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梦魇

据说有种病,症状是一旦悲伤就无法轻易逃脱。

梦里仍是十七岁那年,我上高二,在市里的重点中学有着不错的成绩,有着爱恋的男孩,有着挽手逛街的闺蜜,有着,疼爱我的爸爸妈妈。

我的屋外有一棵桂花树,每当我打开窗户写作业时,会闻到淡淡的香甜。

“柠柠,快来看爸爸今天钓的鱼,两斤多呢,让妈妈给你炖汤喝。”

“你尽在这瞎搞,柠柠要上高三了,学业重,你别打扰她!”

这是爸爸妈妈的斗嘴,有时候我想着如果一切按照正常的轨迹走就好了,一年后,我会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爸爸妈妈在那个小城里平凡地生活着。

如果没有那次意外就好了,如果,如果,如果……这个词在我脑海里过了上万遍。

医院里难闻的消毒水味,走廊里混乱的脚步声,以及蹲在一旁无措的我。

我没有看见车祸现场,但也仿佛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绞痛的胃不停地翻滚,颤抖的身子不断的向命运祈求着,别带走他们,即使让我――去死。

可是最终,无数的卑微祈求都化作了泡影,老天打了盹,命运无了情。

什么都没了,薛柠,爱你的人都没了……止不住的眼泪在我脸上淌过,留下刺骨的冰冷,喉咙早已哽咽得发痛。

往日的一切重复地上演着,我知道这是事实,也是梦魇,亦是我终身释然不了的执念。

半夜醒来,头下的枕头早已被泪水湿透,我起身摸着疼痛的胸口,仍然在抽搐,眼角残留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即使夜深,也再难入睡,为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披了一件外套便开门出去了。

趴在天台的栏杆上,深夜的城市是安静的,夜晚的风是寒冷的。

我是一个执念很深的人,有人说我,悲伤成河,让人压抑不已。可是,我的生活,自那年起,就不可能再过得欣喜若狂。

我转过身子靠在护栏上,不经意看向了那个比这矮两层的楼房,很奇怪,那顶层的灯光竟还亮着。屋里的人在干什么呢?

脑海里想起了早晨看到的画面,视线也就停到了那栋楼的楼顶上,为什么,有些人可以活得那么舒适呢?

手里捧着的热水暖不进心底,吹过的夜风告诉不了我答案。

薛柠,这些年来,你没有交过一个朋友,也没有留恋过一个地方,因为你害怕失去,害怕看不透,承认吧,你早就变成了连你自己都讨厌的样子。

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踩在地上发紫的双脚,才迟钝地感受到了地上的凉意。我踱步回了卧室穿上了鞋子,现在的情况,自己可不适合感冒。而且明日要上班,自己必须马上入睡。

我也知道在这样的夜里怎么让自己尽快入睡,在包里摸了一片安眠药,和着手中的水就吞了下去。

放下水杯后,我关了灯躺在了床上,其实算来,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依靠安眠药了,如果没有晚上的那通电话的话,所有的情绪不会这样喷涌而出。

闭上眼睛前,我在想,薛柠,你真的是花了全身的力气,很努力地在恨一个人,而那个人,却是你亲妈。

呵,多么地好笑。

施城,初晨。

早上七点的闹铃响起,我条件反应似地在一秒内关了它,自己昨日半夜的抽风终究带来了一宿未睡好的头疼。

虽然还想继续睡,可是脑海里还存着一丝理智,在喧嚣着,薛柠,今天第一天上班。

我换好衣服,打开了房门,迎来的是外面的阳光明媚,困意也蒸发了一大半。

最近,及腰的长发已经越来越使自己苦恼了,我站在镜子前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它绾在了头顶,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才显得有精神多了,可是眼底的乌青却是让没有化妆品的我无法掩饰。

没管太多,我在脸上拍了拍冷水,便提着包出了门。

下了楼的我拐了几个巷子就到了一条满是卖早餐的街道,每一个早餐店里都有些人满为患。

我就近找了一家买了一笼小笼包打包,之后提在手上边走边吃。

早上的城市带着满满的苏醒气息,我走在路上,还能闻到那沉淀了的新鲜空气,可是身旁驰骋的汽车又让空气中的尘土飞扬了起来。

我在想,以自己这种边走边吃早餐的方式,该吃多少尘土进嘴里?

正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我很快目光就停留在了前方的那个背影上。

黑色的风衣,俊拔的身影,短簇刚硬的亮黑色头发,以及那双显眼的长腿。

不得不说这样的男人很惹人注意,在自己的视线里已经有好几个女子朝他望了过去。

不过,我却是因为那股熟悉感才投去了目光,那个在我风景里的男子。

几秒后我收回了视线,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才又疾步了起来,似乎时间有些不够。

我想第一天上班踩点的人应该不多,但很巧,自己就是一个,在我一只脚跨进店里的玻璃门时,我能明显感觉到老板表现出的一丝不悦。

对于这种情况,我向来是选择忽视的,我收回跨进去的一只脚,将手中的袋子丢在了旁边的垃圾桶里,这才从容地走了进去。

“老板,早,我来报道了。”

老板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可能是想着和我这样的人斤斤计较也没什么意思,便直接让同在这上班的小唐带我熟悉工作。

导购员的工作我驾轻就熟,所以小唐很快就完成了她的任务,我们两个分管不同的区域,她在普通玩具区,我在高级玩具区,毕竟买高级玩具的没有普通玩具的多,我才来,这样的分配很合理,虽然没有过多的提成,我也是乐得清闲。

我寻了一处地方,很多时候,我都是轻轻靠在身后的架子上,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站在那,然后任自己的思绪神游。

小唐是个活泼的姑娘,皮肤白皙,笑起来有两颗虎牙露出来,所以她很讨小朋友喜欢,她站的那片区域很热闹,可以和自己这形成鲜明的对比。

每当小唐路过我这时,都会对我笑:“小薛,我觉得你站这,不用说话都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我收回发散的思绪,回了她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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