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兰回去之后,整整半个月都没再有机会踏出军营半步,因为……战事在即。
北疆的局势原本就紧张,最近几天更是逼到了面前,几乎挨到了鼻尖,主帐里各路将领们进进出出,商讨着作战策略,冷岩不在时,舒兰就伺候在龙晟雅身侧,冷岩在时,她便静静地待在自己的营帐中,只是做什么事情都静不下心来。
真的要打战了!
虽然她不必上战场,战火也不可能一下子波及到营地来,可是,她就是没来由地紧张,心脏扑通扑通地猛跳着,甚至有时候会感觉呼吸困难。
就算明知道我方大军数目十万有余,而敌方只有八万尚且不足,可她就是忍不住会去担心,打败了怎么办?且不说在战场上拼杀的士兵,就是北疆的百姓都会在遭殃,北疆沦陷,哪里才是她和余子骞的安全之所?
想到那些可能,舒兰便忍不住心惊胆颤,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不断搅缠在一起,可头重脚轻的寒凉感觉却始终不曾散去。
三天后,两军的先锋兵在边境线上遭遇,以迅疾之势点燃了战火,龙晟雅一声令下,五万将士出战,前方杀得如火如荼,就算远在几十里外的营地,舒兰有一种被厮杀声震得耳中嗡鸣的感觉。
她完全是无意识地奔出营帐,近可能地往营区最高处跑去,前方交战地带,燃起了滚滚浓烟,舒兰仿佛都能清晰地听到兵器碰撞的刺耳声音,舒兰的手脚一片冰凉,脸上更是苍白如雪,她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此刻自己心里的感觉,也完全无法言语。
一直守在高处了无了望的士兵,也是因为她的特殊身份没有将她驱离,只是,见她这副见鬼的模样终究还是有些不忍,推着她下了高地,她像是没了魂一样往前走着,根本不知道会到达哪里。
这就是战争!残酷的战争,为什么……要打战呢?
舒兰脑子里一片混乱,在北疆所经历的一切,全新、陌生,而且无可避免的残酷,她忍不住质问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个地方?难道,就是为了真实感受一下战争的残酷吗?
她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她只想做一个受到认可的厨娘,可以陪在家人的身边,和乐安康地过一辈子。
如此而已,为什么她总会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各种乱局当中呢?
正当舒兰心里一片纷乱之时,阿斌骑着马狂飙而至,她甚至都来不及惊呼一声,便被一脸煞气的阿斌拉上了马,又向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
“……”这是要做什么?
舒兰的心脏瞬间悬到了喉咙口,那种感觉,就像是随时都能从嘴里蹦出来一般惊险,她体验了一马从未有过的速度,冷冽的风甚至把吹得
她连眼睛都睁不开,脸上被冻得快没了知觉。
阿斌这是要带她去哪儿?她甚至都来不及看清,两人前进的方向正是此刻打得如火如荼战场,等马儿终于停下来时,舒兰几乎已经晕了过去,眼睛都无力睁开,可她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有些粗鲁地拉下马,踉踉跄跄地往前拖去。
舒兰顿时感觉天旋地转起来,阵阵恶心的感觉从腹中涌上,梗在她喉间极为难受,身体也下意识地反抗着,“放开我!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虽然眼睛仍未睁开,可是,她已经闻到了周围让人心生寒凉的死亡气息,还不时有嘶喊声和惨叫声传来,她总算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为何要把她带到战场上来?
“快,给王爷治伤!”一路拉着她狂奔的人将她粗鲁地推了一把,她也终于撇开眼前的薄雾,看清了眼前的人。
“王爷!你受伤了……”触目所及,是龙晟雅半身染血的狼狈身形,冠玉般的面容此刻更是透着灰败的隐暗色泽,让她不由得心惊。
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这才发现刚刚一路拖着她疾行的人居然是冷岩,此时的他,已经是一身的血污,气势凶狠吓人,舒兰不由得往后缩了一下,无意识地吞了下口水。
军中不是有随行的军医么?为何要拉她来凑数?
