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焚书

“子时已过。展昭, 生辰快乐。”

原来,已经腊月十三了啊……

他心中感动,莞尔一笑:“子莫, 多谢。”其实她记得, 他便觉得很开心了。更何况如今她的手里, 还有她亲自准备的长寿面。

展昭将外衣穿戴好, 走了过来。满脸微笑地看向桌上的面, 却是在触目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桌上的面,色泽黝黑。最上边,飘着两个黑黄黑黄的圆状物体。

看着展昭的眼神, 阳子莫不好意思地说道:“呃,酱油放多了。那个……荷包蛋也煎老了……”

展昭好笑地出声, 他看着她, 摇了摇头:“无碍。阳姑娘做的, 便是最好的。”

阳子莫讪笑:“哈哈……也是,只此一家。”

坐下, 将面移至自己的跟前。

虽然这面卖相十分的不好,但是展昭起筷进口却是没有半分的迟疑。

“怎么样?”阳子莫挑眉问他。

展昭点点头,边吃边说道:“很是美味。”

阳子莫得意地说:“我就说嘛,就是酱油放多了嘛。搞不好,这长寿面就是需要酱油放的很多。”

展昭额上三根黑线。子莫, 你不仅是酱油放多了好么, 还放了好多盐, 不, 是好多好多盐……

三下两除二吃完, 展昭赶紧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茶水入口,顿时觉得总算解放了。

阳子莫看着空空的碗, 咂舌道:“你吃的也太快了吧,怕我跟你抢?”

“是我从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汤面。”展昭笑着回道。虽然这面是咸的,而他的心里却是甜的。

阳子莫满意他的话,从怀中拿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欧阳春说,要给你送点东西比较好。喏。”将布包递给他,“这个送给你。”

展昭一喜,正要打开。被阳子莫用手压住:“等我走了再打开。”

温暖的手心附在自己的手背上,展昭只觉得喉咙干涩。赶紧用另一只手倒了茶水赶紧喝下。

阳子莫收回手,见他将包小心翼翼地塞入自己的怀中,放下心来。趴在桌上,看着展昭说:“展昭,我师姐说你喜欢吃汤面,果然没错啊。”

展昭点头。“这是我吃过的最特别的。”

阳子莫直起身子,歪着头:“怎么觉得特别这个词好怪啊……”

展昭失笑:“怎么会奇怪。子莫在我心中,也是特别的啊。”

“展昭,你也是。”阳子莫看着他笑。

展昭一愣。“嗯?”

你也是我心中特别的存在。

她却是不说了,转而站起走至窗边,打开窗户。

一股冷气飘进屋里,阳子莫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展昭微微皱眉,问道:“子莫,天冷为何还开窗?”

“我想你陪我看雪。”阳子莫指了指窗外。

窗外一片漆黑,别说雪,就是景色都看不真切。

可是,展昭却答的是:“好。”

走至她的身旁,怕她冷,与她挨的近些。

“展昭,你出生这天也下雪了么?”阳子莫看着窗外,问他。

展昭低头看了看她,然后也看窗外。“没有,娘亲说,那天出了大太阳。”

阳子莫了然:“怪不得你叫展昭。”

展昭笑笑。“嗯。”

“怪不得你一身正气。”

“呃……”这个也有关系?

“我也是大冬天生的,但是我却叫欧阳秋。你知道为什么么?”阳子莫回过头看他。

正巧展昭也低着头看着她,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的很近。面与面,从未如此亲近过。

展昭面上慢慢晕出红色,他赶紧抬头。“呃、呃、大概是因为欧阳前辈喜欢秋天吧。”

看一看就害羞了……阳子莫暗自翻了翻白眼:“爹在春天出生的,娘在秋天出生的。他们俩为了表达彼此的爱意,就这样取了名字。”

“欧阳前辈夫妇果然情深意重。”

阳子莫点点头,说道:“阿离其实挺像我娘的。”

所以他们在一起,她是放心的。

展昭勾起唇角:“子莫,我对于你也是情深意重。”

“嗯,那我考验考验你啊。”阳子莫笑面如花。

考验?

展昭奇怪地看她。

阳子莫一板一眼地说道:“因为我们要准备看雪,所以肯定要等到天亮。所以呢,今天我们就要在这里站一个晚上。”

阳子莫,你确定你这不是没事找事?

“子莫,我们现在不是看雪么。”展昭无害地问道。

阳子莫白了他一眼:“这么黑,怎么看雪啊!雪是黑的啊!”

展昭汗颜。还以为你不知道这外边是黑的呢……

“好。”

“嗯嗯。”

两人立于窗前,默默相伴。

展昭怕阳子莫着凉,将窗户关了些,只留下手掌大的缝。正想和阳子莫再说些什么,听感觉自己的胸口突然有了重量。低下头,只见阳子莫双眼闭着,身体靠着他。

展昭无奈地笑笑,正准备将阳子莫抱起送到床上,只听得她喃喃的声音。“不准动,这样挺舒服的。不要动……说好的,看雪……”

她这样说,他便也不动了。想了想,将她圈入怀中,将身体的热力传给她。

可是明明是传给了她,为什么自己越来越热了?

展昭低头看了看阳子莫。

微翘的眉毛,较挺的鼻梁,小巧的薄唇……天啦!美人在怀,让他如何是好啊!

展昭只觉得口干舌燥,可是身体却不能动弹半分。

折磨,真的就是折磨。

但是……

看着怀里睡的安稳的人……

认命吧……

*

天刚亮,展昭就迫不及待地叫醒了阳子莫。

阳子莫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见得展昭忙退数步,与她隔上三人的距离。

阳子莫不明所以:“你这是干嘛?”

