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衙门。
姜之涯给京兆府府尹廖岿然斟满了一杯茶:
“要说起来,下官现在对这位摄政王是愈发有些好奇了。”
廖岿然端起茶盏,笑问道:“怎么个好奇法?”
“他是在冬月十五攻入长安占领长安的,这转眼就过去了月余。”
“在这月余的时间里,他几乎没有过问过大辰的政事,当真是毫不关心的那种。父亲曾说他无志于这皇位,只不过是在为四皇子唐不归守着这江山。”
“但在三天前,他首次召见了六部尚书以及父亲和严相,依旧没有过问大辰的政事,却提出了明年开年他要实施的第一个治国之策!”
“更为奇怪的是他没有将六大世家给赶尽杀绝,反而还放了关押着的其中五大世家的那些人。”
“他说,要增加商业税收,彻底免除农业税……”
姜之涯悠悠一叹,“父亲说这可能是一条正确的路,但摄政王似乎来的太迫切了一些。”
“毕竟而今之大辰,最大的祸其实是人祸。父亲以为他提出的来年春举行恩科废除举荐是一手妙棋,因为大辰的官场确实黑成了一团。”
“父亲觉得他应该徐徐图之,大辰病入膏肓,当从下而上大换血方可治疗。而一切的变革,都应该在换血之后再去布局。”
“但他而今所作似乎是要双管齐下……这恐怕会引起一些动荡来。”
“尤其是现在户部依旧掌握在章泽相的手里,兵部依旧掌握在潘北慕的手里,吏部也依旧掌握在梅长林的手里。他虽然通过恩威并施之法震慑住了这三位尚书大人,但未来必然会再起冲突!”
“他虽然控制住了长安,但他并没有控制住整个大辰!”
“尤其是九府二十七州的那些大吏们,他们若是对这位摄政王的话阳奉阴违……恐怕够他手忙脚乱喝一壶的。”
廖岿然仔细的听着,他端起茶盏了呷了一口,咧嘴一笑:
“我倒是对他不当皇帝更感兴趣……你说,十年寒窗为的是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最终求的是一官半职。他辛辛苦苦占领了长安,却偏偏又不是为了当皇帝……闹着玩呢?”
“其实吧,我倒是觉得他若是真当了皇帝恐怕大辰还会变得更好一些。昨儿个夜里张桓公来了我家小坐,和父亲说了许多话,多是说的关于他在百花镇的那些事。”
廖岿然顿了顿,又道:“我在一旁倒茶侍候着,听了张桓公说的他的那些事之后愈发觉得这位爷真不简单!”
“张桓公还说了一件事,他说这位爷在两天前去过一次御吏台,上了二层楼,见了童大人,聊了大半宿……张桓公很欢喜,说他终于愿意挑上这副担子了。”
“他对家父说,恐怕要不了多久,家父会再登庙堂。”
姜之涯微微一惊,廖岿然的父亲廖仲云曾经是离朝的户部尚书,大辰立国之后,童安若被皇上拜为右相,童安若向皇上举荐了廖仲云,皇上拜廖仲云为大辰左相!
大辰十三年,童安若辞去右相之职退居御吏台当了个御吏大夫,大辰十四年廖仲云也辞去了左相之职,离开了庙堂,归隐于廖府,闭门谢客,再没过问世事。
而今童安若已耳顺之年,廖仲云也早已知天命。
许小闲亲自去拜访了童安若这位老臣,还聊了大半宿……童安若可不是个简单的老头子!他深得先皇信任,在那十三年中,和廖仲云并称为大辰两大支柱!
“如此说来,倒是可能出现一个崭新的局面,或许他真能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廖岿然微微一笑:“治理一个百花镇和治理一个国家并不一样,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吧,这烂摊子,且看他如何收拾。”
就在这时,严公公走了进来。
二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严公公来了,这自然意味着宫里的那位摄政王怕是有事交代。
二人连忙起身行了一礼,严公公还礼,说道:“摄政王有请姜大人入宫。”
……
……
御书房,许小闲看了看坐在面前有些拘谨的姜之涯,笑道:“在凉浥县的时候就听罗三变说起过你。”
“他说你在大辰十六年会试中,四艺甲上一艺甲中位居榜首,殿试再中状元……我看过了你在殿试上的那篇策论,做得不错,所以想问问你。”
姜之涯一怔,大辰十六年殿试皇上出的题目是《论大辰五弊》。作为右相姜上游的三公子,他当然很清楚大辰有哪五弊,甚至知道大辰不仅仅只有五弊。
所以他洋洋洒洒写了出来,当然也给出了对这五弊的自己的看法。
这篇策论深得皇上喜欢,故而点了他为那一年的状元。
他没有料到许小闲居然会翻阅了这些卷宗,如此说来,这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是真要开始料理大辰国事了。
这当然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姜之涯连忙拱了拱手,“请摄政王问!”
“你在《大辰五弊》的人祸这一点上提了一个新的看法,言一国之兴当有蓬勃朝气,说大辰朝堂暮霭沉沉,当更多的启用有思想的少年为官。”
“你在选才之弊这一点说举荐之途必然产生结党营私,当广开科举取天下之仕。”
“这些想法都很不错,我要问你的是……何以为官?”
何以为官?
凭什么来当官?
姜之涯一怔,片刻,极为认真的答道:“下官以为,当以德、才、信、智而为官!”
“为官者,首重其德,无论官职大小,皆应该有高尚的品德,如此方不会为外物所侵,方能自正本心,才能够一心为民!”
“其次为才,胸有经世之才,方可有治里一地之良策,能临危而不惧、面对诸事而不慌。”
“再次为信,为官者,当在百姓心中有其威信、也有其诚信。勿以权力而立威,当以诚待民震慑宵小而自威。言行一致,视众人平等而待之,方能政令通达百姓拥护。”
“最后为智,不同的县郡有着不一样的情况,江南富而北境贫,歙州多山而滨州多水,各地不一差距巨大。江南为官,当大力发展商业和手工业,北境之贫,当大力发展农业招揽行商以保百姓之温饱,而歙州滨州之地则要因地制宜,靠山如何吃山,靠水如何吃水。”
“有智者,方能发现治下之长,而取其长,避其短,无荒唐之政令,无烦民之举措,方能长治而久安!”
许小闲眼睛一亮,咧嘴笑了起来。
“晚上,去你家里喝一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