“舒兰,两位随行军医已经阵亡,本王的伤,得靠你来治了,过来,动手!”龙晟雅的声音显得有些中气不足,却仍是惊得舒兰心脏差点骤停,嘴唇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她是个厨娘,不是大夫呀!
“王爷,小人……不是大夫……”这短短的一句话,她说得极为困难,被周围一圈人瞪得两腿都要发软了。她在京城时,为了更好地为王妃烹制药膳,确实研读了不少医书,可是……她不曾给人看过病呀,王爷身受重伤,岂是她这么个半调子敢动手的?
可是,她也听得清清楚楚,随行军医已经阵亡,她若不硬着头皮顶上,只怕……
“动手,本王恕你无罪!”
龙晟雅显然是耐心不足了,他的视线冷得让舒兰牙齿微微打颤,她突然想到离京时王妃的嘱拖,一下便聚起了可以迈步的勇气,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走到了王爷身前。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万,她不豁出去都不行了!
舒兰猛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半蹲下身子,察看龙晟雅的伤势,他的战甲已经卸下,此时深色长衫已经被血水侵得湿透,她借来冷岩的匕首将王爷的长衫割开,这才看到了他肩膀靠近左胸处一个狰狞的伤口,上面还插着一支箭头,伤口处涌出的新血呈鲜红色,让舒兰不
由得松了口气,至少,箭上没有喂毒。
前一段时间她研读了不少医书,后来又在与叶梅的相处中学到了不少,只是一直没有实践的机会,让她略显底气不足,然而眼下的情况,已经容不得她有半分退缩了。
“王爷,箭头嵌入的位置有些危险,我现在必须要将它挖出来,如果它伤到了心脉,只怕……”会血流不止,到时,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她话音未落,周围便传来好几声抽气声,可是,没有人敢来阻止,因为龙晟雅已经发话了,“挖!”
干脆冷酷的一个字,却让舒兰瞬间定下了心神,她没有抬头看龙晟雅的表情,但是,心里却已经生出了佩服之情。
舒兰没敢迟疑,将手中的匕首洗净火烧消毒,眼睛死盯着龙晟雅后肩的伤口,牙齿在下唇上狠命一咬,瞬间就尝到了血腥的味道,与此同时,她毫不迟疑地下刀割开了伤口处的皮肉,以期能尽快将箭头挖出。
箭头扎进去很深,若非有肩胛骨作了缓冲,只怕已经扎透了心脏,眼下的情况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她不敢分心,无视不断涌出的鲜血和龙晟雅隐忍的闷哼声,终于将那枚箭头挖了出来,只是,箭头尚未落地,那处伤口便喷出了一道血箭,染得舒兰满脸满身,也引来一阵惊呼。
“王爷!”
“主子!”
“把止血药粉给我!”舒兰大喝一声,循着记忆中的穴位图在伤口附近猛地按压了几处,一旁的冷岩将大把止血药粉敷到伤处,并迅速用布巾盖住,一番忙乱之后,他们粗喘着发现,血居然止住了。
“血止住了……”舒兰脱力地滑坐在地,粗喘着抬头看向冷岩,刚好与他的视线对上,这个总是冷静如冰的男人,居然也有这般慌乱的时候。
龙晟雅脸上仍是毫无血色的灰败,但精神却似乎好了一些,他微微扯开唇角,赞赏地看着舒兰,低缓道:“看来,本王……没有押错宝……”
龙晟雅的命让舒兰这么个半吊子给救了回来,周围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也不敢多言,已经有人将他肩上的伤包扎好,他起身的时候差点没有站稳,却仍是坚定地走出了简陋的营帐。
舒兰心神未定地跟了出去,这才真正地看清了她脚下的那片土地。
满眼都是血,不远处还有嘶杀声传来,没有人一个人身上是干净的,那惨状……让她不忍睁眼去看。
好残酷的战场!
那一刻,她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了军医,领着几个懂些医理的士兵救治伤兵,战事已经接近尾声,我方大胜,可是,也付出了沉痛的代价,那些倒在战场上的士兵位,再也站不起来,再也回不到家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