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利工程

水利工程

齐重煜估算了一下大致花费,有些为难,摇头不语。

庭霜也明白他的难处,觉得要晓以利害再加一剂猛药:“涤翁饱读圣贤书,也是一心想为国效力的,知县这个位子,虽然只是七品官,可是管一县百姓,可杀人也可活人,正可以做番事业,您上任以来一直认真勤谨,想做出点名堂来。可是,别怪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涤翁做了两任知县,政绩在哪里?”

齐重煜沉默不语,他寒窗苦读十载,从院试、乡试、会试、殿试一路考下来,直到金榜题名,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还是很想做点名堂出来,可是任了两任知县实缺,都没有显著政绩,职位也没升过,大计时两次都得了个二等。

(注:古时官吏考核,京官考核叫京察,外官的叫大计。第一等是政绩显著,第二等就是勤劳谨慎。)

被人当面直接指出政绩不著,还是第一次。有窘迫、有难过,也有不甘,不甘心这样下去平庸一辈子。

庭霜看他脸色,知道已经激起了他的好强心,又说:“眼下就有这个为百姓办好事的机会,这个水利一修,周围好几个村子以后再不受旱涝之苦,从此禾田丰收不愁温饱,赋税也能多些,百姓们岂不赞颂大人实心办事,为民造福,还会为您立长生牌位呢。大人为一县父母,离任之时总得给当地百姓留个念想,让人提起大人来能竖着大拇指说一句:这位知县在任上干了什么什么,是个好官。而不是让人提起来说:那人是谁呀?没听说过。”

齐重煜有些动心,却仍然为难:“可是县库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朝廷有明令‘永不加赋’,县里办差费、车马费、驿站、学堂这些花费都从耗羡里出,扣除这些拿出修水利的钱有难处。”

(耗羡:就是以损耗为名在正赋之外额外加征的钱粮,好多落到官员私人腰包了)

“能拿出多少就拿出多少吧,只要能开个头,把摊子支起来,就可以做下去。”庭霜给他鼓劲,“排除万难做成事情,才显真本事。”

“最多能拿出五百两。”齐重煜想了又想,说出一个数。

“啊……”旁边的宝琪脸一垮,他也大略估算了一下工程用度,连人工带用料,这些钱不够一半,俗话说:皇帝不差饿兵。钱不够怎么办事?但是他对庭霜已经信服无比,期待又好奇地望着他,看他如何在缺少资金的条件把这工程修起来。

庭霜效法毛爷,气概非凡的一挥手:“我有办法,涤翁只管回去弄钱,只要能把第一期的工程款弄到,后面的交给我就是。”

齐重煜放了心,不好意思地笑笑:“孟兄再次力挽狂澜,制止了群殴,将一场大规模的流血冲突消于无形,现在又造福乡里兴修水利,有兄台这样的人,实是乡民之福。”

你以为送我几顶高帽子,就可以不尽责任了吗?庭霜喝了他的甜汤无动于衷,说:“请涤翁回去务必把第一笔款筹到。”

庭霜送走齐县令,重新召集了村民,开始发动群众:“乡亲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他身上,庭霜很有成就感,也没感觉到肚里正饿得咕咕叫,继续发表讲话,大意就是本县领导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切慰问受灾群众,鼓励大家克服困难,与大自然做斗争,并打算拨款兴修水利,修好之后,靠卫水灌溉的这些村子以后都不再受旱涝之苦,丰衣足食的日子在向我们招手呀招手,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果然不出预料,这个消息为身处黑暗中的乡民们点燃了希望的火光,今年的收成虽然没指望了,可是度过今年的难关,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呀。

乡亲们都欢呼起来,感谢县领导为百姓做了实事,开始憧憬将来的好日子。

“水利工程所需人工,首先考虑受灾最重的村子,工钱每人每天二十文,大家都卖力干,工具自备,女人孩子留在地里浇庄稼,能救活多少是多少。”庭霜宣布具体事项。

乡民们更加振奋,有精细人开始算计,每天二十文,一个月就是六百文,两个月就是……

这钱也可以暂缓歉收吃不上饭的燃眉之急了。

动员完毕,说干就干。大家回去准备工具,庭霜去城里联系工料,找到两家专门做土木材料生意的供货商,先给他们做思想工作。

中心思想就是,做生意,打出名气是顶重要的,这个道理大家都知道,现在就有个打名气的好机会。

县政府要大力兴修水利,这是造福百姓的好事,如果你们折价提供材料,乡民们会感激你,在坝上嵌上你们的名字,为你们宣传,县领导也会记你们的好,在县里刻石表扬,也是为你们打名气,以后有政府工程也会优先考虑你们,等等。

