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如水,晴空万里。
临风别馆的夭然苑。夭月正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拿着小铲子东挖挖西铲铲,嘴里还念念有词:“小西啊快快长大~小蓝你也要加油呀,不然就要被小青超过了哟~啊呀,小虹加油加油~!”
身后忽然传来上好的丝绸衣料轻轻划过青石地板的声音,沙沙的响着,甚是悦耳沁心。夭月轻轻地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小脑袋一点一点地,纤细的身子一晃一晃地,看上去煞是欢乐。片刻后,那沙沙声静了下来,一角雪白的衣摆映在她眼角的余光里,随即,一只白玉般修长白皙的纤手缓缓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轻轻地探到她身边搁着的水壶边,指骨分明的修长玉指轻轻地握住小水壶的柄,而后轻轻地将那水壶提了起来。
夭月歪了歪脑袋,视线顺着线条柔软的雪白衣袂延伸而去,正对上一双温和的墨玉眸子。夭月一怔,那墨玉眸子的主人唇角带着点点温和的笑意,微微地垂了眼睫和眸光,薄唇微启,声音清冽澄澈,仿佛揉了一泓甘泉在其中一般:“夭夭。”她缓缓地歪了歪脑袋,笑意仿佛揉进了眼角眉梢,“要浇水么?”
夭月呆呆地点点头,手里的小铲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一双宛若紫葡萄一般晶莹剔透的眸子里浮着跃金的细碎光芒。她望着那一只玉手提着水壶,轻轻地伸至她面前的小花小草上空,缓缓地倾斜了水壶,细细的水流便在她面前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落进泥土中。
夭月倏地反应过来,忙直起身子,笑靥如花:“白姐姐!”
白颖华闻言,纤眉微微地蹙了那么一瞬,便再度舒展开去。转眸望着那一双闪着晶晶亮的紫色眼眸,她唇角的笑意似是愈发柔和:“夭夭,你总是这般冒冒失失。”含着宠溺似真非假的语气,让夭月受宠若惊。
她忙伸手接过白衣公子手中的水壶,笑容明媚而灿烂:“姐姐你从前线回来啦?怎么样?是不是把那些不知好歹的混蛋打了个落花流水?”
白颖华微微勾着唇角,轻轻点了点头,任凭夭月扯着她的袖子向不远处的凉亭里走,流光潋滟的墨玉眸子里光点浮浮沉沉,看不真切。
“夭夭就知道,姐姐最厉害了!”夭月将她拉进凉亭,松开扯着她衣袖的手,去搬了张圆面红木三脚椅过来,请她坐下后又道,“姐姐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喔!”话音未落,不待白颖华点头,她便转身飞快地跑了。
片刻功夫,夭月便拎着一个酒壶,抱着一个食盒飞奔了回来。白颖华微微挑了挑眉,看向夭月,夭月小丫头便笑嘻嘻地道:“这个呢,”她指着那酒壶,笑容灿烂,“是夭夭和夙轩大人学了好久才学会的!嘻嘻,当然这个是成功作啦。”她摆了摆手,将壶塞打开,向白颖华面前献宝般地一送,“姐姐你闻闻香不香~?”
白颖华轻轻嗅了嗅,唇角微勾,赞道:“蛇胆酒?很香。”她颔首,笑意温柔却阑珊,“夭夭很厉害。”
夭月闻言,面上更是绽出开心的笑容来:“姐姐喜欢就好~这是夭夭抓了好久的锦蛇才剖出的七颗蛇胆酿好的呢。”她又转身去将食盒打开,端出一盘尚且还冒着丝丝热气的蛇肉,笑眯眯地凑到她身前,“本来这个是要拿去和孤月大哥一起吃的,但是既然姐姐回来了,嘿嘿,那就不给孤月大哥了!”
白颖华抬手轻轻揉了揉夭月毛茸茸的脑袋,墨玉眸光扫了一眼身边石桌上的瓷碟和酒壶,笑容温和:“夭夭,你很喜欢孤月么?”
“当然喜欢了!”夭月小脸红红,却豪气万丈地承认道,“不过,夭夭不要姐姐你帮忙,夭夭要自己努力让孤月大哥喜欢上夭夭!”夭月眨了眨眼睛,从旁边搬过来一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酒,笑容里皆是天真烂漫,“姐姐你尝尝!”
