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相持马喧嚣,在江南,风也萧萧。
星夜无子,就连月色也在烟波之间的笼罩下,月光不复依稀,取而代之的,是依旧的阴霾,风萧萧,雨也将来续飘摇。
只是山雨来前,却灌满长风。
长风猎猎,吹袭过这片颓败的小树林,在这片原本就已经是满目疮痍与狼藉的情况下,这又是多了一片血迹与狼藉。
卓逸云手持长剑,站在小树林的边上,正值风口,风吹起衣裳猎猎,翩翩浊世佳公子,却上手上长剑带血,将这周边几个跟着的暗探的头颅大力卸下。
在旁,清歌的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咳嗽的声音在这沉寂的夜色之下,显得空洞而猛烈。
另让人觉得突兀的,还有长孙无逊的喘息声。
他绝想不到,在自己将毒酒端给两人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居然他们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有自己像一个挑梁小丑那般,在两人的面前极尽的耍着宝。
桌案边上,被打翻的陶瓷碗碎裂成瓣,那倾洒在桌案上的毒酒从桌上流了下去,粼粼波光,映着天边烟波月色晃荡,呈现出一种凄绝一般的美。
逐渐的,那酒色随着桌子的边缘,流淌入那土中,在渗染进土中的那一刻,原本生长在土中那破土而出的绿草根苗,在顷刻之间,以着极快的速度,迅速的枯萎了下去。
足见此毒,毒性之凶猛。
而长孙无逊的喘息声,也随着清歌的咳嗽声逐渐的演变得粗犷了起来。
就在卓逸云将长剑朝着他的面门指来的时候,两人就如此相隔而望,卓逸云一剑直指,也不朝着长孙无逊刺来,就如此剑指着他。
“你还有何话可说?”卓逸云站在那几具暗探的尸体边上,冷冷的问。
长孙无逊一路过来,那般真挚的友谊与亲昵,此刻一旦想起,都让卓逸云觉得痛心疾首。
只是,他不明白,他想要奉承皇帝的旨意,大可直接宣读旨意,他与清歌二人都无法逃脱圣命的制裁,可是,为何,长孙无逊要耍这等手段。
长孙无逊缄默着,在卓逸云问出这句话之后,长孙无逊只无奈的笑了一笑,缓缓的,他跪在了地上,此时此刻的他看来,不像那般宵小君子,却隐约之间有一种铮铮铁骨之傲。
“你杀了我吧!”他对卓逸云这般说道。
他怎么也都没想到,卓逸云与清歌两人,都会这么的清楚的知道他的目的,他更是忘了,卓逸云非是池中之物,他身后所跟随的区区那几个暗探,根本就不可能逃得过卓逸云的耳目。
“如此甚好,既然你已败露,我也可成全你,看来左右,我与清歌二人都是回不去那个朝堂了!”他说罢,便将剑柄一收,却是在这一收之后,足下蓄力,又是横剑直指向跪着的长孙无逊的方向而来。
“何不把话先问明白?”看到卓逸云横剑便来,在这情形之下,清歌终究觉得不妥,就在卓逸云离长孙无逊丈远的时
候,清歌跨步上前,横在了两人的中间。
就如此,一剑而来,却被清歌就此拦下,而卓逸云的剑,便是直指着清歌。
他不解,望着清歌,“他再非我昨日挚友,既已变节,便杀了,也算成全于他,为楚曦鸿,死得其所!”
清歌侧首望了一眼长孙无逊,心中也是反复翻腾,“曾在皇宫之中,我与他相处过一段时间,长孙兄断非那种卖友求荣之人,卓兄你何不问清楚,说不定长孙兄真有难以启齿的苦衷!”
长孙无逊有些诧异,在他的心中,因为洛华的缘故,他也曾经希望清歌就此不要回来。
可是如今,清歌却能为自己求情,这一点胸襟与情怀,倒又是让长孙无逊又一阵自愧不如。
“不用为我求情,我的确是,为了个人的荣辱,才下定决心将这毒酒骗取你们喝下,我以为,你们该对我没戒心才是……”他苦笑了一声,望着眼前的两人,无声的低下了头。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家族与友情的面前,他感到了家族的沉冗,他不想,自己所尽过的努力,就这么因为这两人,而付诸东流。
“荣耀于你而言,就当真这么重要,重要到让你连本心都忘却了吗?”卓逸云忍不住怒吼了出来,面对着同窗挚友做出的这等事,其中最为痛心的人,是他!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需要翻身,再受不住践踏,我就连想要堂堂正正站在朝堂上,都花了我近十年的功夫,你们能明白,……这十年来,我是如何活得像狗一样的生活吗?
