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恒山拼上自己的老命进行死谏的份上,孟天珝终于松了口,最后只是罢免了楚平川的兵权,却依然给他保留了征西将军的爵位,也并未要他的性命。【无弹窗..】然而对楚平川来说,手下无兵,这个征西将军的名号倒更像是对他的一个讽刺。
朝堂死谏之后,首辅陆恒山原本就不怎么康健的身体每况愈下,只在病榻上缠绵了一个多月,便郁郁而终。
待楚平川卸下边关所有军务回到盛京,便听闻了陆恒山驾鹤西去的消息。在陆恒山的灵堂之上,他当场写下了一首挽联,回府之后便口吐鲜血,病倒在床。
“鼓琵琶冢畔,挂宝剑枝头,七尺躯委残芳草,满腔血洒向空林。倘他年化鹤东归,愿从此为樵为渔,访鹿友山中,订鸥盟水上,消磨锦绣心肠,逍遥半世。纵教黄土埋予,应呼鬼雄。”
楚平川的一生,基本上都在征战沙场上度过。为了替大晟戍守边关,他忽视了相濡以沫的妻子,膝下无所出,只有风泽一个义子。他心性耿直,交友不多,陆恒山是他难得比较谈得来的至交好友之一。如今得知好友竟为他死谏而逝,内心的哀恸可想而知。
这首挽联,他既是为陆恒山而作,又何尝不是为他自己而作。
楚平川也病倒了。风泽得知消息,从边关不眠不休的赶回来,等他星夜兼程的赶到将军府,楚平川已处于弥留之际。
临终前,他紧紧抓着风泽的手,语重心长的叮嘱道:“泽儿,我们楚家历来都以忠君爱国为家训,楚家的孩子,都必须终其一生保家卫国,驰骋沙场,就算是流尽最后一滴血也百战不回。不过……你并不姓楚,今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记住,做人,要不忘初心……”
“父亲,泽儿早已将自己视为楚家的孩子,定会谨记楚家家训和您的教诲。”风泽语带哽咽,坚毅刚硬的脸上满是哀戚之色。
“好,不愧是我楚平川的好儿子。”楚平川嘴角微微扯出一丝笑意,之后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常年雄踞边关,为大晟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的一代名将,就这样溘然长逝。
陆子卿在父亲陆恒山含恨而逝之后,心灰意冷,上书自请去琼州任职。
琼州地处大晟最南端,偏远冷僻,瘴毒横行,当地部族众多,极难管理,稍微有点人脉关系的官员都不愿去那里任职。如今陆子卿自请前去,孟天珝自然一口应允。正好琼州太守日前上了折子,以年迈为由请求告老还乡,陆子卿便顶了这个缺,成了下一任琼州太守。
楚夫人自楚平川身故后伤心欲绝,日日以泪洗面,终至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也撒手人寰。短短数十日之内,风泽接连痛失双亲,连番打击之下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独自在将军府沉寂了一段日子之后,也向朝廷上了一道折子,自请驻守锦阳关。
自曹勋被俘之后,孟天珝正为派谁去镇守锦阳关而头疼。
与西北正阳关相比,东北锦阳关的防务同样很重要。那个自称是前朝遗孤的殷铄,居然不知不觉的在东北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建了个叫什么东钺国。
可是谁知道殷铄那个前朝遗孤的身份到底是真是假?在孟天珝眼里,殷铄最多也只是一个打着前朝遗孤的旗号,实则却是觊觎他江山的野心家。对这种人,他向来是极为不屑的。
只是他想不到这个东钺国的实力居然超出了他的预料。日前在北狄国东部边境的鹰丘,东钺与北狄一战,居然可以打得贺家军五千精骑全军覆没,连北狄国最负盛名的护国将军贺连城都战死了!