白颖华眼睫轻颤,微抬眸光望着眼前娇俏的女子眸带期盼地望着自己,唇角勾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抬手接过酒盏,垂眸望了一眼酒盏中波光荡漾的琥珀色酒液,眼前忽地闪过一双眼眸,如同琥珀色的琉璃,熠熠生辉地望着她。
她要出口的话语登时哽咽在了喉咙口,一阵恍惚。
“姐姐?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夭月的惊唤声响起,白颖华几度怔忡,终是回过神来,墨玉眸光里浮浮沉沉的流光正撞进那一双宛若紫葡萄一般晶莹剔透带着无数担忧的大眼睛,心口便蓦地一痛。
——柒柒……
端着酒盏的那一只玉手轻轻颤了颤,白颖华抬起另一只手推开夭月欲来扶她的手,面色淡然,却不想下一瞬便有更剧烈的疼痛袭上心脉,她身子不由一颤,手中轻轻握着的酒盏一松,便盛着那琥珀色的酒液向下坠去。
“不……”急忙伸手去捞那酒盏,低低的惊惶呼唤响起,却甫一出口便消了音,白颖华依旧伸着修长白皙的右手,怔怔地望着那酒盏自指尖划过,坠落在地,碎裂,琥珀色的酒液流淌一地。
仿佛那一双琥珀色的琉璃眼眸,渐渐随风逝去。
夭月站在一边,想要伸手却又不敢,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捏着衣角不知所措地望着她。许久以后,那坐着的白衣公子缓缓将伸出去的手收回,慢慢地握成拳,搁至心口处,指骨突兀地令人心疼。她抬眸,望了一眼一边小心翼翼望着她的夭月,唇角缓缓勾起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夭夭,对不起。”
夭月摇了摇头:“没事啦,但是,姐姐你刚才怎么了?夭夭看姐姐脸色很难看的说,要不要请无心先生来看一看?”大大的紫葡萄眸子里,满是关切。
白颖华眸光沉黯,却只是微微笑了笑:“不妨事,夭夭不用担心。”她伸手又拿了一个酒杯,倒了些蛇胆酒,送至唇边轻酌一口,“夭夭,你有什么想要的么?”
夭月怔了一怔,没明白眼前这笑意落寞的女子在说些什么,片刻后反应过来
,却是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腼腆道:“夭夭想要姐姐亲手为夭夭设计一件漂亮的嫁衣!”
四国皆有风俗,女子出嫁所穿嫁衣,需得亲手缝制。这规矩如今已不严格,只要没人在意,是不是新娘子新手绣的,都没太大所谓。然而千百年流传下来的风俗却也有着根深蒂固的执念,夭夭便曾欣羡过那些可以穿着美丽嫁衣出嫁的新娘子。加之近三年前,盈月出嫁时那一身龙凤呈祥的大红嫁衣,私底下她可羡慕过无数次。只是她从未学过女红,拿起针线折腾人倒是可以,做绣活便是万万不可能了。
白颖华怔了一怔,抬眸望着她,却见小丫头虽然羞得满面通红,却掩不住那一双紫色眼眸中的向往。她在心底喟叹一声,道:“好。”
“诶?”夭月倒没想到她应得这么快,这么干脆,微微张了小嘴,随即绽开笑颜,开心地好像个孩子一般。白颖华微微抬手,轻轻地抚了一抚她的脑袋,又问:“还有什么想要的么?”
夭月歪着小脑袋想了半晌,咬了咬唇,忽然抓了她的手轻轻地晃着,眨巴着大眼睛道:“姐姐,夭夭还没想到还有什么想要的,等到夭夭想到了,再去和姐姐讨,行不行呀?”
白颖华唇角微微一勾,道:“好,你什么时候想好,再来讨。”
夭月兴奋地点点小脑袋,白颖华便已起身,随手一招,一道人影落下,拱手恭敬道:“公子。”
“孤月,本宫给你七日假期,这七日你什么都不用做,陪着夭夭便好。”白颖华看也不看他一眼,随手一指身边石桌上的一盘蛇肉,唇角的弧度愈发狡黠得好似狐狸,“夭夭道这原本便是想送去给你尝尝的,本宫倒不好夺人所爱,你陪夭夭用膳罢。”
话音未落,雪色衣衫凌空飘扬,落落而去。
孤月瞪着眼睛看着石桌上看起来五光十色的一碟子蛇肉,忽然只觉腹中一阵翻滚。他费力压下作呕的欲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愈发敬佩起公子了。夭月见他脸色难看,只当是他在为接下来七日都要面对她哀悼,心里倒也不以为意,只伸手拉了他坐下,殷勤地为他布了碗筷,又夹了一堆蛇肉放在他面前,笑眯眯地哄道:“孤月大哥,你尝尝,很好吃的,夭夭别的不怎么会煮,但是蛇肉煮起来还是很有两下子的,你快尝尝嘛。”
孤月无奈,伸手缓缓地拿起筷子——公子有命,不可不从啊。
夭然苑外,等了许久的夙轩眼尖地望见一袭白衣自头顶飞掠而过,心中狐疑的同时又起了一层担忧,来不及细想,便足尖一点追了上去。
不远处躲着的落华宫众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公子和夙轩大人也真是的,日日都玩这你飞我追的游戏,也不厌。你说他们飞得那么快,一眨眼就不见人影了,这让他们这些小虾米的八卦心思如何自处?
