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闵都一战后,大邵和南文两国的关系彻底决裂。青龙令旗下的二十万骑军瞬间击溃了南文国的五万精锐,同时也活捉了南文王子文侯。清风和明月的伤势虽然严重却不致命,经过五天天的医治和疗养,正在慢慢恢复。闵都已渐渐恢复了原有的平静,可有一处宅邸依旧笼罩在紧张悲伤的气氛下。五天,夏宴已经整整昏迷了五天,心脉被保住后,生命迹象很平稳,但就是陷入了沉睡。花桃之寸步不离的守在身边,日夜忍受着煎熬,每天都在惶恐中度过,连落花都无法肯定夏宴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花桃之握紧夏宴冰凉的手掌,终于能体会当自己因为冥血剑而昏迷时夏宴的心情,绝望、恐惧、不安、期盼……种种情绪压抑在心底。“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一滴温热的泪沿着眼角滑下,悄悄滴落在夏宴的手心,“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走了我怎么办?”五天来,自己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每天能做得就是时时刻刻守在她的身边。看着那张安详静谧的睡颜,花桃之轻轻依偎在夏宴的枕边,抚摸那熟睡的容颜:“宴儿……快醒醒,外面的阳光那么明媚,你还要睡多久?我们再去放风筝好不好……我带你去海边,看一望无际蔚蓝的大海……我们在沙滩上捡贝壳游泳,我潜入海底为你捞最大最漂亮的珍珠……”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和你一起完成,为什么你要这么狠心的把我丢在一边……“我们约定过的,你都忘了吗?在为你带上岫玉戒的那一刻,我的一生就已经交给你,你起来!!你不是说过要对我负责,不是说要陪我到天荒地老,那你现在还睡着做什么……宴儿……”花桃之哽咽着抱着夏宴,五天来的不眠不休终于让沉重的眼皮支撑不下去,倒下夏宴身边沉沉睡去。

四月里和煦的微风轻拂,阳光洒下的道道金光就像条条金鞭,驱赶着飞云流雾。浓密的睫毛轻轻的扑闪,夏宴幽幽睁开眼,那漆黑的眼眸里倒影着明亮的色彩。挣扎着坐起身,感觉全身的骨头都酥软了,好像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可是又什么都想不起来。看着窗外一碧如洗的天空,夏宴轻轻撅嘴,秀儿那丫头肯定又偷懒了,外面天气这么好也不知道叫自己早些起床。正欲转身,却被床上的人影吓了一跳。“谁谁……谁啊?”夏宴捏着下巴轻轻靠近身边的女子,端正到无可挑剔的五官,细致地描绘出绝美的轮廓,眸光流转的淡淡阴影下,是浑然天成的高贵而神秘的气质,如幽幽谷底的雪白桃花。精致的玉颜上未有过多的修饰,那长长交织在一起的柳眉和眼底下暗淡的眼影显得有些憔悴,却丝毫不失倾国倾城的姿色。

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花桃之突然睁开双眼,眼神朦胧间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花桃之睁大双眼惊愕的看着眼前的夏宴。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眸正灼灼的打量着自己,面色红润已不似昨夜的病态,“宴……宴儿……你你醒了?”花桃之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刻的感受,欣喜激动的情绪还未来得及爆发,却被夏宴开口的第一句话压灭。“咦?你咋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呀?你怎么会在我的床上?”夏宴歪着脑袋,闪着无辜的大眼睛,脸上的迷茫和陌生让花桃之的心如跌入冰窖般冷得透彻。

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感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纤纤玉指拨动琴弦,衣袖与水蓝色古筝交相辉映,肤若凝脂,玉指行云流水般奏出一欢快曲子,衣袖翻飞若舞,恍若蝶翼颤动,随曲调渐渐高至不能,如同凤凰轻吟,珍珠落玉盘,歌曲游离,竟然轻轻吟唱起来,余音缭绕,如云雾般久久不散……

