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陆景恪。
文尚书将人请到了书房,这才问道:“不知世子爷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陆景恪举手摘了披风上的兜帽,当真是面如冠玉,公子无双:“不是多大的事情,不过是替人来做个说客。”
文尚书皱了皱眉,朝中局势不明,这点他倒是清楚。太子、秦王、瑾王,现下很明显已成三足鼎立之势,哪一方都不好得罪。
他眼下是哪边都不站,只一心为萧颂办事。只是这中立派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沉吟半晌,他才开口道:“不知世子爷此次是要为谁来做说客?”
陆景恪在旁边看了半晌,自然是清楚文尚书心里在想些什么:“大人不必担心,只是一件小事罢了!大人在朝中的立场我等都清楚,定然不会故意让大人为难。”
文尚书点了点头:“世子爷且先说说,到底是何事?”
“大人也知道,入了九月,户部就到了查账的时候了。”
文尚书默然不语,他自然是知道的。每年到了查账的时候就是他最发愁的时候。
虽然眼下他才是户部尚书,但底下的几个侍郎实际上全都是东宫的人,根本不在他的掌控之内。
太子这些年每每手头上缺钱的时候,总有办法巧立名目从户部拿些银子。他虽掌着户部的大权,实际上却拿几个侍郎没办法。
也因着如此,每每户部查账的时候便会有许多的漏洞。只是底下的侍郎账目做得好,所以一时也看不出特别大的亏空。但是细细查下去,账目上却短了不少银子。
他心里清楚这些事情,却不敢得罪太子。毕竟,若是他揭发了太子,到时候说不定会被划入秦王或者瑾王的范围内。
到时候太子的党羽必然会群起而攻,他在朝堂上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世子爷的意思是……”
“只需要文大人帮一个小小的忙,这几日托病不朝即可。”
装病?这倒是好法子!只是眼下的局势他也能看个明白,偏生是查账这几日装病不朝,到时候出了事情,太子又岂会轻易放过他。
文尚书沉默半晌才说道:“还请世子爷直言,究竟是所为何事。”
这位世子爷他倒是清楚得很,平日里是花天酒地的,名声并不好,也没听说是哪位殿下的人。眼下却为了查账的事夜访文府,当真是有些棘手。
“文大人放心,我并非是为了哪位殿下过来的。”
他虽是跟瑾郡王一起的,却也没必要告诉谁。眼下尚不知这文尚书是否可靠,当然拎得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既然文大人有所疑心,我便不妨说清楚了。其实,此次来拜访文大人,实际上是为了我那未过门的世子妃。”
文尚书愣了愣,也没听说这位爷跟谁家定了亲。往日里这世子爷在京城可不就是个“嫌王”?一般百姓配不上,官宦人家又瞧不起,哪有人肯把姑娘许给平西王。
没想到,竟然就悄没声儿地定了亲。只是,陆景恪下面说的话,更是让他惊掉了下巴。
“我那未婚妻尚书大人想必也认识,正是您户部的侍郎。”
户部里唯一的一个女子,可不就是傅朝云。文尚书瞪圆了眼睛:“您是说……您的未婚妻是……”
陆景恪微微一笑:“正是傅大人。”
这下更是把文尚书给绕进去了。他可是听说了,这位年纪轻轻的女官那可是秦王亲自拉拢的。
再看向陆景恪时,眼中又多了几分惧意。陆卿云本就是平西王,手里掌着大黎一半的兵力。现在陆景恪又成了秦王麾下的人,相当于大黎七成兵力都在秦王手中……
那其他人还有什么可争的,只要这七成兵力牢牢地握在秦王手中,莫说是夺位,便是拥王自立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文尚书并不知道自己误会了什么。只是,眼下,他知道了秦王的背景,自然是不敢再跟陆景恪作对。
连忙笑着说道:“世子爷放心,您说的事情,下官一定照做。”
陆景恪显然也知道他是误会了什么,不过他可并不打算说破。他跟傅朝云商量过了的,眼下三足鼎立的局势中,瑾王的力量最弱,还不适宜太过暴露。
太子由于血统关系,占着正统的名声,又得了朝中不少支持。而秦王由于早年领兵的关系,握着两成的兵力。瑾王不过是后起之秀,圣上交待的几件事情办得过眼罢了!
