人蒙骗了。或许是他们心太狠,太会演戏。我观看靖王平时也很宠爱看重穆侍卫,不知道他晓得这件事情不?倘若是他下的毒,那这人也太毒辣了。”

萧翊正色:“我也不清楚此事究竟如何。据我平日的观察,靖王不像是会这种阴损邪门的手段。也许他身边另有异人。缘儿,这件事情你需要守口如瓶,咱们静观其变,暗中查清楚真相再做打算。”

如果穆竹楼真是被靖王所制也就罢了。但倘若穆竹楼是被外人所控,靖王又被蒙在鼓里的话,他可不能眼睁睁看着靖王被人害死。裴大统领伤势很重,为了北境的稳固,靖王不能再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