贺连城虽然年纪轻轻,但也算得上是当世有名的将才了,而且与北狄多年交战下来,孟天珝对于贺家军的战斗力也了解一些。东钺军居然能让贺连城全军覆没,看来殷铄此人倒是不容小觑。
孟天珝在此时终于认识到了这一点,再回想起当日陆恒山在金銮殿死谏之前说的那些话,下意识中隐隐生出几分悔意来。
对于陆恒山和楚平川两人的能力,他当然是心知肚明的。只是可惜他们忠心的只是大晟,而不是自己。这对一个上位者来说,至少对他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的。
然而后悔也于事无补,陆恒山和楚平川那两个老家伙像是约好了似的,死的前赴后继,而锦阳关也的确需要一个拿得出手的将领。
孟天珝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风泽最为合适了,如今既然风泽自己提出来了,他当然是顺水推舟,一口答应。虽说风泽是楚平川的义子,但是胜在为人耿直,忠君爱国,相信不会做出谋逆之事,大不了再多派几个监军监视着他也就是了。
于是自上庸城一役之后,大晟内阁便进行了一番大肆调整,也终于遂了孟天珝之愿,先帝旧臣被尽数打压,死的死,病的病,没病没痛的也是心尖拔凉,纷纷上书告老还乡去了。
这些消息传到西北,沈千沫自是好一番唏嘘。看来孟天珝的昏庸程度还真是超出了她的想像。
如今陆恒山和楚平川已死,陆家和楚家的下任继承者均选择了远离盛京,宁侯也是常常称病不上早朝,以年老体弱多病为由,多次上书自请交出兵权。孟天珝假意挽留了几次,终于在宁侯第五次上书之后同意了。
但是孟天珝也对宁侯此番主动交出兵权的行为作出了奖赏。他的奖赏便是,将他女儿宁婳的封号上升到了嫔位。于是入宫还不到四个月的宁婳,便从宁才人变为了宁嫔。而大晟内阁则顺理成章的被荣怀忠捏在了手上。
然而无论沈千沫对此有多遗憾和唏嘘,这桩桩件件毕竟只是大晟的内部争斗,与西北无关。对孟元珩来说,大晟内斗的再如何惨烈,也不关他的事。
只有曹勋在接连听闻了陆恒山和楚平川的死讯之后,对朝廷产生了几分失望,但是他依然没有答应沈千沫劝他投诚西北的建议。
沈千沫也不再强人所难,下令将曹勋放了回去。于是曹勋在煊王府冷静了两个多月之后,又回到了扶风城。但是他没有想到,回到扶风城之后,等待着他的却是牢狱之灾。
扶风城新任将领以煊王府细作的名义,将曹勋打入了大牢。理由是怀疑曹勋已经投诚西北,认为他此番再回扶风城,是为替煊王府打探情报而来。
曹勋听了,气的目眦欲裂。这两个多月以来,自己在煊王府坚守气节,拒绝了煊王妃多少次好言规劝,没想到刚一回自己的地盘,却被不分青红皂白的打入大牢了。
他用尽自己全部的克制力忍耐着,希望朝廷能够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谁知接下来的一个消息却让他瞬间失控。
他的副将郭威和楚平川昔日的副将陈胤之偷偷来大牢见他之时告诉他,日前,皇上已经派人查封了曹府,并意欲以他的家人为人质,威胁他说出这次煊王派他来扶风城的真正目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曹勋这下是真的火了。他家中有老母,有妻儿,老母年迈体弱,妻子又身怀六甲,定是经不起惊吓。如今好端端的被朝廷扣作人质,府邸又被官兵查封,你让他怎能不心急如焚。
情急之下,他一拳打烂了牢门,和郭威、陈胤之二人一起杀出重围,打算前去营救家人。
扶风城内驻扎着好几万大晟守军,他们三人双拳难敌四手,步履维艰,突围的极是吃力。好在很快,他们就有了帮手。
还是上次在上庸城内的那帮年轻人,不过这次他们已经不再是对手,而是成为并肩作战的盟友了。
经过一番浴血拼杀,终于被他们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出了扶风城,那帮年轻人带着他们再次来到了陌城。
在煊王府内,曹勋见到了久别的家人,老母,妻儿,一个都没少,而且人人平安无恙。
原来煊王和煊王妃早已料到大晟朝廷会有这么一招,事先便已安排了王府暗卫去盛京,秘密保护曹家人。
曹勋得知这一情况后,一语未发,只是答应在原来那个小院再次住下。
一连数日,他都静静的坐在小院里,抬头看着西北这方天空,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沈千沫也没有再去打扰他,劝他投诚一事自是压下不提。
终于,那日晌午,曹勋走出了小院,前来求见孟元珩和沈千沫。在王府花厅内,他对他二人躬身行礼道:“属下曹勋,参见王爷,王妃。日后愿赴汤蹈火,听凭王爷王妃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