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这个问题总是在问出口的瞬间就觉得自己很可笑，房小灵此刻也是这么个微妙的感觉。
这里是自己的意识海，她知道，可这多出来的小女孩是谁？！
小女孩被裹在暗红色的长袖襦裙里，长裙比女孩大了整整好几个尺码，看上去松松垮垮根本不成样子。
她赤足站立在意识海之上，一头墨发沿着着耳际柔顺地垂下，荡在水面的部分缓缓散开，像是这天地间最好的绸缎。
她能感觉到房小灵的逼近，随着房小灵的一步步走来，她微微抬起了低垂的头。披散的发遮住了她大半边的脸，可房小灵依旧能看到她嘴边勾起的诡异弧度。
“你……是谁？”房小灵再度问道，既然这不是一个毫无知觉的偶人，那么应该是可以和她进行沟通的。虽然这小女孩身上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但她顶着这样的一张脸，还是问清楚的好。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再度想把老板暴打一顿，现实中打不过，想想总是可以的吧。
“房小灵，我听得见哦。”醇厚而低沉的男音插了进来，吓得房小灵一个哆嗦，“这里是你的意识海，但并不代表我就到达不了这里。”
“杂七杂八的念头是胜不了你眼前的那个小丫头的，你总不至于大方到连身体都拱手送人吧。”老板继续隐身指挥中，他特意把身声音扩散到了整个领域，别说房小灵找不到他人了，连那小女孩也敛起了诡谲的笑意，小小的身子绷得紧紧的。
“老板，你究竟何意？”事到如今，房小灵也怒了，这人拿自己开刷了那么久，哪有一个生意人这么对待自己主顾的，“若是你还有什么算盘的话，不如摊开来直说吧，反正我身无长物，也值不了多少钱，大不了把命赔给你，你说呢？”
“呵……”静默了一会儿，老板只是高贵冷艳地扯嘴哼笑了声，却并没有再说下去。
房小灵见激将无效，只能撇撇嘴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那小女孩身上 ，这种一拳打在了棉花里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房小灵，你跟人类混久了，连自己的名字都舍弃了么？”小女孩终是动了，她血色的双眸透过墨发直直地盯着房小灵，忽如而来的巨大压迫感压得房小灵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房小灵此时也是看清了她手脚上束缚着的黑金铁链，瞳孔在瞬间皱缩成了细线状，像是看见了这世间最可怖的物事一般。
“房小灵，你太让我失望了。”小女孩苍白的手指轻轻抬起，在空中扭曲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之后指向自己，“青杀，不要再忘记了，可好？我亲爱的……姐姐。”
“青杀……我是房……不，玉……玉垣”房小灵的瞳子渐渐暗沉了下去，她痛苦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头，身子簌簌发抖，像是与什么在做疯狂的斗争。
玉垣是玉垣，房小灵是房小灵，当房小灵找回了玉垣，她就不再是房小灵，。
所谓妖物的法则就是如此，名字之所以被他们如此看重，不是害怕被人利用了来定契，而是……一旦切换就意味着抛下原来名字所拥有的一切，无论是美好的回忆还是噩梦般的经历，都将被新名字封印起来。
“房小灵，你给我醒醒，当初是谁求着我要来这里的？！！”老板一看情势不妙，立即用他的声音盖住了青杀的蛊惑，但无奈这毕竟是别人的领地，他一个外人根本做不了什么。
更重要的是这里是房小灵的意识海，他真要做点什么的话，首当其冲的就是房小灵，他还没蠢到先干翻自己的雇主……虽然他对房小灵的态度向来不是很好，也亏得房小灵是个软性子，没有立即撂担子走人，但是总归是自己的这边人……
青杀忌惮于老板的实力，并没有打算和他硬碰硬。猩红的眸子随意扫过四方，除了对上房小灵的时候有几分杀气，其余的时候都是克制得极好。
“这是我们姐妹两的事，这位大人，可否请你出去一下？”青杀说得甚是客气，可是绷紧的身子依旧僵直，如同受惊的小兽那般不安。
老板摸摸鼻子，有些感慨，若是自己看不透那小姑娘体内都是些什么，恐怕他自己也以为他在欺负小姑娘了。
“真遗憾，你的姐姐和我签过契约。”老板说的风轻云淡，他不能表露出一丝迟疑，这会毫不犹豫地要了‘房小灵’的命，而玉垣……没有契约束缚，他这回就亏大发了，“契约上头她用的是房小灵这个名字，在完成契约之前，我不能把她交给你。”
青杀瘪了瘪嘴，有些不大满意，“我可以知道契约的内容么？如果我可以帮你达成的话……”
“蓬莱的规矩你应该知道吧，小东西。”老板毫不留情地拆穿她，“我记得你来过我那儿，那就应该更上道才对。”
