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木轮从砖石上滚过的声音响起,戴元冠转过身看向她。()他今日竟是坐在轮椅上,服饰也不是之前的常服,去除了一些随意,多了几分端严。
许嘉彤虽说没见过几个做官的,对做官的人印象仅限于好多年没见的父亲,还有街上坐轿子经过的县丞老爷,但她就是觉得戴元冠骨子里流露出一种官气。如果不是知道他是商贾,她恐怕会觉得他比许孝祖的官还要大上几级。
戴元冠看着有几分得意的许嘉彤,好笑地道:“不过是让他们在许家失了点颜面,还给他们送了一个有钱有势的儿媳妇,就这样还得意了?”
被他打击了一下,许嘉彤心里一凉,顿觉意兴阑珊:“等着瞧,这事儿还没完,我三叔很快就回来了,他们夫妇二人还有我那大堂兄自己都不会轻易让她进门的。他们的心太大了,一直想让我大堂兄娶个高门贵女,将来也像我父亲那样位列公卿,是不会这么轻易放手的。”
“过不了几就可以启程回西都了,把局面弄得太乱,贪图一时的痛快,误了西都的大事,你打算怎么赔我的损失?”戴元冠抬抬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许嘉彤看着他这副无所不知的样子就来气,要不是知道惹不起他,恨不得一拳打在他那张见一次比一次蜡黄的脸上。
“戴爷放心,昆山这个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多呆了。”许嘉彤笑笑,皱皱眉道,“这么晚了,不知戴爷叫我来有何事?”
“我听说许大人在家鲜少过问内院之事,大小之事皆由夫人林氏打理。这个林氏在你的生母还在世的时候,就是你父亲的妾室,与你的生母可谓积怨已久,你回到西都她可不会给你好脸色。”戴元冠冷哼道。
他也会关心人?许嘉彤觉得怪怪的,一时间竟没有辩解,只是道:“这件事我也想过,也不仅是上一代的恩怨,在她心里,只有她的亲生女儿许嘉岚才是嫡出,该出现在礼部名册上的也该是许嘉岚。想必她对我是欲除之而后快的,有件事我也想问问戴爷。”
“问。”戴元冠简短地道。
许嘉彤平静地问道:“若是我死了,或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以至于失去了礼部采选的资格,许嘉岚能否替代我?”
“这样的替换礼部不会轻易应运,除非王上或是某位达官显贵认为有必须和许家联姻的理由。如果有这样的理由存在,不用说林氏已经扶了正,她的女儿也可以算是嫡出,就是一个妾出的庶女也不是不可能顶替。”戴元冠对她多了几分赞赏。
许嘉彤长在私宅,身边又没有身在高位者教引,这样的问题眼下确实只有他能给她准确的答案。而以许嘉彤的傲气,能直白地问他,已是不易。
许嘉彤点点头,是对他也是对自己说:“那显然我要让这种可能不存在,我的父亲才会依赖我。至于我的嫡母和姐姐,虽然我阻止不了她们的野心,但也可以给她们制造一个敌人,拖慢她们的脚步。”
“敌人,你说的是许家三房的人?”戴元冠冷笑,眸中现出几分阴郁,“果然都是许家人,面对利益,可以放弃兄弟之情,甚至是父子之情。你放手去办,许家这一局越乱越好。”
许嘉彤出了锦绣坊外面已是华灯初上,周围熙熙攘攘的热闹非凡,可是对她来说这一切都很不真实,就好像她是一个与这里毫不相干的人,可是这里又恰恰是她呆了十几年的地方。
戴元冠唯恐许家不乱,也不知他和许家之间有多大的仇。而她呢,那些人再不济也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她的所作所为虽是出于自保,事到临头,心里还是会不好受。
可是,她的内疚、她的不舍又会是一场又一场的笑话,她怜惜他们,而他们只会对她屠刀相向。她只有活下去,才有别的可能。只有活的好,才能不辜负那些真正爱她怜她的人。
一抬头,不觉间已离祖宅的大门只有十步之遥,她刚要绕过去从后面的角门回去,正巧看见一辆许家的马车向正门驶来,赶车的正是许孝贤用惯了的小厮。
许嘉彤一闪身,躲在一旁的巷子里,微微探出头。只见许孝贤一脸春风得意的下了马车,老远的都能听见他志得意满的寒暄声。她微微一笑,再过一会儿,他知道了里面的乱局,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许孝贤进了府还没到二进门,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几个常见的小厮刚看见他就掉头就跑,旁的小厮丫鬟则一脸古怪地低头看着地。他忍了一忍,打算先回屋看看。
这一路竟然静的可怕,甚至没有人出来迎他,许孝贤皱眉,很是不满。他回头看看,刚刚对他行礼的下人们忽然变得行事匆匆,怪哉怪哉。
“哎呦,哪个不长眼睛的,皮痒了是么?”许孝贤不仅被来人撞了满怀,还被泼了一身的水,湿答答的衣襟不断地掉水珠子。
红绸忙不迭地给他擦拭,嘴里不住地请罪:“奴婢该死,三爷恕罪、恕罪。夫人哭闹个不停,方才一下子晕了过去,竟然发热了。奴婢刚打了水,要给夫人擦身。”
郑氏一向身强体健,许孝贤一听便觉不好,推开红绸大步走了进去。里面也已经乱成一团,下人们进进出出的,郑氏带着哭腔的叫嚷声夹杂着瓷器落地破碎的声音此起彼伏。
“行了行了,闹什么闹?哎呦,我的八宝砚台……给我住手,这日子还过不过了?疯了,简直疯了!”许孝贤额角青筋直跳,看着满地碎片,心疼得浑身发抖。
郑氏听见他的声音,腾的一下站起来,顺带着把丫鬟刚刚递上来的茶盏摔在地上:“你可回来,你还知道回来,你再不回来,我们母子都要被人欺负死了。”
许孝贤知道她一直喜欢小题大做,这会儿也没当真:“胡说什么?府里就是你和老太太做主,谁还能欺负了你去?”
“就是那个方瑞,都打上门来了,说咱们连平和他那个没人要的妹妹有染,逼着连平娶她妹妹。白定,你一直跟着公子,你跟老爷说。”郑氏对旁边战战兢兢的小厮吼道。
白定把方瑞如何打上门来将许连平打得鼻青脸肿,如何在李氏赶过来之后出言不逊,之后被方瑞逼得下跪认错……竹筒倒豆子一样的说出来。当然,他尽可能的为许连平说好话,说他多么的无辜,多么有骨气却被强势所逼。
“老太太原本是帮着公子的,可是公子说他要把四姑娘给方爷做填房,老太太就生气了。”白定心里一阵悲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