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那日之后,颜强不再守着他那圣父愚孝原则了,不过最终退让的,还是陆棂,她是被现实逼迫的。想着颜强不能总做见不得光的小白脸,陆棂又是麻烦上了花诚,结果那边开口就是十万,吓得她是心惊肉跳。

“生意上门你还在打麻将?”

“麻将里只有一到九万,这是行内平均价。”电话那头没好气道,“没钱你个穷*就自己想办法吧。”

陆棂这小市民没那手腕能耐,而一人计短两人计长的,就给琢磨出了这个主意,干脆套用颜强自己的身份,所以尸体继续不见天日。

不过一个人消失十年再出现警察会相信吗?

颜强信心满满是毫不担忧,他说当年那女人报案他是被拐的,他只要装个失忆警察也问不出什么。

“可你失忆了又怎么会记起自己身份?还是隔了这么长的时间?”陆棂怎么瞧怎么看这法子漏洞百出,非常不靠谱,糊弄谁不好糊弄警察。

“没事没事。”颜强心境是非常非常的好,他拍了拍自己脑门,“不小心撞了脑袋想起来,不过也就想起一点点来,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啊。”

陆棂是忐忑的,更为虚心。可任她怎么求神拜佛的,事情的走向还是没能像颜强的脑子那么简单。好的是有关部门的人信了,左邻右舍的人也都上门相认了。麻烦的是相关部门及好心人的各种好心宽慰,各种不由分说的要先拉他做全身检查。糟糕的是那些媒体闻风而来,非得扛个摄像机见识母子相逢的全套的服务,虽然被他们各种缘由推拒了。可最最最糟糕的是,因着这由头而下,颜强居然想认亲?

列车之上,陆棂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身体本就不怎么舒服,而在列车穿越冗长隧道时,耳内嗡嗡声直响,耳膜鼓得快要胀破了般,一通的煎熬。颜强不想让她去见那个女人,那个给了他生命又夺了他生命,那个可悲又可恨的女人。他说自己不是以德报怨好得无原则,相反的是他真的彻底放下了,从此那个女人还有那些个过去,对他是压根没一点影响了。不过陆棂一句话就让颜强哑口无言拒绝不了了:“你会做高铁?”

当今社会物欲横流,虽说是笑贫不笑娼,可真做那种事的女人,还是会被戳脊梁骨的,更别提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时的社会风气了。在偏远落后的农村,一个十七岁的少女遭遇了强奸,害怕的她拼命瞒着,便是对父母也没说,可肚子里的孩子是瞒不住的,被亲人抛弃,堕入风尘。她不怨天不怨地,不会怪无情的家人,不去恨那罪魁祸首,而是将所有的怨恨发泄在了自己骨肉身上。颜强打从娘胎时被灌输的思想就是,因为他,所以她的一辈子才那么悲惨毫无尊严。而那种被亲生母亲烙印在骨髓灵魂的观念,岂能是她三两天就给抹去的,她虽然还是打心眼里不认同,却多了几分谅解了。

这个世界不是黑白分明的,她不知怎么联系起了另一件事,那是她在医院的朋友所说的。一天妇产科来了个二十出头的姑娘,九月大的身孕要求做引产手术,他们所有的医生护士都在劝,甚至他们自己凑钱让她做生产手术,而孩子一生下来由他们送走不要她养,可那姑娘执意不肯,九月大的婴儿,那就是一条人命了,那天他们好些人是边哭着边谋杀了那个婴儿。她那朋友不住咒骂着那人,法律制裁不了,就让良心的牢笼折磨她一辈子。

一天一夜的列车,再半天的汽车,兜兜转转迷失于绵延起伏山丘之中,而最后的一通路却是连个交通工具也没,只得步行。

入夏,陆棂的行李能尽量轻装,而就是轻装的行李,也被身边的男人给接手了过去。至于那所谓的花大仙与陈尸,上次去警局就省了下来,那是多亏了花诚花神棍的几分本事,不然她真不知带上那玩意安检怎么过。

刚下完一场雨,山间空气清晰非常,可脚下道路却泥泞非常,一不注意还被各种磕绊,颜强牢牢握着她的手腕,“累了就说,我背你。”

陆棂摇了摇头,脚踏实地后她晕车症状也就没了,走了一通后精气神更是回来了。

“你说她知道她死去的儿子又冒了出来,会是个什么反应,是会被吓死还是想着认下个便宜儿子给自己养老送终来着。”她摆着张特纯良的表情无害地问道,“我是希望前者来着,省事。”

“我就远远的看一眼。”他说道,“棂棂,你要知道,死过一次的人看什么都能通透。”

陆棂横他一眼,明明是她这旁观者看得通透。手腕处一阵紧锁,是颜强看向她,面上的笑容是自得中夹带着腼腆,满足中印着是美好的憧憬。

“能拥有住了自己所需要的,我现在非常幸福了。”

朴实的山间小路上听得的朴实的情话。陆棂老脸一红,更是被那双漆黑潋滟着光亮的双眼盯得不自在道:“我好像没对你表白过吧。”

“我知道的,你爱我。”

听他这么说,陆棂娇羞立马飞了,一手捂着嘴边当着他面大声吼道:“我爱你!”