“可是你拒绝了我。”青杀有些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只是猩红的眼里除了那最原始的吞噬欲望以外再无其他，“为什么她就行？”
“你没有请帖，自然就没有我所需要的东西，我也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在你身上。”老板淡淡地说完这句话后，食指划了一个圈轻巧地甩在房小灵身上，“她是特殊的。”
房小灵被小小的光圈隔离在了青杀的威压之外，总算好受了些，只是刚刚的那一波精神冲击已经损了她的神智，她暂时被困在这里动不了了。
青杀握紧了小拳头，黑金铁链因着她不老实地动作又往里收了一分，粉嫩的血肉趁着冷色调的锁链，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老板淡漠地看着她，并没有任何怜悯。她是原罪的集合，是要破坏的目标，即使她会说话，拥有自己的神智，也掩盖不了她本身所散发出的腐臭味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讨厌我？”青杀的感知力在这片领域里是极其强悍的，她本属于这个躯壳，而这片场地无疑是她的主战地，她确实不知道老板隐在了何处，可她依旧能感受到来自于外界的冷漠气息。
这股气息她何其熟悉，因为她的第一任主人也是这么看着她的。
冷漠，厌恶，所有负面的情绪都加在了她的身上，而她在诞生神智的那一天起，她就记得自己的主人从没正眼看过她。
凭什么……凭什么？！！
和自己同源的那人竟是这么招人喜欢，而她永远只有呆在阴影之下的资格，被人漠视，被人厌弃，直至连说生的资格都没有。
凭什么……凭什么？！！
房小灵没有力量，她甚至是软弱的，自己的精神领域完全可以碾压她，轰碎至渣什么的，自己只要真动了杀意，她就能独占这幅躯壳，可凭什么就没有一个人来多看她一眼？！！
凭什么……自己还是没有对她下得去手……
青杀没有痛感似得兀自在那儿挣扎，锁链因着她不断的抖动而哗哗作响，同时那黑金铁链尝着了她向外渗出的血液，越发往里收缩，直到深深地勒到了她的骨头与筋脉，她才稍稍收敛了狂躁之意。
“你……”老板静静地看着这人从无辜到撕破伪装，继而杀气四溢了一阵后重归平静，整个过程都是她一个人在那儿扑腾。
这罚到底是施在了谁的身上？
“青杀，你说的不对哦。”房小灵狼狈地坐在那儿喘匀了气，才道：“我喜欢你，真的。”
“你是我的一部分，我为什么不喜欢你？”
“主人抛弃了你，我也还是会喜欢你……”
“因为我们其实就是一体啊，你在阴，我在阳；你是原罪，那我就是救赎。”
“时间不多了，你体内的万千冤魂都在嘶吼着要出去，要脱离，要复仇，要用人类的鲜血来祭奠自己的悲哀，而你，至始至终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伤害过别人，不是么？”
“你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存在于这个污浊不堪的世上，我亲爱的妹妹。”房小灵缓缓说道，眸中没有怨怼，全然是对自己小辈的那种宠溺与骄傲，“我们只有这一个壳子，你与我不可能保留独立的意识体，如果你想，你可以吃掉我。”
“我在外面晃荡得够久了，该了的心愿也都差不多了，青杀，只要你想……”
“闭嘴。”青杀那双血瞳明明灭灭不定，有什么想要破体而出却被她强制性地按压下去，“那么我亲爱的姐姐，你来告诉我，明庭怎么办，恩？”
“……”房小灵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明庭最喜欢的人是你，没有你，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你把他至于何地？”
“你此次回来，不就是为了他？”
“我亲爱的姐姐，你真的是——很、自、私！！”
青杀越说越激动，像是憋闷了许久的火山终于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她瞪着那双血眸，满眼都是她此生最爱，也最恨得人。
狂躁过后，便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青杀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忽而笑了。她体内因着数量众多的怨灵而做不出正常愉悦的表情，在老板看来，她只是咧开了嘴，可她真的很开心，很开心，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极好的主意。
“哪~我说，这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