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卓继续讲后面经过:好在沈无心回来,正巧撞见,问出是青帮人马,出手赶跑他们,洛山知道后,大发雷霆,差点砸烂寝居。
林逸松下一口气,忐忑道:“还好无心师兄赶来及时,洛小姐才没出事。”
张英卓点点头,“本来这几日,因为你中毒昏迷,洛师父请遍城内大夫,忙得焦头烂额。怕你再出意外,干脆连晨练也停了,上午就带着弟子到青藤斋讲课论道,让我整日守着。小师姐出门又遇到危险,难免他老人家生气,说要好好教训青帮。”
林逸心中感激,虽然之前洛山迟迟不肯收自己为徒,但真出了事情,却是不辞辛苦,奋力营救,简直把自己当成了家人。
说曹操曹操就到,两人正聊着,洛山带着女儿急匆匆闯进屋来,见到林逸果真转醒,方才心安,上前一把将他抱住,担忧道:“我还以为你一辈子就要这么睡过去了。”
林逸被抱得喘不过气,窘迫之余,更多是感动,带着些许哭腔道:“多谢师父,这段日子辛苦您了。”
“哪里话。”洛山松开怀抱,好好打量他几眼,终于放下心,宽慰道:“常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拜我为师,我就当你是自己孩子,出了这种意外,我怎能不急。”回头看了眼洛采薇和张英卓,含笑道:“你们也一样。”
洛采薇吐了吐舌头,张英卓也觉得不好意思,挠着头喃喃道:“师父,以后我再也不偷懒,一定好好练功,不然愧对你老人家……”
“行了,行了,这么肉麻作甚?”洛山摆摆手,“你们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单独问林儿。”
张英卓与洛采薇互看两眼,识趣退出侧厅。
“师父,徒儿失礼了!”林逸想起自己还躺在床上和洛山说话,忙翻开被褥要起身。洛山赶紧拦住,将被子盖了回去,摇头道:“你大病初愈,不要乱动。”
林逸无奈,只好依言躺在床上。洛山拍拍他手臂,神情才慢慢变得严肃,试探问道:“林儿,你是否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林逸莫名所以,疑惑道:“师父,您说的什么意思?”
洛山在床沿坐下,紧紧盯着他,“那日究竟发生何事?”
林逸便将自己如何被何思蕊骗走,绑上马车,蒙眼丢到木屋内,喂了药丸,昏昏沉沉中,寒意席卷全身,又被丹田慢慢吸收……种种经过,如实道来。
“这么说来,伏龙山不是出了妖物,而是有人特意用阴冥丹害你。”洛山自语道,说着伸手抵住他腹部,林逸立即感到一股雄厚气机,冒然闯入自己身体,体内真气欲要反抗,连忙用神念加以约束。而洛山传来的真气,如同汪洋大海般刚正充沛,广阔无涯。与之相比,自己那点修为,简直像条小溪流,寥寥可无。
洛山将真气运入他丹田,初探之后,蓦然惊道:“灵根?”他抬起头,讶异地望着林逸,奇道:“什么时候种出的?”
林逸感受着那股滂湃力量盘踞体内,不敢乱动,生怕一个恍惚就伤了自己,小心翼翼道:“回师父,徒儿刚入灵官府就找到气感,前段时间将灵种培育至饱满,这几天又吸收了体内寒气,再听小师姐与张师兄论道,不知不觉间,就种出了灵根。”
“怪事!”洛山一边用真气检查,一边皱眉苦思道:“你这灵根中居然还有阴冥之气,换作他人,早就没命……”
“师父,什么叫阴冥之气?”林逸忙问。
洛山道:“气有数种,起先修炼的叫真气,乃生命本源,通过日常吐纳便可获得。待灵根成熟,结出内丹,就得以内证外,采补天地灵气继续修炼。而北幽地势荒寒,灵气稀薄,长生教便想到恶毒法门,将活人献祭给鬼怪,让它们吞食,留下死者怨念,转化为阴冥之气供自己修炼。灵气能让万物茁壮生长,阴冥气却使生灵枯萎衰败,这两种力量一生一死,水火不容。”
“师父,我跟长生教没有关系……”林逸声音发颤,不知如何辩解。
洛山没有答话,聚精会神,正在运功。林逸忽然感到他手中传来一股炽烈热意,如灵蛇般钻入自己腹中,闯进丹田,随后分出几缕,又被灵根吸收,与阴冥气对峙。两股气机,一冷一热,共占灵根,泾渭分明,却又不起冲突。
洛山愣了数息,方才收工,头上大汗淋漓,面露疲倦,摇晃着站起身,柔声解释道:“刚才那道便是灵气,按理说,无论是长生教邪修,还是妖魔鬼怪,只要练了阴冥气,就不能再接纳它。两者天生互斥,只有一方吞噬掉另一方,才肯罢休,绝不肯共居一处。”
“师父,徒儿不甚明白。”林逸茫然道。
“没事,以后你自会理解。”洛山叹了口气,在屋中渡足数步,又道:“我本以为你是妖魔所化,看情况也并非如此。”
他猛然停住脚步,面露后怕,急道:“还好那日救下你!倘若被长生教夺去,练了邪术,又不惧生灵之气,天册府恐怕要吃大亏!”