花桃之静静地注视着庭院里优美抚琴的夏宴,那琴声依旧温暖依旧清澈,却早已物是人非。从京城赶来的秀儿静静的站在夏宴身后,眼前的小姐不算失忆,却将有关花桃之所有的记忆都忘记了,忘记了人生中最重要最刻骨铭心的一切。“主子……流水来信说雨雾已在京城。”落花悄悄地站在身后,和花桃之一起注视着不远处阳光下绝色倾城的女子。落花看着花桃之那孤寂清冷的背影,她不知道花桃之现在究竟以何种心情站在这里。那个关乎她生命的女子将她所有的一切都忘记,甚至将九年前在西凉湖相遇的场景也遗忘,曾经在一起的点滴,曾经的海誓山盟都化为泡影。花桃之苦涩的一笑,还记得那天在建嗣塔尖夏宴最后说的那句“我们来世再见”,难道你的心你的记忆真的都保留给了来世……

“主子……文侯王子怎么处置?”落花轻声开口,在底下的暗窖内,文侯每天都在忍受着鞭打火烧的酷刑。承受了一天的非人折磨后,落花就会派人用最好的药材替他续命,然后第二天清晨接着遭受刑罚。“昭示天下,三年之内我大邵国势必攻破南文的铁门,今夜把文侯的左手砍下来,明日送到南文国的朝堂上去。”花桃之笑着转过身,漫不经心的开口。落花低头领命退下,侍奉花桃之这么多年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狠绝的笑容了。

秀儿注意到了凉亭里的动静,用手轻指不远处的背影:“小姐,你真的不记得她了么?”秀儿用质疑的眼神看向夏宴,夏宴的一切行为都和以前无异,不论是喜好口味还是神情状态都和之前一模一样,甚至小时候秀儿有次尿床被夫人训斥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为什么这样的小姐却偏偏忘记了最不该忘记的人?“为什么你们都这么问呢?她不就是王爷去年刚纳的侧妃么?”夏宴嘟着嘴偏过头一脸的埋怨,她对那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甚至不知道她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变成王爷的侧妃,更不知道现在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在千里之外的闵都。按照其他人的说法就是,自己不久前生过一次重病,高烧退后,脑内的神经紊乱才导致了现在记忆的大片空白。夏宴无聊的拨了拨琴弦,现在除了秀儿她不记得任何一个人,唯一能想起来最近的一件事就是年初时和综亲九王爷邵煜的大婚,可是秀儿说那件事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年了。两年间的记忆空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夏宴真的回想不起,就连凉亭里的那个背影,除了觉得孤寂清冷以外,竟没有其他的感觉。

南文国的朝堂上,群臣正在激烈商讨如何应对邵国举兵来犯之策,突然一个人影闪过,天空中居然掉下一条血肉模糊的手臂。年迈的南文代王惊恐着大声呼喊,却看到了那条焦黑模糊的手臂上一个巨大的青虎纹身,“侯儿啊……我的儿!!”老代王痛哭疾首,那条手臂上布满狰狞的伤痕,被匕首深深划出的血口早已腐烂流脓,那外翻的血肉中已能见森森白骨。黑色的烙铁将肌肤烤的发焦,连着手指整条手臂竟然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肤。翌日,在老代王的寝宫中突然掉下一条同样布满伤痕的腿,一连几日在王宫的各角发现了文侯残缺的肢体,在那没有四肢的身躯被送来后,却惟独不见文侯的头颅。年迈的老代王经不住这样血腥残忍的打击,在文侯的第三只残肢被送来后就驾鹤西去。随后,南文国发现了文侯的头颅被挂在闵都的城墙上,双眼被剜舌头被割,任凭烈日的曝晒。南文举国悲痛,他们没想到花桃之竟然如此歹毒,不留全尸竟连文侯最后弥留的魂魄都打散,让其永不得超生。

几日后,花桃之带着夏宴等众人返回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