只见得展昭脸上是奇怪的表情,然后用奇怪的语气对她说:“无事,无事。子莫,看雪,看雪。”

阳子莫白了他一眼,然后看着窗外的一片纯白。

她欣喜地看着这样的世界,转头向站在招招手:“展昭,你过来看。现在的雪还没有人踩踏过,真正美极了。”

展昭平静了一会儿,走近她。看着窗外,也是欣喜地说:“冰雪世界。”

阳子莫笑嘻嘻地退离了窗口,对展昭说道:“展昭,生辰快乐。”

展昭莞尔。“多谢子莫。”

阳子莫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快速跑至展昭跟前。踮起脚尖,在他的嘴唇里上轻轻一啄。

蜻蜓点水,然后,转身快速离开。

展昭还愣在原地,只听得“砰”的一声门被关上,屋里早已没有阳子莫的身影。

他的手缓缓抚上自己的嘴唇。

喜悦。

流连。

*

阳子莫刚到自己房门口,门便被打了开。只见丁月华刚准备出门,看见她微微皱眉,问道:“阳姑娘,怎么一夜未回?”

阳子莫敷衍道:“在我哥的房间。”说完,便不顾丁月华自己进了房内。丁月华也没有过多在意,将门关上,下楼。

阳子莫见门被关上,呼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滚烫的厉害。

展昭,你真是害人不浅啊……

心跳都还没恢复平常,怀中的阴缘薄一动。

奇怪?这个时候阴缘薄怎么可能会有记录?

从怀中掏出,缓缓打开。

原本带着甜蜜心情的脸却在一瞬间化为冰冷……

*

“展昭,你有没有见过阿秋?”欧阳春下楼,见展昭和白玉堂坐下楼下,不由得问道。

展昭摇头:“展某以为,子莫和欧阳兄在一起。”

欧阳春拍拍头,说道:“奇怪了,一个早上都没有见过阿秋。而且我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总觉得不舒服。”

白玉堂白了他一眼:“是不是昨晚酒喝的多了?”

欧阳春只笑不语。

坐在几人那一桌,正巧见丁月华从楼上下来,问道:“丁小姐,阿秋可在屋里?”

“没有啊。”丁月华摇摇头。“我从早饭后回来便没有看见了。”

欧阳春和展昭、白玉堂互相看了看,面色沉重。

“阿秋不见了。”

“会不会是阳姑娘先走一步了?”丁月华问道。

“不会。”展昭率先说道。怎么可能?早上他和她才分别,那样的动作,怎么可能会走?

欧阳春也摇摇头:“阿秋和我说好了,不会自己走的。”

一个早上不见踪影,那阳子莫究竟去哪儿了?

正想着,一个小孩急急忙忙跑进客栈,叫道:“谁认识阳子莫姐姐?”

白玉堂立即举手:“小孩,这边!”

那小孩见状,赶紧过来,然后将一张纸交给白玉堂。“这是那个姐姐给我的。”说完,便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这个纸张不是阴缘薄上的么?”欧阳春在一旁说道。

展昭心一惊,赶紧凑近白玉堂。

白玉堂奇怪地打开,纸张展开,字迹展露。

所有的原因就在这张纸上,虽然只有一句话。

可是这句话,足以让他们、跌进深渊。

丰都南郊小木屋、鬼唤。阴差:阿离。

*

因为阴缘薄上的这一张纸,几人租了马匹,不过两日,便到了丰都。

丰都,南面一片火红。

大火!

欧阳中惠的小木屋!

欧阳春心里说不出的忐忑,他一扬马鞭,往南处冲去。

展昭眉头紧皱,深深地看了眼那处。回想起松花府那次,心突地疼的厉害。不行,他不能再让这种事第二次发生。想着,竟是弃了马,使用轻功而去。

白玉堂和丁月华也是一刻不敢松懈,只希望赶快到达目的地,然后发现一切都只是梦而已。

离火源越近,心情越是沉重。

当密林化为荒芜,焦黑的木屋直立立地杵在那处。孤独,而冰冷。

展昭和欧阳春差不多同时赶到,正碰到救完火打道回府的孙齐。

欧阳春下马急忙问道:“我爹呢?我妹妹呢?”

展昭飞身进屋。

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灰烬。空荡荡的,一无所有。

他又飞回到欧阳春的身边,朝他摇了摇头。

孙齐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节哀。”

“孙大人,你这是什么话?”展昭听见了自己冰冷的声音。

孙齐说道:“火太大了,恐怕里面的人已被烧为灰烬。”

“怎么可能?”欧阳春不信,扯着孙齐的衣襟,“你莫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几个衙役见状,赶紧拉开欧阳春。

孙齐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然后看向展昭:“展大人,孙某并没有说胡话。”

说着指了指他身后的衙役,衙役立即递上一个蒙着布的托盘。

布掀开,一本已经烧得焦黑的薄本,一个焦黑的香囊。

展昭颤巍巍地拿起那本薄本,完整,却是真的被烧得体无完肤。封面上依稀可见“阴缘薄”三字……

“欧阳姑娘是鬼媒,想来这个东西是阴间之物。火也不能将它变为灰烬。”孙齐看着展昭一字一顿地说道。

“可是,书都被烧成了这样,它的主人……”

阴阳薄一直被阳子莫藏在怀中的……如今,这里却只剩下了书……

灰未冷,书还在,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