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生死

没等多久, 老板娘便为欧阳春和丁月华上了一桌子的菜。嘴里说着“慢吃”,然后笑盈盈地离开。

丁月华闷头吃菜,欧阳春倒是觉得无聊了, 看了看一心只知道吃的丁月华, 问道:“丁三小姐, 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吃?”

丁月华对他扯了扯笑容, 说道:“欧阳北侠什么时候注意过月华呢?”

欧阳春神秘地对她一笑:“丁三小姐怎么知道我没注意过你呢?”

嘴里的东西差点没有吐出来, 丁月华奇怪地看他:“欧阳北侠,莫开玩笑了。”

“丁三小姐,其实我挺欣赏你的。”

看欧阳春说的一本正经, 丁月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呃……多谢、多谢北侠。”

“你那么优秀,又何必吊死在一颗树上?”欧阳春笑着问她。

丁月华原本的情绪被一股冷意代替, 她倔强地说:“月华死而无憾。”

“可是一定要死么, 就不能选其他途径?”

“比如?”

“比如, 去栽培另一颗树。”

丁月华无奈地笑笑:“欧阳北侠,你说的月华都懂。你无非就是让月华离展大哥远远的。”

“不是。”欧阳春摆手, “你离他远近我管不着,我只是想让丁三小姐能够放宽心而已。”

见丁月华不说话,他又接着说:“本来这种喜欢啊就是没有道理的,谁也说不准最后会怎么样。丁三小姐,我送你一句话:是你的你便欣然接受, 不是你的也莫要强求。”

心里似乎被猛地一击, 丁月华不甘地点点头。

欧阳春给她倒上一杯酒, 笑道:“时间还很长, 欧阳的话, 丁三小姐可以慢慢品。”

丁月华将酒杯端至嘴边,轻轻抿了一口。酒的苦辣感立即传遍整个舌头, 越久越浓……

随着夜幕的降临,客栈里也热闹了起来。来来往往的鬼与魂,欧阳春与丁月华坐在其中也似乎沦为一体。

夜越深,便越是喧嚣。

丁月华抵不住困意趴在桌上小憩,欧阳春环视四周,慢慢品酒。

正喝着,眼角出现一抹黑影。

他定睛望去,只见一个全身被黑色裹着的婆婆。那个婆婆,缓缓抬起头,视线与欧阳春相碰。

她的眼睛,是绿色的。

这,便是鬼婆。

她缓缓地挪步到了欧阳春这一桌,坐下。

欧阳春给她倒上一杯酒,却是被她推了。她苍老的声音传出:“你们找我?”

丁月华被这个声音一机灵,猛地直起身子。见自己对面坐了鬼婆,心里一惊。却是忍着惧意,面色平淡地对鬼婆打招呼:“鬼婆,好久不见了。”

鬼婆看了眼丁月华点点头,然后又看向欧阳春:“这位想来就是鬼媒的亲人吧。”

欧阳春不说话,只是看她。

鬼婆从怀中掏出钱币,往空中一抛,还未落到桌面,便被欧阳春一把截住,收入掌中。

鬼婆一惊,呵斥道:“这是作何?”

欧阳春挑眉看她,言语波澜不惊:“这是我妹妹的命途,自然是我来抛。”

说着,将手中的钱币洒在桌面。

鬼婆看着桌面上的三枚钱币,面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她奇怪地看了看欧阳春,然后却是笑了。“侠士说的不错,这命途在你的手里,的确峰回路转。”

欧阳春看了看自己的手,笑道:“这就叫做,人定胜天。”

“这话老身并不认为。”

欧阳春却是不再争辩,朝她努努嘴:“这卦象如何?”

“生死卦。生死只在一瞬之间。”

欧阳春皱眉,与丁月华对视一眼,又问:“那关键在哪里?”

“关键,在她自己。”

丁月华见欧阳春陷入沉思,便问鬼婆:“那不知阳姑娘的身体在哪里?”

鬼婆笑了笑,然后看向欧阳春,说道:“侠士,请抛。”

欧阳春拾起三枚钱币,看着鬼婆一抛。

钱币“叮”“叮”地落下。

鬼婆看着卦象,说道:“丰都。”

诶?这算是回答了么?

欧阳春皱眉,想再问,却是被鬼婆止住。“侠士莫要问了,一切自有天意。”

鬼婆伸手摆弄了桌上的钱币半刻,然后幽幽地对欧阳春说:“侠士与三界皆有缘。”

“啊?”欧阳春不懂。

“与人有缘,与鬼有缘,与佛有缘。”

欧阳春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废话么?自己老妹是鬼媒,自己老爹是和尚,想不有缘都难。

那黑影站起,笑着对欧阳春说了最后一句话:“侠士不信天命,最后却还是要输给天命。”

说完,慢悠悠地走向门口。

欧阳春没明白她的话,想再询问,却是再怎么叫也叫不住她了。欧阳春干脆起身去追,脚步刚停在门口,那黑影早已不知所踪。

丁月华看着欧阳春的背影,却是渐渐地皱起了眉头。

鬼婆的最后一句,应该说的是欧阳春的命途。

他最后还是要输给天命又是什么意思呢?

