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楚这个人是谁,可是平时因为不敢想,所以,晚上做梦也很难梦到。
这一次,唐晓不敢动。怕一动,这梦就醒了。
原来自己从不曾忘记他一分一毫。强迫自己三年不想他,可是自己做到了,心却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眼角就湿润了。
有一只手轻轻抹掉眼泪。
唐晓叹口气,这梦还是醒了。
慢慢的睁开眼,夜很黑。
“肖寒,我现在不蹬被子了,不用你每晚再来给我盖一次被子。”
没有人回答。
可是肖寒不是应该说一句‘可你刚刚有蹬掉’。
转头,微弱的月光,床头影影绰绰是站着一个人的。
哎,自从功夫没了,感官减弱很多,连曾经那么好的视力也没有了。
手撑着床要坐起来,身后立刻有一个软枕垫上。
转头要去点蜡烛,晕黄的火苗一跳,床头柜上的蜡烛点燃。
唐晓不由狐疑,抬眼看去,心跳猛的漏掉一拍。
弘隽!
他一如当年,还是喜欢月白的袍子,墨发束起在玉冠里。眉眼芳华别致,唇边清冽凉薄。三年,岁月似乎格外眷顾他,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只是曾经淡漠过,锋利过的眼眸,现在沉寂下来,如一口古井,看不出井底的深浅。
山谷三年,寂静无事的时候也偷偷想过,如果有一天和他再见面,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就这样毫无预警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风华依旧,甚至更胜当年。
而自己鬓发凌乱,面色枯黄。
他看见这样的自己一定会嫌恶吧。他如今后宫美人无数,就是个端茶送水的丫头都会比自己水灵。
唐晓垂目,手在棉被里紧紧攥住褥子。
遥想自己在牡丹楼得花魁,一身绯红衣裙,引得无数男人折腰。也曾一身牡丹红裙,在汴梁城下,浴血奋战。
当年……当年自己没有爱上他该多好。不为情所累,不追逐着他的脚步,就在江湖上做一个逍遥自在的人。可笑自己当年总是要自由,自由。可是,女人一旦爱上了男人就失去了自己,再谈什么自由都是奢侈。
就好像,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依然放不下,可是他已经把自己放下了。
不然不会封自己安平公主,也不会……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面色却是那样沉静安然。
唐晓垂眸,掀开身上的被子,下床,双膝一弯,跪在地上:“皇妹安平公主拜见皇上。”
弘隽浑身一僵,伸手扶住桌子。
自己食不知味,夜不能眠,终于还是忍不住相思,从东厢房到了西厢。
当年的娇憨灵动,执拗泼辣,现在安静的让人心疼。自己曾经千方百计的想得到这样的她:臻首娥眉,静若清池,听话乖巧。可是现在她真的乖巧了,自己又希望她恢复曾经的性情。
到底是自己太贪心了么?
“唐晓……我们非得这样么?”
“规矩礼节不能破。皇上曾在文武百官面前封唐晓为安平公主,和亲北国。安平从不曾忘记。”
唐晓抬眼,眸子沉寂无波无谰。声音平静,无浮无起。
弘隽的一颗心往下沉,一直往下沉。身子轻晃,不由得后退两步。可是看看到唐晓一脸病容,又急忙上前。伸手把她抱在怀里,包的死死的,一刻也不想松开。
熟悉的木棉花香忽的窜入心扉,不是她不喜欢的龙涎香。唐晓闭眼,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怀抱。想就这样永远下去,却咬咬牙,“请皇兄自重!”
“不,我不是你的皇兄,我也不会自重!”如果没有紧紧抱住,他或许还能隐忍。可是一旦拥入怀中,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不在乎。“安平公主早在三年前的黄柳镇已经暴毙身亡了,这也是天下尽知的事情。你现在是……子墨,是当年牡丹楼的子墨花魁!”
唐晓抬头,这男子高高在上,九五之尊,骄傲孤绝。如今,怎么成了无赖。
“皇上,不要自欺欺人了。即使安平公主已死,即使我是子墨,我也是肖寒的妻子。我也是有家室的人。”
“你是肖寒的妻子?那你们夫妻是分房睡的?”弘隽打横抱起唐晓,发现她身体轻的好似羽毛。转身坐到床上,让唐晓坐到他腿上,伸手拉过被子给她裹上。低头伏在唐晓的耳边喃喃自语:“不要再闹别扭了好么?肖寒都和我说了,小俊俊是我的孩子。是我以前做错太多,让你吃了太多太多的苦。我以后都不会自私了,真的。你喜欢自由,我就给你自由。你不喜欢宫里,我们就不在宫里……”
唐晓慢慢红了眼眶,她从来不曾放下他。即使他当初千方百计的禁锢自己,即使亲手捏断自己的手臂,她都不曾放下过他。
他其实也是一味毒,好像罂粟,一旦沾染,就再也不能放下。
可是即使放不下又怎么样。她一个现代人,即使在古代这么多年,也不能容忍和别人共侍一夫。
“香火……不,现在是贵妃还是皇后?她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有些东西,不说,并不等于不存在。你知道的,我们终究是回不去了。”
在弘隽的僵硬中,唐晓从弘隽的膝头下来,“佛门圣地,还请皇上自重。”
唐晓拉过被子,背着弘隽唐晓。
弘隽看着那背影,仿佛看到两人之间,竖起的无形高墙。森森壁垒,无法穿越。
落寞坐了多时,终还是叹气起身,吹灭蜡烛轻轻离去。
三年多的寻找,弘隽都没有放弃。只一个背影的隔阂,他同样不会放弃。他知道唐晓的心防不是那么容易塌陷,他愿意等。只要她活着,即使再等一个三年又如何。
庄严的寺院,寂静的大殿,弘隽双手合十跪在佛祖面前。他感谢自己的祈求又一次灵验,让他再次找到和自己生命相连的人。
跪坐在蒲团上,刚要起身,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袭上心头。弘隽不动声息,尽管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可他还是慢慢的起身,慢慢的往大殿外走。
他大病一场,又每年秋季过后,寒冬来临,潜伏的秋水毒都会复发。所以,他三年未曾使用过武功,走到哪儿都是黑虎保护。这次,他清楚,暗中之人真正想对付的是他。或者可以说,想要的是他的命。
虽然自己亲自破获几个大案,砍了一些人,关了一些人,也流放了一些人。但若是因此而找来杀身之祸,还是有点牵强。毕竟意图谋害皇上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月色下,弘隽一身白衣,步履闲适的从前殿走到后院。他在和暗中之人比定力,比谁先露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