材料商动心了,这事肯定会落个好名声,至于利益嘛,当前是没有,但是以后会有官府照顾生意,从长远看还是有好处的。

解决了材料供应,庭霜就回村子带领大家修水利,让平安做总出纳,打发庭辉回城里看着自家盖房子,自己在村里坐镇指挥,还诚恳请了几个有丰富实践经验的老农和工人参与工程规划,很快就热火朝天的干起来。

齐重煜也挪出了第一笔款子,下乡视察工程时,乡民们都下拜称颂他是青天大老爷,要给他立长生牌位。以前的县官只知道催交捐税,压榨百姓,搜刮贪污唯恐不及,哪会挤出钱来为老百姓修水利。长期积聚的怨气完全被修水利的事化解,忘了他以前的不作为,只记着他的好。

齐重煜又感动又愧疚,很有些办实事的动力,打算继续凑钱。庭霜也在村里恢复了威望,说动县令出钱修水利,还找材料组织人力,威望更胜以前。

全家都很振奋,只有宝琪有些担心,工程进行到一半,没了资金怎么办?水利修了半截烂了尾,村们们还不气得把他家砸了。

庭霜知道他的担心,只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可是路在哪里?”宝琪提醒他早做准备,免得到时候被愤怒的乡民打个满头包。

工程进行得很顺利,大家干得很卖力很自觉,庭霜每天巡视一圈也很放心,抽空干其它的事,就是把家里的鹿妈妈牵到山上引诱公鹿,帮手自然还是宝琪。两人牵着鹿,带着绳套上了山,一路上,庭霜兴奋地说个不停:“我要弄个鹿场,养几十头鹿,年年都割茸,以后可以开药店。”

“瞧你高兴的象个喜鹊。”宝琪笑道:“你不是要开饭馆吗?饭馆还没开起来,又想着开药店了。”

庭霜收了笑容,严肃地说:“我家原来是做绸缎生意的,一场大火使家业由盛转衰,我要吸取教训,事业多开几个发展方向,如果有一处败了,其它几处可以补上,不致于一败涂地,这就叫做不能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我以前失误过,以后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你说的是。不过,你为什么要开药店呢?”宝琪赞许地点头,又表示了自己的看法,“开药店本钱很大,而且你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开起来有难处。倒不如再开个脂粉店,你家老三做面脂手艺很好,他做的那个珍珠玉容膏,大英子用了以后,我看她脸上的疮疤消了,人也变漂亮了。你家老二养花功夫不错,去年冬天从城里捡来的牡丹花枝,居然叫他救活了,还发了绿芽,以后你家可以养花,制成蔷薇硝玫瑰膏什么的,也是一项产业。”

“好小子,你的想法很好,很可以试试。”庭霜大力拍他的肩,“不过,我另有想法。”

“什么?”

“饭馆,脂粉店,花店什么的固然可以赚钱,但是必须在国家繁荣安定的时候才能开得下去,如果暴发战争,谁会上馆子吃饭,更别说买花朵脂粉什么的了。依我看,不出三年,就会有战乱发生,我不得不考虑在战争中也能赚钱的产业。”

“你说什么?”宝琪停下脚步,脸色阴沉下来,眼神凌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现在朝廷上下君臣相和,四海之内万民安居,一片太平景象,你居然说将有战乱发生,你可知这么说是诽谤朝政,要杀头的。”

“靠,你少打官腔,这里不是咱们两人吗?谁听见了?”庭霜不满地瞪他一眼,“难道我不说,就不会发生战争了?”