我是国舅爷,我的姐姐,是皇后,……当朝的皇后!
其他的人,只要有本事,就能够平步青云,可是,我长孙家的污点,却是怎么洗都洗不掉,我需要找回那份荣耀,我想堂堂正正,站在人前,站在朝堂上,让谁都不敢再践踏我姐弟两。”
长孙无逊说到激昂处,便是一阵无奈的笑,“你们全都不懂,皇上想要你们死,我就必须向皇上证明我的忠心……”
“那你可以直接宣读圣旨,何必耍这等龌龊手段,骗取我们的信任……”卓逸云冲了上来,也没用剑,却是伸出一脚便朝着长孙无逊的胸口处踹去,将长孙一脚踹倒在地上。
“君要臣死,无人敢不从,你这样费尽心思,到头来,黔驴技穷!”卓逸云看着长孙无逊摔倒在地上的身影,眼中无半分动容的容色。
即便是,在之前,曾经对长孙一氏的境遇多有怜悯,在这一刻,也荡然无存。
“你与我有牵引之恩,今日负义,我不杀你,你我之间,生死再无拖欠!”卓逸云说罢,狠狠的将手中的剑收了回来。
他去到那桌子的边上,拿起了那还未倒尽的那一个酒壶,无奈的一笑,终究还是逃不过一死。
卓逸云将那酒壶端在手上,望着清歌,“我为人臣,必当尽忠,但是,你的父亲已经策反,你大可投靠到你的父亲那边去!”
他转望向长孙无逊,“有我的人头,想必你也可以
回朝去交代了!”顿了一顿,他又说,“只是,临死前,我想知道,楚曦鸿是否知道了所有?”
卓逸云如此问,也只是想死个明白。
“韩进忠,是你杀的,我看得明白,皇上,……就看得更明白了!”长孙无逊也不再隐瞒,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暴露了出来,但是事到如今,他也无谓隐瞒什么。
“杀你,顺便杀清歌,这是对残兵败将的处置,他是皇上,他当然有这样的权利!”
“那么一城的百姓,全军的将士的性命呢?”一提及此,清歌却也按捺不住了,“他身为天子,如此草菅人命,玩弄臣民,他难道没有半句谴责吗?”
“他是天子,他何须谴责?”长孙无逊忿忿的回了过去,仿佛是在斥责清歌的痴人说梦一般。
清歌怔住了,对于这样的一个回答,他一百万个不满意。
卓逸云却是嘴边在听长孙无逊说这番话的时候,怎么都是噙着一抹轻蔑的笑。
谁都再没有话要说,卓逸云也缓缓的将那一壶酒缓缓的凑近了唇边,正欲仰头饮下的那一刻,长孙无逊却是从边上抓起了一块石头,朝着卓逸云的手上砸了过去。
石头来势凶猛,又是那样的猝不及防,卓逸云在将头往后一缩的时候,却正好教长孙无逊扔来的石头砸下了自己手中的那个酒壶。
剩下的毒酒从酒壶之中流淌而出,渗染在这片已然不堪的土地上,又践了这青青草。
“你们都走吧,……”长孙无逊嘶吼出声,他望着两人,“反正都将皇上派来的人杀了,回去无论如何交代,都是死无对证,你们一走了之,不用就此丧命!”
他忽而轻笑了一声,“只不过,你们从此,也得亡命天涯了!”
长孙此刻不去想自己回朝之后,会面对怎样的楚曦鸿,但是今日在这江南之地所受的责备,已经够让他一辈子都难以放过自己了。
“在你们看到我的那一刹那的时候,你们应该都猜到了,我是来送你们一程的,可是,你们为何不揭穿我呢,这样我替皇上杀了你们,我自己心里也好过……”
凄风戾厉,雨还未至,却将这话给尽数掩埋。
“我不会走的!”清歌却是语出惊人,“我也不想死,我想回京!”
清歌将眼神放回到京都的方向去,那一片云蔼之地,朔风冰冷,却是他这一辈子都割舍不下的痛与梦靥。
“那里,有需要我继续保护的人!”清歌忧心忡忡,在他的心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都在帝都,他哪都不想去。
只是,清歌还有着另外一点顾忌,“我这身子,恐怕也拖不了多久,回朝,对楚曦鸿造不成多大的影响,这一点,长孙国舅你,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说罢,清歌又是一阵猛咳。
清歌所言,确实是一番实话,长孙本就是国手,望闻问切,单从清歌此时的脸色看来,就比起之前差了许多。
这辈子,清歌或许是别想要轻松的过活一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