陡然听闻,林逸脑海中回忆一闪,想起徐公临死前所说,当年长生教杀上林府,灭门夺子,便有了几分理由。
林逸正在猜想,洛山已转过身,投来眼神,目露欣喜道:“反言之,只要将你送上天册府,悟道学法,长生教就得倒霉!”
没等林逸表态,他皱了皱眉,郑重说道:“但天册府考核极为严格,至少也要达到气运周天的境界,才有资格入门。在你有自保之力前,我不想过早揭露你身份,怕走漏消息,引来暗算刺杀。所以,从今日起,我将全力培养你,竭尽所能……林儿,你愿意吗?”
“徒儿愿意!”林逸高声喊道,洛山提议,正中他下怀,忙起身,一拜倒地:“多谢师父再造之恩!”
洛山不去扶他,泰然接受,等他拜完,又道:“光我教还不够,你更得努力,若有机会,我带你去西方朝圣,拜访真正的高人。”
“高人?”林逸露出狐疑的目光,洛山一身强悍武艺,在他眼中已惊为天人,不禁奇道:“难道还能有谁比师父您更厉害么?”
洛山不禁失笑,自嘲道:“我这点微末功夫算得了什么。”接着目露神往,悠悠道:“当年我年少轻狂,凭借几分武艺,仗刀独走天涯。从南盟一路浪迹到西荒,击败无数绿林好汉,自诩江湖中没有敌手,结果在西荒遇到那些妖族……”
“妖族?”林逸匪夷所思。
洛山点点头,陷入回忆,“那些精怪大多虎头人身,蛇尾人首,长相极为怪异。我视它们为另类,想斩妖除魔,大展身手,结果随便一个妖兽,就将我轻松击败,抓作俘虏。妖族钦佩勇士,它们见我宁死不逃,便心生好感,与我结为朋友,引我到圣山cān bài圣女。”
“师父败了?”林逸心惊,“圣女又是什么?”
“这圣女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在妖族朋友请求下,她出手治好我的伤势,又点拨了一二,我才有今日成就。我在山上盘留数日,见识到她修为,才知眼界多么渺小。以前觉得自己武功绝顶,登峰造极,结果翻过那山头一看,自己不过是个在小土坡上,咿呀学步的幼童而已。”
林逸怔怔出神,难以置信,洛山继续道:“当时我震惊于圣女美貌,失手打翻酒杯,结果她一念之间,就让酒水定在半空,凝固不落,吓得我尖声怪叫。后来送我下山,仅一挥手,就让风停雪止,云开雾散,重见青天。”
“师父,您在编故事吧?”林逸听得目瞪口呆,冒失打断道。
“没有诓你。”洛山没有在意他的失礼,又道:“再后来,我去了天册府,才知道圣女使酒水悬于半空的法术,叫作定字真言。而让风雪消散,则是因她能号令山上精灵。”
“师父,那她岂不是仙人?”
洛山叹口气,徐徐道:“是,也不是。待你到了天册府,有可能会去学那些神通。”
“师父,那您也会那些法术么?”
洛山摇摇头,苦笑道:“我曾下山除魔,却未料遭到敌人暗算,身体出了差错,无法再汲取天地灵气,修为到此为止。”叹气许久,无力道:“如今仅存几分灵力,却是越用越少……这些隐秘,不要跟采薇说。”
林逸郑重点头,洛山悲哀片刻,似不愿提起此事,转过话题:“林儿,可知当初师父为何不肯收你为徒?”
林逸诚实道:“徒儿不知。”
洛山正色道:“那是因为你报仇心切,还能隐忍,我怕你太过执着,堕入魔道,大造杀孽。要知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凡间法律有如废纸,判人生死仅在喜怒之间,全凭修士自觉。前几日,我与庸州城守卫统领左是非起冲突,我若不加克制,想取他性命,易于反掌。但是得饶人处且饶人,越是拥有力量,越得如履薄冰,谨慎行事。”
洛山拍腿起身,“如果你武艺大成,仗着点本事自傲不逊,别人惹怒你,就要杀他灭门,又与长生教何异?”
“徒儿明白,多谢师父教诲。”林逸发自内心深处地回答。
洛山走到门口,临别时还不放心,嘱咐道:“所谓修行,并非妄图长生,而是济世救人,匡扶大义,等有朝一日,回过首来,不因平生所为感到后悔。”
洛山飘然出屋,留下一句话在林逸耳边振聋发聩。
“将天地为镜,以身证道,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