眼下太子和秦王这二人既然斗得正凶,还不如把两个人推到最前面挡着。既吸引了圣上的注意,也让瑾王暂时能够得到喘息的机会。
文尚书见陆景恪并没有戳破,还以为便是自己想的那样,顿时便下定决心,不能搅进这潭浑水中去。
送走了陆景恪,便连忙吩咐身边的书童道:“明日早朝开始我便称病,若是有过来探视的,一律拒绝。”
那书童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乖巧地应道:“记下了!”
采薇院。
傅朝云特意没睡下,便是等着陆景恪的回话。常棣又进来催了一遍:“小姐,戌时末了,您还不睡吗?”
傅朝云摇了摇头:“陆景恪还没过来,我要等他的消息,你先下去睡吧!”
常棣刚要下去,看见门前的人影便一惊,随即又喜道:“世子爷,您可算是来了!”
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被傅朝云听见了。傅朝云连忙起身:“怎么样了?”
陆景恪冲常棣点了点头,她便出去守着了。陆景恪关了门才说道:“成了。”
傅朝云放下心来,点了点头。陆景恪上前环住她的腰:“有什么事让我去做便好,何必这么费尽心机?”
傅朝云摇了摇头:“你不懂,我自己的仇,我要自己来报!我外公一生跟皇室没有牵扯,也断容不得死后被太子拿来做文章!”
此事,谢玄机自然也是知道的。还别说,谢家有族规,不许后代入朝为官。谢玄机破例入了朝,倒是给她挡了不少事情。
毕竟她不过是一介女子,大黎建国几十载,还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够做到四品以上。
她在朝中的升迁,一部分因为的确立了功,但绝大多数时候还是因为圣上看了谢家的面子,还有谢玄机在朝中上下周旋打点。
若非如此,她这破格升迁的路怕是要难走得多。所以,此事有必要告诉谢玄机。
陆景恪从背后圈着她,下巴蹭了蹭她头顶上的发旋,闻着她身上的幽香轻声道:“你放心,太子往年不知道贪了多少银子,圣上若是知道了必然不会姑息。”
傅朝云冷笑一声:“你以为萧颂是什么好人不成?太子纵然是犯了大错,他想必一时也不会废太子。”
陆景恪抱着她笑道:“我看你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固然这是实话,但是萧颂一日是大黎的皇帝,又岂容人直呼姓名。说来,自从谢朗死在了进京的路上,傅朝云嘴上不说,心里可是恨透了萧颂。
其实她大抵知道萧颂为何非要迁富户进京。不过是因着太子这几年从户部拿了不少银子,萧颂表面上没有追究,心里到底着急得很。
账面上的事情也不过是看得过去罢了,实际上萧颂可是对太子私底下做的事情一清二楚。儿子闯了祸,自然是要做老子的来收拾烂摊子。
现下天下初定,不过是刚有了几年太平日子。若是提高赋税,百姓肯定不乐意。
放眼整个大黎上下,能够拿得出来钱的也就是商户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商户全部迁到京城。京城商户的赋税比周围的行省要高出一成来。正是可以名正言顺地拿到银子。
想清楚这些之后,她对萧颂自然更是鄙夷,怪不得萧颂的几个儿子整天都要争夺皇位。
只是可怜了萧颂,整日里替萧晏打算着。那萧晏没什么治国的才能也就算了,还要整日里从国库里拿银子,最后连累着萧颂替他收拾。
这也就罢了,偏还得不到好,不知萧颂若是知道萧晏整日里想着要将他从皇位上赶下来,心里会是什么想法!
江南,谢家。
因着谢朗病死在去京城的路上,所以谢成玉临危受命,成了谢氏新一任的家主。
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将谢朗的尸身运回江南安葬。因着陆景恪答应了傅朝云,所以一路上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挠。
按照大黎的律法,一等公爵位是可以世袭的。谢朗的爵位虽是追封的,却也享受这种权利。因此,作为长房长子,谢成玉便自然而然地继承了爵位。
既然继承了爵位,谢成玉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朝廷官员。最要紧的是,朝廷的官员有丁忧制,谢成玉不守完两年零八个月的孝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回京的。
这一来二去的,谢朗的死,倒为谢家不迁富户寻了个正当的理由,谢家也便能够多在江南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谢氏得了消息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谢朗一辈子通透,没想到却在一件事上想不开。生前想留在江南不得,死后却是能长眠在故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