宝琪也瞪他一眼,说:“你的行事想法多有与众不同之处,可是,在如此歌舞升平之时,你说这样的话,总该有个由头。”

庭霜边走边给他解释:“现在朝廷上下表面看上去很安宁,其实埋着隐患,这隐患就是南边几个异姓藩王。”

“你……你……居然看出来了。”宝琪神情激动,嘴唇哆嗦起来。

“看出来有什么难的?用脚趾头想想也明白了,几个藩王不仅自己收税开矿铸钱,还自己选任官员不经过吏部,政治经济大权都独立于中央政权之外,更严重的是手握重兵,一年饷银就要了国家全年赋税的一半,试问哪个朝廷能受得了,这样下去,国家还怎么发展?朝廷对几个藩王恩宠有加,还以公主下嫁,只是一时的安抚之计,削藩是迟早的事。”

庭霜侃侃而谈,也顾不上把现代语转换为文言,反正对方可以领会精神。

任何时代任何国家都不会允许地方政权力过大,比如邓爷提出前所未有的一国两制来解决港澳回归的问题,允许他们拥有自己的制度,自己的货币,在经济政治教育上拥有独立自主的权利,可是绝不许他们拥有军事权和外交权,这两项权利是一个国家行使主权的重要标志,不允许地方政府拥有的。

纵观华夏历史,可以看出,分裂是一种极不稳定的存在方式,必然会发生战争,最后趋于统一,中国历史就是在这样分分合合中延续下去,终究是走向统一。

那几个藩王割据一方,拥有过度的权势包括军事权,已经有三十年了,换上谁当皇帝都受不了,从长远看,也是危害整个国家的稳定和统一。朝廷对藩王恩宠有加,看上去是合乐融融亲如一家,也只是哄哄那些读死书的士人和没文化的老百姓,哄咱一个学过历史唯物主义,经常看新闻关心时事政治的现代人,绝对差远了。

你以为你把公主嫁过去,咱就看不见你藏在背后的刀子了?

当然,估计那几个老奸巨滑的藩王也能看得见,肯定不会束手待毙,到时候打起来是必然滴……

啧啧,咱还是抓紧时间趁着没打起来把钱赚够才是正事。

宝琪脸色变了又变,阴晴不定,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沉思好久,说:“想不到,你居然有这样的见解,你到底是什么人?”

“现在是九品农夫一枚,将来是饭馆老板和药店老板。哎,你别那么严肃好不好?”庭霜嘴里衔根草叶子,一派悠闲的样子。

“战乱一起,百业俱废,但是有两样是不会倒的,一是粮食,一是药品。你想,大军交战,死伤无数,自然需要大量药品,还有百姓流离失所,饱受折磨,需要的不是脂粉,也是药品。”

宝琪默然无语,一路上再也没说话。

两人上了山,找了一处水草丰盛的地方,把鹿妈妈拴在一棵树上,然后藏起来。

“哎,小宝,有公鹿来了,你一定要手快些,一定……”

“知道了,你的话真多,再叨叨,鹿不会来了。”

春夏时,正是梅花鹿**寻偶的时期,没过多久,一只漂亮的公鹿闻到母鹿的气息,跑来求爱。

一天下来,两人捕到两只公鹿。庭霜乐得嘴巴都合不上,宝琪一直沉默着想心事,没有跟着他玩笑。

庭霜白天在工地和山上两头跑,忙得脚打后脑勺,晚上咳的厉害,火灾时被烟火熏坏的嗓子一直没有好,一累就犯了旧病,咳得脸红脖粗几乎上不来气,睡在旁边的宝琪爬起来照顾他,耐心捶背又喂开水,也折腾好久才睡下。庭霜觉得过意不去,后来喝了几次药,才慢慢好起来。

两人吃住都在一起,庭霜很快发现不对劲,宝琪以前往往是子时才睡下,最近几天睡得很早,而且倒下就睡了。

“真奇怪,小宝这几天怎么睡这么早,躺下就睡着了。”庭霜觉得奇怪。

庭芝接口:“昨晚我起夜时发现他半夜出去了。”

“什么时候?”庭霜赶紧问。

庭芝说:“你给我的那块怀表上显示的时间是夜里两点。”

庭霜越想越疑,这几天他看上去好象有些累的样子。黑天半夜的他到哪里去了?出去做什么?

“难道这家伙出去做贼?”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给小宝一个表白心意的机会,俺是无比善良体贴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