丁月华愣神的空当,欧阳春又回了来,用手在丁月华眼前摆了摆,问道:“丁月华?你的魂没被带走吧?”

回过神,退离开欧阳春的手,只是淡笑:“欧阳北侠莫要担心,月华只是在想鬼婆说的话。”

“想了也是白想,没有一句靠谱的。”欧阳春呼了口气,然后看向门外漆黑的夜色。“只希望阴师傅和白玉堂能有点线索……”

*

天色渐暗,府衙这边的工作也结束了。孙齐换下官服,走出府衙。

望了望天空,他微微地皱起眉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他身后的不远处,阴师傅和白玉堂正偷偷尾随的。

“这家伙身上的浑物已经渐渐成人形了。”阴师傅看着孙齐喃喃说道。

白玉堂看了眼孙齐,又看了眼阴师傅,不解地问道:“阴师傅,都天黑了,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到啊?”

阴师傅不客气地拍了一下白玉堂的头,说道:“那又不是鬼。”

白玉堂摸摸自己的头,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魔。”阴师傅皱了皱眉,看着孙齐的身影说道:“他的心魔。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蛮正义的人竟然还会被心魔驱使……”

白玉堂不明白:“不是每个人都有心魔么?”

“问题就出在这里,我们有心魔,但是却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但是那个人,可以说他原本的自已只有那么一点儿了。”

白玉堂明白的点了点头。

一路尾随孙齐进了他的家,只见他家中一个人也没有,进来时,门也不关。似乎根本不担心自己家里进贼。白玉堂在一边咂舌:“这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府尹大人的家啊……”

阴师傅没有回他,只是紧紧跟着孙齐。

两人在窗外看见孙齐一进卧室便倒头就睡。白玉堂睁大了眼睛,指着孙齐说道:“这也太……太……”太不爱干净了吧!睡之前至少要洗漱一番啊……

阴师傅捂着他的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不对劲,你跟我安静点。”

白玉堂点了点头,却还是看着孙齐不住地摇头。

阴师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孙齐。

孙齐的周身黑色越来越浓,最后,覆满了他的全身……

阴师傅觉得不对,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瓷瓶,紧握手中。

静默。

孙齐身上的黑色不再动了,静静的,静静的。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太安静,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等待着什么呢……

阴师傅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孙齐,心中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在等着,鬼门大开。

*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过了多少时辰。

展昭只觉得这一路而来,似乎太顺利了,顺利的好像马上见到子莫似的。

手中的瓷瓶更加夺目,这也是他一路而来唯一觉得宽慰的。

突然,脚下一空。

展昭只觉得身体急速下降,他想拿出巨阙插入坚实处止住下滑。却是发现,现在他一个魂魄,身上哪里还有巨阙。

不行,这样下坠不知道会到哪儿去,更何况手中的瓷瓶已经不亮了。展昭心一横,双脚用力使用轻功向上飞去。幸好可以触碰到坚实处,虽然看不见,但是他能碰到就好,借力往上,终于到了平地。

因为看不见,一路莽撞借力,身体磕磕碰碰不知破了多少块皮,体力也有些透支。

支撑不住,坐下休息。

展昭看着黑漆漆的四周,眉头紧皱。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靠这样摸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子莫。

可是,阴师傅什么也没有交代他。除了告诉他要保护好手中的这瓶血水以外。

等等,这个血水……是不是会有其他的功用?

拿起瓶子晃动了几下,里面的血水荧荧发亮。展昭想了想,打开瓶子,递至嘴边,抿了一小口。只觉得血腥味在口里蔓延,很不习惯。

可是这种不习惯,马上又被另一种感觉代替。

他,他似乎,似乎可以感受到这个地方,有与这血液相似的存在……

那,那是子莫……

收拾好心里的悸动,平缓喜悦的心情。

盖好瓶子,休息片刻,便起身。用瓶子照亮,自己凭感觉使用轻功一路向前。

不过多时,他便看见前方发出的微光。展昭一喜,脚下更加快了。

是一扇门,展昭将门推开,强烈的光亮刺入眼中。

他不适应地闭上眼睛,然后再缓缓地睁开,只见眼前热闹非凡,鬼来鬼往。

松了一口气,回过头,看向门上的牌匾。

生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