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神情孤高、面色冷戾的白颖华只微一抬手,那掉了漆的朱红大门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碎成了漫天木屑。
而原先守门的两名土匪,已然身首异处。
木屑满天飞,那一袭华美却冰冷暴戾的白裘在徐徐落下的漫天木屑中,抬步。
早有土匪惊醒过来,三三两两地不过穿着内衣裤衩,赤膊着上身走出来嚷嚷着:“什么人?!竟敢在老子们的地盘上撒野!”
然这自是成了他们的遗言。
白衣公子行得极缓,然她所行之道两边,俱是面相狰狞、怪异、可怖的尸首分离。浓重的血腥味渐渐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已有反应过来的土匪举着大刀杀将过来,然而不待他近得那一袭白裘,便已经身首异处。
愈来愈多的土匪从旁边原先的僧房中涌出,然而在看到同伴的惨死之后,却无一人再敢上前。终于主厅中的那十数名土匪也冲将出来,却在远远看见那一袭白裘的同时,都呆住了。片刻后,一壮汉*笑起来:“哈哈,看来今儿个运气不错,先是有个漂亮的小娘们,现在又来了个绝色的小哥儿!”
“是啊,弟兄们有福了!”另一壮汉接道,随即手中大刀一甩,喊道,“弟兄们,一起上!抓了这小子,咱们也来尝一尝这漂亮小子的味道怎么样!”
然只可惜,他手中的大刀尚未耍完一个圆圈,便已经与他身边那名先出声的壮汉一同,全身上下都喷了血出来。血花四溅,那情状,煞是恐怖。旁人再看时,那原本身处庭院的一袭华美白裘的公子哪里还有影子,与此同时,寺庙大殿门口那十数壮汉尽皆人头落地。
然那一袭华美白裘依旧还是那般纤尘不染,所过之处,即便连身后拖曳及地的衣摆,也依旧白得无瑕,半点俗尘也无。还活着的土匪们完全被这诡异的景象吓呆了,一个个立在原地,竟无人想得到逃跑或举刀杀去。
那一袭似乎只可在梦中才见到的华美白裘便缓缓地,走进了大殿。
然大殿之内空无一人,白颖华眸光微微一扫,便瞬间一掌轰碎了身侧的墙壁。与此同时,木石塌落坠地,烟尘四起,响起的,还有男人的咆哮:“搞什么王八羔子!”
然,烟尘散去后,他渐渐看清,殿中立着的,不是他口中的“王八羔子”,而是一个一袭华美白裘的美人儿。只是此刻,望着他衣衫不整地骑在身下女子洁白的身子上,那美人儿的神情,却宛如地狱修罗一般,让他的脑海此刻只有“逃”这一个念头。
然而不知为何,他却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只是维持着那强占女子身子的姿势,僵立在床榻上。
就在此时,那一袭华美白裘的散发公子倏地动了,却是仿佛突然重伤发作,那人猛地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面上原先如修罗般冰冷暴戾嗜血残忍的神色,陡然全数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灰般的惨白。
那一直禁锢着他动作的压力陡然消失在了无形之中,土匪头子微微动了动,随即一手抄了床榻边的大刀,一手提着裤带,直冲向那看起来微风一拂便会倒下的白衣公子。然他不过将将跳下床榻,就陡然觉得全身都好像处在一个四处扭曲的密闭空间里一般,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生生地扭碎。
这巨大的痛苦迫使他大声喊叫起来,然不过声音方才出喉,便听到什么地方咔嗒一声,随即他便满口鲜血地跪倒在了地上。
扬手一指,便断了那土匪头子四肢筋脉。
——她要留着他,将他千刀万剐、冰冻火烧……折磨他,直到她死!
那一袭华美白裘的公子瞪着地上只一个劲儿向外吐血沫却叫不出声的土匪头子,忽地转身便走,却是直入中庭,长身玉立于大殿门口,缓缓抬起一只玉手,缓缓张开五指,而后缓缓地攥紧。
“啊!”一个壮汉哀嚎一声,吐血而亡。
万没有想到这美丽不可方物的白衣公子是出来杀人的,这些壮汉们这才想起自己的小命重要,忙争先恐后地向大门口跑去。那一袭白裘的散发公子见此情状,周身愈发残暴狠戾起来,倏地在原地消失了身影,待再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裘散发出现在大殿门口时,那四逃的土匪们却都还保持着方才奔逃的姿势,转眼间——喉间鲜血狂喷。
——一百余人一同用性命来建造的这仅仅一瞬的华美血喷泉,霎那间便仿佛朝晖霞光,染红了这涂土山的上空。
而紧赶慢赶追随而来的落华宫众见到的,便是这旷世难遇的血喷泉。
卉娘失声叫道:“颖儿!”