陆棂起了头,颜强也放开,对着天地山川,尽情的释放着自己啊爱语。

“我爱你,陆棂棂!”

“我爱你,颜小强!”

“我爱你,祖国!”咦?陆棂懵了,回身一瞧,一个中年妇女领着串小萝卜头慢慢走近了,不清楚是出游还是放学。她也立马改口吼道:“我爱你,大地!”要知道秀恩爱死得快,虽然怎么喊都是被视为神经病就是了。

不想那是位富有爱国情怀的教师,立马组织起那些小学生,随他们一样去展现爱国情怀,顿时谷中充斥各种尖叫声。

山旮旯里的穷乡僻壤,定位导航用不上,好在民风淳朴,此地的人极为热情好客,亲自将他们给领进了个院子,而一路上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们都清楚了。

“原来李婶还有亲戚啊,唉,那女人也命苦,以前的男人太不是东西了。”

村子里年轻人都出去了,其实他口中的那个女人今年不过四十出头却被他叫婶婶,一是因那女人丈夫年纪辈分比他大,二嘛------

院内一个浑身灰扑扑身形臃肿的女人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了过来。

“石头啊,这俩位是你家亲戚?长得真好看。”

黝黑粗糙的皮肤,咧嘴一笑额头都出现了皱纹。

二是这女人看着非常苍老。这个女人这些年能过得好吗,被当时那骈夫抓住了那么大的把柄,可运气不坏,先将那男人给熬死了。

那个叫石头的五十来岁的老头听闻后很诧异,笑道:“是你家亲戚啊。”

“哦。”她忙引着他们进入,“你们快坐下,一路走来还没吃上午饭吧。”她搬过凳子倒上茶水,见那小伙子门口杵着不动,伸手过去拉扯,颜强却是如触了电般,猛力挣脱开,而那神色表情,满是嫌恶。

场面一阵尴尬。

“他非常怕生。”陆棂打破这诡异开口道。

老石头心里不是滋味,可想起一路来这年轻人确实是一直低头沉默不语的,也就信了。

“我们车站吃完过来的,也不用招呼了。”

老石头也附和道:“对对,他们是年轻人吗,不像李婶你,身子不好就好好休息。”

“没事没事,我习惯了。”虽然看上去壮实,可她内里反虚得厉害,推脱不过,扶了把椅子坐下,唉声叹气道:“这都是各人的命啊。”

陆棂心头一阵反感,即便看到她过得很不好,可还是一点也没快慰多少。见颜强依旧杵着,没啥表情,看不出是冷眼旁观还是极力忍耐克制。

“你们城里来的吧。”那边那女人问了过来。

“我从H市过来的。”瞄向颜强见他没啥反应,她接着说道,“我住在南区街新阳小区6栋三单元302室的。那个小区六月十六日就要拆了。”

那女人浑身一僵,瞪大的眼满是惊疑惊恐地看向她,那被极力掩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如决堤洪水击溃着她的神智,她哆嗦着唇,许多想说的话却一个音也发不出。

老石头见李婶忽然失魂落魄的,正想出声唤回。另个年轻人开口了,平静而冷冽的语气说道:“我只是想跟你说,在那个墙壁里很冷。”

不堪回首的过往,令她崩溃匍匐在地上哭嚎,老石头是莫名其妙,被这动静一下忙慌手慌脚笨嘴笨舌去安慰。

“你们俩说什么了?”再抬头那俩年轻却无影无踪。

他们俩好一段的撒足狂奔,直到身后村落越变越小,小得看不清房屋的门窗,更看不见了那些个人影。

陆棂弯腰喘着粗气,她一个体能废柴很久没来一场这么剧烈的运动了。而颜强,脸不红气不喘,脸上更是一滴汗也看不见,但难受的都在内心吧。

“都------都过去了------放下了------”她拍了拍这位并不如何厚实的肩宽慰道。

“嗯。”颜强回复道,“以后我不会再去想这些的。”

往回走的路,脚步轻了,走得也就快了。一样的风景山水,来去却是给人不同的感悟,静默幽深。“其实有时我在想,这样未必不是不好。”颜强忽然说道。

“哪样?”她问去。

“我若一直活着跟在她旁边的话,也不知现在的我是个什么样子了。”

陆棂停下脚步,定定看向他。颜强也停驻下来,继续说道:“也绝不会遇上你。”他自嘲一笑,“就是遇上也不可能有交集。”

“不会!”陆棂答得斩钉截铁,心间阵阵绞痛,是为他感到哀痛,“你和她的心性根本不同,如果你活着,如果你能长大,能离开她,你会活得非常好。这世上任何事都比死要好,死是什么都终结了,任何可能都不会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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