众人正聚在一起叽叽咕咕的时候,一袭圆月纹绛色罗裙的嫣月沉着脸从天而降:“怎么,都太闲了?那就去给我把整个别馆打扫一遍!”
众人一顿,随即瞬间作鸟兽状散。
嫣月被这群下属气得不轻,却偏偏她倒不是真的要罚他们,一时之间心中郁闷非常,干脆站在原地生起了闷气。却不曾想,她呆站了半晌,忽地瞥见夭然苑里夭月和孤月并肩走了出来,顿时大奇,忙闪身隐在树后,望着二人远去,若有所思。
墨华居。
夙轩踏进闲书斋时,正见一袭白衣立在书案前,左手捋起右手宽大如云的衣袖,右手执一支雪山狼毫,笔走龙蛇,行云流水。
他凑过去,饶有兴趣,却在望见那一长幅的宣纸上写下的八个大字时,微微蹙起了眉,一手横在胸前,一手支在其上撑着下巴,神色微沉。白颖华此时正落了最后一笔,纤细的玉腕微抬,收笔。
将狼毫笔搁置一旁的笔架,白颖华收手,衣袖微扬,那一幅字便凭空飘起,倏然被钉在了她书案侧面的墙壁上。顿了一顿,她转眸看去——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身边的夙轩略低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醉人的温和,念出了她方才笔下苍秀的字迹。他轻叹一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我来罢。”
他的劝,声音全数落进了她的耳,却没办法落进她的心。他深知徒劳,却又强调了一遍:“我来罢。”
然白颖华只垂着手臂任他揽着她,半晌后道:“无妨。”
云淡风轻地让他火大,却又让他心疼不已,怒不得,气不得。
“我陪你。”半晌,他也只能想出这般的言语,尽他所能,却苍白无力。
白颖华轻轻地垂了眼睫,动了动身子,却是将面容转向他的方向,而后轻轻地,向他怀中偎了偎。夙轩身子一僵,随即便紧了紧揽着她的手,轻声安抚:“会没事的,她会没事的,你不要太担心。”
良久,怀中传来一声闷闷的应声:“嗯。”轻不可闻,却带着颤音,绕梁不散。
——数日前,她收到孤月传书时,便知,落儿身上的血蛊,已至第二阶段。尽管这半年来她一直在剜肉放血,祈求上天多给她一段时日,却不想也只是拖了不到三个月。血蛊第一阶段时长三月,如今落儿熬了半年,却还是进入了第二阶段。她不忍用那第一种解法,落儿会受不得的,何况,她哪里来的七年去等着看她好起来。换血之法已然失传,世间血液相溶的人何其多,可她明白,那血液相溶所指的是同一血型,否则落儿定会发生排异反应,这半点也马虎不得,这里却没有分辨血型的办法,故而也是不可用的。至于第三种解法,原本是最不可能的一个,可说起来倒是老天佑她,那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百毒不侵的女子,她身边便有一个。
——夭夭是个好孩子。可她的落儿,她绝不容许她出事。就算……反正这双手早已染满鲜血,这肩上早已背负无数人命,她不在意的,曾在意的。若是为了落儿
,一切都值得。
许久,白颖华缓缓直起身子,夙轩顺着她的意松开手,垂眸便望见,她面上的浅笑依旧云淡风轻,滴水不漏。心底的疼惜一波一波翻涌,再无消停时候。白颖华微微抬眸,薄唇微启,声线清冽:“宫瑾羲的大军何时到?”
“线报说是半个月后。”夙轩眸光微沉。
白颖华听了,轻哼一声,道:“大军未至,他便敢来西丰城,倒是好胆色。”只不过提到那个名字,她的声音便陡然冷了下去,挟着无边杀机寒气自地狱宛转攀援而上。
夙轩却微微笑了,白颖华瞥见他唇角那一抹狡黠又算计的笑容,墨玉眸光微微一动,转眸问道:“怎么,你在路上给他下了绊子?”
夙轩见她神色淡然,心间赞赏涌上,唇角的笑意不禁浓了些:“宫主英明。”那一双夜空般宁致沉静的眼眸里闪烁着显而易见的笑意,眉目柔和。
“既是如此,那本宫便也去法华寺会一会他罢。”白颖华沉吟片刻,抬眸望着他,如是道。夙轩点头,笑容一如既往狡黠又温和:“我与你一起。”
她望着他片刻,点头:“好。”
曾经,玄风国兰德殿旁的竹林里,她道:“夙轩,不要背叛我。”
他应了:“好。”
这兜兜转转数年时光匆匆而过,他不曾背叛,她便在这最后的时光里,信他又如何?
