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赶路的几日相安无事,因卢妈妈她们来的急,什么东西都未备带,所以絮饶吩咐她们趁着歇息的时候采买了些衣物用品,并让她们把一些分量大的银两换作了铜钱。
没有人为她撑腰,日后若想在府上活动,免不了拿钱说话,所以手边要备些零散钱财。
抵达府上的时候正值晌午,并没有人出来接迎她们。絮饶便直接跟着二哥杜昭炎进了府里。二哥一路上没跟她说过几句话,态度冷淡的很,回府后简单吩咐随行的一个婆子前去通报主母,便迈着大步离去,应是回了他自己的院子。
趁着随行的另几个丫鬟婆子还未散去,卢妈妈在絮饶的示意下,拿了把铜钱挨个赏了她们点儿。笑着道:“一路上多亏几位帮忙照应小姐,这点儿小意思算是对大家伙儿的谢意。如今我和墨柳初来乍到,不懂府上规矩,以后还请几位多多提点。”
收了赏钱,几人脸上明显多添几分笑意。都是下人,能在这府上生存,凭的就是低微圆滑的性子和察言观色的好眼力。虽说知道主母似是不太待见这接回来的庶出小姐,但终归是个主子,适当讨好,她们总不会吃亏。
当即有人给卢妈妈说了些须得注意的事,大多是些平时行事应遵守的琐碎规矩,至于其他几位主子的喜恶、性子,都不敢在背后多嘴,只交代说,老夫人是个心善信佛的,万不要在她跟前无礼杀生,处处都留意着点儿,以免惹老夫人不高兴。
而先前赶去通报主母的王妈妈,到了薛氏的院前,却被告知主母正在歇息,让她在门外候着,等主母醒来再行通报。
等了有半个多时辰,才被薛氏跟前的薛妈妈唤了进去。屋内薛氏端端正正的坐在桌旁,接过下人递上的热茶轻吹,脸上看不出多少喜怒,眉目间那股子的端庄傲气一如既往。
“接回来了?”
“是,”王妈妈深谙薛氏脾性,等再久也不敢表露半点不满,笑着俯身道,“二小姐如今在前院的凉亭内候着,等夫人前去着手安置。”
“嗯。”
嘴上应下,身子却未动,依旧端端正正的坐着喝茶。王妈妈自是不敢催促的,识眼色的躬身候着。
又等了约莫有一刻钟,才听薛氏对她吩咐道:“你去看一下云祥院的那几个下人把院子收拾好没,妥当了来回复我。”
“是。”
王妈妈俯身退下,走出屋门时暗暗擦了把汗。主母性子要强且不苟言笑,每次都能把人惊出层冷汗,让人心悬在嗓子眼片刻不敢落下,生怕出点差错被杖责。
去往云祥院的时候,王妈妈犹豫片刻,故意从挨着前院凉亭的那条路上经过,想碰碰运气。果然不出所料,卢妈妈远远看见她,笑盈盈的迎了上来,二话不说,先往她手里塞了把铜钱。
王妈妈故作推让,客气道:“这如何使得,若是被夫人知道我无半点劳力却受人钱财,可不得赶出府去?”
见状,卢妈妈笑道:“妈妈说的哪里话,这一路上多亏了你们的照顾,小姐才能顺利回府。刚才已经谢过其他几位了,自是不能露了妈妈的份儿。”
听话音知道其他几位下人怕是也收下小姐钱财了,王妈妈便不再有所顾忌,大大方方的收下赏钱。她之所以绕路从这里走,为的就是看这位新主子耐不耐得住,懂不懂的为人处事,以后从她这里捞不捞得到赏钱。
如今得了好处,王妈妈便宽慰她们道:“夫人让我前去查看云祥院是否布置好,一会儿过去跟她回话。我猜这院子八成是给小姐住的,许是下人们动作慢了些耽误了时辰,我这就过去催催他们。还请小姐再等等。”
“好,那就有劳妈妈了。”卢妈妈谢过她,然后返回了凉亭里,将探到的这点口风说给絮饶听。
刻有莲花纹案的八角凉亭里,絮饶凭栏而坐。帷帽已经取下,干净清美的小脸儿上始终是轻浅的笑容,听了卢妈妈的话,也只是轻抚了下额前被风吹乱些许的秀发,摆手示意她继续静心等候。
薛氏这样做,无非是为了给她个下马威罢了,她并不在乎,有的是时间跟她耗下去。只是…………
从这个凉亭处路过的下人不少,若是看到她长时间被冷落在这里,那今后她在府中的地位怕是会像前世那样无丝毫分量。
思及此处,絮饶装作赏景来回张望,暗暗寻找对策。然后见一身穿粉色夹袄裙的小姑娘在两个丫鬟的陪同下朝这边走来,心思一动,有了主意。
那是梁国公府年仅七岁的大房嫡出幺小姐————薛婵。
主母薛氏出身梁国公府,是如今的梁国公的嫡亲妹妹。而薛婵是梁国公夫人生的女儿。当初国公夫人生下薛婵后因难产逝去,薛婵也是自小体弱多病。