然而,那长身玉立于寺庙大殿前,一袭华美白裘散发的女子满身风华盘旋,闻声却不过微微抬了抬眸光,漫漫扫过寺庙门口惊呆了的众人。
那素日流光溢彩的墨玉眸子里,一片死寂。
“颖儿!”卉娘不敢置信,当下便伸了手要飞身而入。却又被眼疾手快的上官邪一把拉扯住:“卉娘莫去!”南宫墨轩也急道:“卉娘去不得!”
似乎这三人与她一点关系也无,眸光扫过后,半刻也不曾迟疑停留,那一袭华美的白裘缓缓地转身,踏进了大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为何阻我,轩!”卉娘气急,“颖儿她……”
“方才你若是进去了,只怕会和这满院的人一个下场。”上官邪冷声道,“如今看来,她是等不得了。”
“邪!”南宫墨轩惊叫,“颖儿这只是因为落儿动了怒,她不会……她会好的!”生怕上官邪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南宫墨轩忙伸手扯住他。
“可现在要如何?难道我们要在这院子口一直等下去?”上官邪声音也提高了,“若是等不
到了呢?要知道——”他抬手指向院中横七竖八的尸体,“她如今动手已是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了!这样下去……”
“或许我们该进去看看,从颖儿的反应来看,指不定是落儿出了什么事……”卉娘愈想愈惊心,竟是再度欲踏入寺院,好在南宫墨轩此次扯住了她,“卉娘,我们先等上片刻,说不定颖儿这就带着落儿出来了也不一定……”
他话音未落,却是见着一片蓝色衣裙飘过眼前,飞身入了寺院。
“揽月——?”三老在身后惊唤,然而那一抹蓝色衣裙却仿佛半点未闻,直直入了大殿,向着那一袭白裘消失的方向而去。三老对视一眼,面上皆是闪过深深的担忧之色。
揽月踏进寺院大殿的内室时,只见地上躺着一个衣衫不整、满身是血的壮汉,而不远处的床榻上正卧着一具遍布虐待蹂躏和欢爱痕迹的女子胴体,不堪入目。
眼瞳猛地一缩,她想她已经明白了——缘何公子方才会一个活口也不留,缘何方才公子见到她们也毫无反应,缘何公子那美丽的眸子里一片死寂……
若小姐……
揽月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先平复了方才胸口泛上的巨大心痛,这才抬眸四周一扫,在那内室窗边的墙角,看见了她满心记挂的白衣公子。
只是——
那一袭华美白裘散发的公子蜷缩在墙角,伸出双臂紧紧搂着双膝,脑袋低垂,面容埋在两臂之间,被宽大的白裘衣袖遮了去,那墨缎般的青丝黯淡无光地垂在她身侧。
揽月心尖蓦地一阵钻心似的剧痛,她甫要迈出去的脚,硬生生地停下了。
——公子在颤抖。
——那样风姿清绝,孤高凌然的一个人,在颤抖。
——面对青莲,面对任何都不曾颤抖畏惧的,那样倾世绝艳的一个人,在颤抖。
她陡然觉得,她与公子之间不过数步的距离,若她想,便是一眨眼便可抵达。然而她却陡然觉得,这一刻的公子,与她隔了那么那么遥远的距离,好像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站在另一个时空的尽头,蜷缩着身子,颤抖着,脆弱着。
也或许,后悔着,懊恼着,愤怒着。更或许,绝望着,毁坏着。
那么那么珍爱的女子,无论如何都要保护的女子,无论如何都要宠爱的女子,无论受到怎样的误解与伤害都不曾怨愤一分一毫。
——那是公子那么那么用力保护着的人啊!
——为何、为何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要伤害公子呢!这是为什么啊?!
——明明公子是那么美好的人儿,却为何这些人要一再地……
揽月微微张了张口,却发觉有什么东西,咸咸的、凉凉的,滑进了唇中。让她的心也随着缓缓地,冷了下去。
——公子在枯萎……
揽月便就那么,面颊上挂着泪痕,一手执剑,一手缓缓地伸向那一袭白裘的方向,似乎费尽千般万般的气力,才终堪堪挪动了一步。
二十一年的人生里,揽月第一次流泪,第一次兴起了保护一个人的念头。
然,在揽月的手触到那蜷缩在墙角的脆弱身影之前,已有一袭玄衫拦在了她身前。银线勾边的玄色衣摆在空中划过一道泛着银光的弧迹,随即那一袭华美的白裘便被玄色衣衫自她眼前遮了去。
伸出去的手,微微地顿了顿。揽月收回手来,却是向着凌乱的床榻而去。
——这一副不堪入目的景象,若真真再度映入公子眼中,她只怕公子会就这么消失。不管如何,毕竟女儿家失掉贞操,何况还是被强占,这样的事情若是搁在寻常人家都会引起全家仇怨,何况……是公子那般珍惜的……
“诶?”几步近得床榻跟前,揽月这才发现,因为*污与不敢置信,方才不曾细看的床榻之上直挺挺躺着的女子,并非小姐,而是——“小舞?”