紫雪国,雪见城,慕王府。
南宫神医为雪慕远换了药后再度缠上了纱布,长叹一声,对一旁守着的云容道:“恢复地还算不错,只是……要上战场,怕是来不及。”
云容愁眉紧锁,咬了咬唇,道:“不去正好,若王爷去了,我反而、反而……”
雪慕远伸手,准确握住她的手,宽慰道:“容儿先莫要担心,战事不一定会起。即便起了,父皇也不一定会命我去前线。到时我们稍稍算计一下,拖延一下,或许宫瑾羲一击不成,便会退兵。”
云容望了他坚毅的面容一眼,不禁又红了眼眶。南宫神医望着眼前情深意切的一双夫妻,心头万分沉重,面上却还强颜欢笑:“玄风国力强盛,尽管那朱雀国挑起战事耗损了不少,但好歹还是四大国之一,不会出事的。你们小两口现在就给老夫静下心来,安胎的安胎,养伤的养伤!其他的都不要去操心了!”
云容被他这一说,面上顿时红了个透。倒是雪慕远脸色如常,伸出手去缓缓地搁在云容的腹部缓缓地摸了摸,笑得一脸傻里傻气的幸福:“前辈说的是。”
云容恨恨瞪他一眼,却又想起他眼睛看不到,心里顿时又泛起心疼,面色虽还红着,却不那么气了,伸手盖在雪慕远搁在她腹部的手,没好气地按住他:“摸什么摸,前辈也说了还要两个多月才能显怀呢,你现在啥也摸不到。”
“谁说的,我能摸到我儿子!”雪慕远振振有词。
南宫神医看着眼前和谐的小两口,心中苦涩非常,转身出了屋子,向慕王府的客房走去。
——数个月前,紫雪帝精心策划了一出戏,终是将这一对儿凑成了,只是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雪慕远那傻小子竟然真的会为了云丫头放弃皇位,故意弄瞎了自己的眼睛。云丫头感念,便当真放下心结,两人成就好事。半个月前他无意间诊出云丫头已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心中欣慰的同时,却又苦涩。
——云丫头是修成正果了,他那俩宝贝徒弟呢?一个身中血蛊,生死不知;一个谜团重重,依旧生死难料。他到底是作了什么孽才会害得这两个孩子这么苦?!老天啊,就算要惩罚也尽管冲着他来啊,为何要折磨两个孩子呢?
南宫墨轩长叹一声,回到客房,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卉娘原本便在没日没夜地翻医书,见他回来,迎上来,却也是眼眶一热,泪珠滚落。
“轩,我们回去吧?”卉娘咬着唇,这不到半年的时间,竟让她比以前好似老了好几岁一般,鬓角黑亮的发丝之间已有了几根白发。
南宫墨轩望着她憔悴的面容,纵然心疼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回去?颖儿亲自将落儿赶出了落华宫,他们这两个老的还能回得去吗?他不敢想象,若是回去,见到的颖儿当真是“天煞孤星”,他这个做祖父和师傅的,要如何自处?将她逐出师门?还是清理门户?
——邪说昊德帝晚归,许是颖儿做的手脚。邪说宁舞死得蹊跷,也许是颖儿的手笔。邪说银月朝堂变动,绝与颖儿脱不了干系。邪说颖儿杀伐之气太过浓重,总有一日会六亲不认,颠覆天下。天机子老儿也劝他休要再过问尘事,带着卉娘尽早归隐。
——可,他如何放得下?那是他和卉娘看着长大的孩子,那是他和卉娘的孩子啊!
“好,我们回去。”半晌,他咬牙,应道。只是握着卉娘的手,青筋突起。夫妻对望,却在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坚毅的面容,还有那显而易见的决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纵与天地为敌,他们也要护着自己的孩子,义无反顾!
藏花国,正带着娇妻和爹娘四处游览山川江河的欧阳烈立在一座无名小山头,手中捏着一纸修书,面色凝重。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眸,却见是自己爹爹,昔时的定阳王,欧阳恒。欧阳恒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道:“烈儿,你弟弟可有消息来?”
欧阳烈摇摇头,欧阳恒看了他一眼,又把眸光投向山涧:“烈儿,你如今年方几何?”
“三十四。”欧阳烈回答。欧阳恒点点头,而后便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了许久的山涧。待他转身要走时,欧阳烈听到一声低低的叮咛:“小心些,记得早些回来,我和你娘,还有毓颜都等着你。”
欧阳烈虎躯一震,随即垂了脑袋:“是,爹。”
“去吧。”仿若叹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