梁国公老来得女,又怜她自幼丧母,很是疼她。四处寻医给她治病,却不见多大成效。后来听一懂些门道的术士说,薛婵生来命硬,须得找个亲眷中同样命理的人把她养在身边,才可消灾消难。
算来算去,老夫人最为合适。所以薛婵三岁时就被送到了老夫人身边抚养,逢到佳节好日才被接回梁国公府与亲人住上几日。
说来也怪,薛婵自被老夫人带着后,虽偶尔也会生些小病,但也再没出现过之前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那种揪心病况。
看她越走越近,絮饶让墨柳拿来她的包裹,从中拿出几条红色的绸绳。然后吩咐墨柳与卢妈妈将包裹放在不起眼的地方,并站在旁边遮挡住。
自己则将手抬高,手指灵活的用绸绳编弄花样。
薛婵本就孩子心性,好奇心重,瞅到府上突然多了个漂亮姐姐,还在编弄她从未见过的好看玩意儿。眨眨眼,便朝凉亭里走来。
进来后,也没有说话,只满眼新奇的盯着絮饶手中缠来绕去的绸绳看。絮饶看她喜欢,故意为难的停了下来。
“怎么不编了呢?”等了会儿,一直不见她继续编下去。薛婵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疑惑问她。
“这后面的…………得有人帮忙,才能编好。”
闻言,薛婵眼睛一亮,略为犹豫,便伸了白嫩的小手,甜甜道:“婵儿帮你。”
正合絮饶心意。温柔的教她如何帮忙绕绳,并闲聊道:“你叫婵儿?”
“嗯。”薛婵乖巧的点点头,双螺髻上吊着的珍珠儿跟着轻晃,衬得她粉嫩的小脸儿单纯可人。“你是哪家府上的姐姐?”
“我是你幽月姐姐的妹妹,以前住在外地,今日刚回府上,以后也就在府上住下了。”
“那就是小表姐喽?”她并不知道絮饶的事情,小孩子家,不听闲话且心思单纯,以为絮饶说的住在外地同她一样,也是因着什么原因而住在亲眷家里的。相同的境遇很容易增进好感,何况她本就是个性子柔软讨喜的。
只见她把肥嫩的双手在胸前合十,一本正经的道了声安:“菩萨保佑,小表姐福瑞安康。”
絮饶被她娇憨的模样逗笑,忍不住宠溺的在她圆圆的脸蛋儿上轻捏。虽说故意引她过来是为了借她缓解自己被冷落的尴尬,但前世不多的接触中,自己是真的喜欢婵儿。
心善嘴甜,别说老夫人,就是不苟言笑的主母薛氏见了婵儿,也要添几丝笑意。
感觉到小表姐对自己的喜欢,薛婵甜甜一笑,先前心里的那丁点拘束也全飘散了去,爱不释手的摸着已经编好的红绸手环,眸中含了期许道:“这是戴手上的吗?真是好看。”
为着逗她,絮饶煞有其事道:“嗯,不仅好看,而且可以驱灾辟邪,佑人平安呢。”
“真的?”乌黑的眸中透出欣喜,撒娇道,“那小表姐送我好不好?明日哥哥要来看我,我让哥哥戴手上保平安。”
“这…………”絮饶本以为她是觉得好玩,讨了自己戴,逗一两句就送给她,听她这般说,却是有些犹豫。她口中的哥哥是梁国公府的世子爷,因着姻亲与婵儿的关系,平日里与齐国公府走的很近,但终究是个外男,把自己编的东西送他未免失礼。于是推脱道,“这都是姑娘家戴的,你哥哥怕是不喜欢。”
“不会的,婵儿送的,哥哥都喜欢。”想到自己的哥哥,薛婵眸子一弯,眼巴巴道,“我想送给哥哥,让他保平安。”
不怎么会拒绝人,更是舍不得拒绝婵儿,可现在后悔说出保平安的大话已来不及,絮饶只好顺着口音哄劝道:“婵儿要送给哥哥,那要自己编的才灵验,表姐现在教你,你亲手给哥哥编一个好不好?”
估摸着还要好大一会儿才会被安排好住处,左右无事,陪婵儿玩一会儿也不错。
薛婵也没什么事情要做,且一听自己编的灵验,便亲昵的坐到絮饶旁边,有模有样的跟她学。编的时候口中还念念有词,皆是些平日里跟在老夫人跟前拜佛时学来的经文。
絮饶看她认真乖巧的小模样,心都融成了水。在这齐国公府里,对自己毫无芥蒂偏见的就只有她罢。想着想着,一时间又有些感慨。当年娘亲腹中的胎儿若是平安生下来,不知会是像迅哥儿那样懂事的小公子,还是像婵儿这样柔软的小姑娘?
不管是哪样,她都喜欢,娘亲和父亲定也都会喜欢,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