那因了挣扎不过而被强占了身子的女子只直挺挺躺在床榻上,眸光空洞,玉体横陈,虽然身上遍布不堪入目的污秽与痕迹,然此刻揽月的心思却陡然涌上了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公子,这不是小姐,小姐她……”随即扯了锦被给小舞遮了身子,揽月急急地转身唤道。
玄衫白裘一齐望了过来,下一刻,却是白裘直直地推开了玄裳,一步一缓地,走了过来。待果真看清那床榻之上空洞失神的女子并非她的落儿,那一袭白裘单薄的身子倏地晃了一下,面上破碎的绝望竟真的缓缓消褪了。揽月轻扶了她一把,然这时,却有低低的笑声响起,不知其中到底是蕴着如何的寒凉与孤冷,白颖华唇角微弯,那形容不来如何感觉的笑声便是自那薄唇中逸出,四散在空气里。
一袭玄裳的男子远远地立在窗边,夜空一般的眸子映出那身着一袭华美白裘的绝色女子此刻面上冰冷的笑意,心底一片无能为力的悲伤。
拂开揽月的手,那一袭白裘转身走到了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土匪身边,眸光冷厉,居高临下地傲然问道:“你们抓来的另一个少女呢,在哪里。”
终是全心全意只在乎那一个容颜倾城的少女,不过片刻间,那一袭白裘的公子周身便再也读不出一丝的绝望,翻腾而上的,俱是意欲翻天覆地的怒气。
那土匪头头如今已是意识模糊,痛得连血沫都吐不出了,只躺在地上抽搐,然奇迹般的,似乎还依稀记得眼前这一片白影便是方才的杀人修罗,不知何处来的勇气和胆量,他竟是自喉咙里发出了呜呜的笑声来,努力抬起的脑袋上,小眼睛里射出的,俱是讥讽嘲笑的目光。
白颖华心中更怒,直接一拂袖便听得地上土匪全身都发出咔嗒咔嗒的骨头碎裂声,那土匪头子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痛苦,喉咙里的痛呼尚还未溜出嘴巴发出呜呜的声音,便已经昏
了过去。
揽月再看时,那一袭白裘竟然周身都泛起凛然气势,衣袂发丝皆无风自动,仿若凌空而舞。“公子……”她上前一步,轻唤声尚未在空气里散去,那一袭白裘却已然消失在了这大殿后的内室中。
揽月甫要去追,然而却又想起身后的少女,心中涌起一阵怜惜,她只得回身,用被子包了宁舞的身子,扛在肩上,又一手提起那土匪头子的衣领,向外走去。
——她早说过,公子顾及不到的背后,由她来守。
搜山之后,不曾发现有关秋沉落下落的半点线索。眼见着公子神色愈发冷戾,一众落华宫人并南宫神医三老皆是心中焦急加心惊,只得再度回宁安镇,四处询问是否有人曾见秋沉落之类云云。然而所获信息甚少,无奈之下,落华宫传令四国各处分宫,极力搜索小姐下落。一时之间,各地皆是暗流涌动。
再说这宁舞自被揽月带回落华宫,在卉娘数日的开导与诊治下,终是不再如木偶般全无反应,只是每日里待在药庐的院中,坐在椅子上,除卉娘、揽月之外,其余人一概不理。即便是卉娘、揽月问话,她也不过是微微转动一下眼珠,点点头,或是摇摇头。偶尔会说上那么一两句,却全都是“哦”“嗯”之类的语气词。这使得亟欲知晓她与秋沉落缘何会走散的揽月每日里肝火旺盛,在自己的揽月苑中没命地练剑。而卉娘见着宁舞原本活泼开朗的一个女娃娃,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打心眼里疼惜,这每日里煎药陪伴,这落华宫的事务,一应都交予了伤愈的夙轩。
遍寻不见秋沉落,落华宫众眼见着公子的脾气愈发暴戾残忍,却无法可想。只是每日里飘着欢声笑语的落华宫,在秋沉落失踪的这几日里,都笼罩着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重重乌云,电闪雷鸣。服侍公子的侍女一日便要换上那么一批,纵然是在回廊之中、亭台之上遇见了,宫众们也只垂眸匆匆而过,半点言语不敢相谈。
南宫墨轩见着白颖华如此这般,又见好友上官邪日日神色阴沉,愈发担忧冲突将起,便查阅典籍许久,寻了一方香料,据说可凝神静气。抱着姑且试一试的想法,南宫墨轩不过与好友和卉娘道了声,便孤身去寻那香料所需的草药所生长的地方了。
五日过去,秋沉落依旧杳无音信。就连一直以来与公子形影不离的血柒也不见了,落华宫众们偶尔聚在一起小声议论,都纷纷猜测这玉修罗是不是惧了公子如今的脾性,故而趁乱跑了?兼之欧阳家的少主也不见了,这到底他是去寻小姐了,还是与玉修罗一同私奔了?毕竟二人消失的时间似乎前后并不差多少……
眼见着白颖华日渐暴戾,素容殿内外竟是愈发地人烟罕至,就连公子可能涉足的华灯殿等等,皆是一片人烟渺茫。就在此时,竟有人送了一封修书至苍冥山落华宫,道是南宫神医陷在他们手中,如要想他回去,就带毒娘子前去交换。署名是巨海帮。
夙轩看着摆在面前书案上的修书,不禁扶额——如今这局面已然足够混乱,这不知哪里来的小帮派竟然还横插一脚。他可不敢保证若是白颖华见到这封修书中猖狂的言辞不会勃然大怒直接大开杀戒,却也不敢保证如今的白颖华是不是还会对南宫墨轩的生死稍有关心……更何况这宫中还有一位随时可能要“清理门户”的上官邪。数十年的内力修为加上这世上数一数二的阵法造诣,尽管他不甚担心白颖华的性命安全,可却十分担心她真的做出江湖不容的“欺师灭祖”的事情来,到时传将出去,便是她将与整个武林为敌,而南宫墨轩与秋沉落却不一定会站在她身边了,到那时……
再者区区一个巨海帮应该还没有胆子去招惹南宫神医与毒娘子,更何况江湖人尽皆知,落华宫乃是落华双月所建,而这落华双月又是南宫夫妇的徒弟,不过几百人的小帮派,何以敢与势力已蔓延到四国各处的落华宫为敌?除非这其中有诈,想来他竟是可以肯定,若是卉娘当真前去,若真只是巨海帮,不消多少工夫她便能直接灭了他门,然若是有心的武林人士设下埋伏……
轻叹一声,他甫要自书案边起身,却只见一片白裘蓦地拂过眼前,却是不知为何出了素容殿的白颖华,此刻正倚在不远处的窗边,纤纤玉手中正捻着那一张薄薄的信纸。
“有意思。”片刻,薄唇轻轻开口,却是吐出这样三个字。
夙轩微一怔,脱口而出道:“宫主?”
白颖华闻声,墨玉眸子里光华流转,神色漫漫地望了他一眼,她道:“本宫倒是想见识见识——这巨海帮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话音未落,人便已经飘身而去。
心中暗道不好,夙轩忙吩咐下去拦住白颖华,然得来的结果却是白颖华一路行去,兴致高昂般唇角勾着魅惑的浅笑,将阻拦她的人尽数震翻,而后便洒洒落落,飘身而去,径自出了落华宫门。
愈发有些无奈地扶额,夙轩心中长叹,却是急急地吩咐人将消息告知与卉娘和上官邪,将追查秋沉落下落一事交代些许,而后便带了数人直直追了出去。得了消息的卉娘与上官邪,自然也是不由分说地向巨海帮所在敬香城飞奔而去。
后来江湖传言,在四国凤凰会谈之前的月余,正派武林人士隐忍三年之久才设下的重重圈套欲将二十年前为祸江湖的“毒娘子”芦荟捉拿归案,清算旧账,却不想那苍冥山之上的落华宫主,华月公子白颖华仅以一人之力便将巨海帮尽数屠戮,各名门正派为着此次也出动了不少优秀人士,却也都一并折损了。自此,一直在江湖上不曾有多少作为的落华宫才正式地广为武林人士所知,而究竟落华宫是正是邪,却也在此次事件发生时,便在武林中人的心中埋下了疑惑的种子。
这些暂且不提,只是不知道,秋沉落如今身在何方?而那莫名其妙就不见了的欧阳云峰,又去了哪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