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都某一处精致娴雅的小院内,萧元空静立在床前看着昏迷过去的扬意,唇角微抿,眸色深沉。
“主上,这位姑娘体内本就有一蛊毒长期潜伏,现在又中了剪翠之毒,怕是命不久矣。”
说话的是站在萧元空身侧的一中年男子,正手捻稀少的山羊胡,颇为惋惜的说道。现在的他已经从一开始把脉时的震惊中冷静下来了,一直只是从医书中了解醉今朝,却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能亲自见到。只可惜……
想着那中年男子开始摇头,醉今朝和剪翠因为情绪激动,两毒相交相冲,加速了醉今朝第二次的发作,这女子,剩下的日子怕是不好过的啊。
闻言,萧元空心中一悸,那种感觉比看到她被那两个人渣侮辱的时候更要难受,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死死地捏着他的心。他不知道这叫不叫心痛。许久,才听到他音色低沉得问道:“何时会醒?”
“老夫已经命人去煎药了,不出意外的话,等会儿就会醒了。”
萧元空的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并没有觉得心里好受多少,原本他是想要问还有多长的时日,可是话至嘴边,出口的却是另一句。他突然开始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房间内开始陷入一片沉寂。须臾,那中年男子心下一声低叹,怕是主上要为这姑娘伤神了,略摇了一下头,说道:“老夫去看看要煎好了没有。”
语毕,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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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这是属下在湖嵋山林中发现的。”
沭显上前接下了暗影手中的衣帛碎片,心下顿时一惊,那上好的云锦,只有宫中才会有,而且看这颜色,俨然是前日出宫祈福之时瑞贵妃娘娘身上的那一件。他还记得,这匹云锦乃是今年所有贡品中成色最为上层的那一匹,且颜色鲜红,因而在上次册封之时皇上赏给了瑞贵妃娘娘,还是他亲自去国库中取出来的。
宇文渊细细地摩挲着手中的碎片,眼角低垂,轻轻吐出一句:“还有何发现?”
“属下还在山林中发现了两具尸体,均是一叶封喉,手法很是利落。”
宇文渊神色不变,嘴角微勾,“继续查。”
“属下领命。”
暗影掠过,沭显看着宇文渊修长的指尖捻着衣帛碎片,似是在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想想瑞贵妃娘娘平素待人随和,今日遭遇此事,皇上此举的态度又让人捉摸不透,心下难免泛起几分不忍,想了想,还是略带迟疑的问道:“皇上,瑞贵妃娘娘……”
话还未说完,空寂的千重殿御书房内便响起了指尖轻敲桌面的声音。
沭显一愣,旋即意识到帝心莫测,便止住了下面即将要说出的话,只上前一步,躬身说道:“老奴多嘴,还请皇上恕罪。”
宇文渊轻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吐出了一句,“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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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意说不清现在的她是什么样的感觉,浑身已经不再是忽冷忽热的了,但那种灼热的感觉像是被人扔到了蒸笼里面去蒸一样,酸软无力,而且昏迷前那种锥心的痛似乎是有增无减。
她能清楚的感觉的到现在有一个人正看着她,那般强烈,似乎是要将她看穿。她想要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却像是有千斤的重量,怎么睁都睁不开,只好声色喑哑的细声说道:“……水,水……”
闻言,萧元空些微一愣,才意识到这时出自扬意之口,随即转身,快速地从桌上倒了一杯水,然后轻柔得将扬意从床上扶了起来,慢慢地喂着。
这之间速度之快,恐怕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竟然用上了轻功。
“慢点。”萧元空一边喂着水,一边轻拍着,生怕扬意喝的过急,而呛到了。
扬意听着这熟悉的音色,感受着背后那温暖的体温,密集如蝶翼的睫毛颤了颤,终是挣扎着睁开了眼,“……萧元空?”
萧元空端着杯子的手微顿,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扬意这么称呼她,每一次她不是略显讽刺得称呼一声太子殿下,便是气愤之极的一声萧元空,如此低柔的唤着,却还是第一次。可是他的心里并不排斥,反而有一种淡淡的满足感。想罢复又低声应道:“是我。感觉如何?”
“……疼……”
扬意试着动了一下身子,却被胸口传来的刺痛感给疼的一声低呼,随即便放弃了想要离开他怀抱的想法,只略微蹙眉轻道一字,随即传入耳中的便是一声低笑。
扬意心下略显不平的抬眸看去,却发现萧元空正看着她,眼神之缱绻,神情之温柔。却让她的心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
她当然知道这眼神的背后代表着什么,当年的画未就是这样就如现在的萧元空一样,陷在了宇文渊温柔的陷阱里,可如今的她却是再也经受不住了。
扬意恨不得立即从这里逃出去,眼神闪躲的避开了他,“我,我怕是要回去了。”
闻言,萧元空那卸下邪魅的忽而一僵,修长的指尖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杯盏,轻声说道:“你现在还不方便,等你明后两日可以行走的时候,我会安排你回去的。”
这里虽然是个不显眼的地方,但是外面还有宇文渊的暗卫在四处查探着,且她已位列一国之贵妃,确实是不该久留。
“嗯。”
扬意不知道,除了应声,还有没有第二种开口的可能性。她看着他转身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将她好好地安置在床上之后,便走了出去。
扬意离开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直到走出房门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一处院子雅致的似乎透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就像是绝魅如罂粟般的萧元空,总是能蛊惑人心,可就在昨日她竟然第一次发现原来卸下那一脸的妖娆,他亦是可以那般温柔。
想着,扬意狠狠地甩甩头,驱散了心头那道身影。才出小院门,扬意第一眼见着的是一顶轻纱垂曼的香轿,轿旁站着的是萧元空,那一身火红的长袍衬着初升的朝阳竟有几分的落寞。
见着扬意出小院门,萧元空妖娆的勾出了一抹笑痕,扬意一愣,随即想到,妖孽如萧元空,如何会懂落寞之情。只见他上前两步,唇角越发上扬,妖冶透着调笑的声音响了起来:“瑞贵妃娘娘久等了。”
扬意亦报以相同微笑,“太子殿下有礼了。”
闻言,萧元空一声大笑过后,眉梢含着千般风情的越靠越近,直至那性感的唇瓣几乎快要贴近扬意白玉般的耳垂,他说:“瑞儿,你可后悔?”
萧元空的嘴角带着妖娆的笑意,可是却没有抵达他的眼底,他那一双凤目不复往日的邪肆,似乎透着丝丝的润泽,但若是再细看,又什么都遍寻不着。
那一瞬间,扬意发现自己好像就没有看懂过他,她似乎是明白了他想要说什么,但似乎又不明白。须臾,才轻轻说道:“无悔。”
因为无路可退。
是的!扬意在心中狠狠地肯定着,自己已经是无路可退了,拖着这早已经不堪的身子,为的就是有一天能亲手覆了这整个东烨,有一天能让宇文渊亲自尝一尝那折磨了她六年的蚀骨恨意,定叫他好好的体会其中的一番生不如死。
萧元空似乎早已经是料到了她此番的回答,心却还是不可抑制的疼了起来。他看着眼前这个纤弱的女子,她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璇玑子的唯一关门弟子,是把持朝政的舒家女儿,是他要稳定帝王位的棋子。他萧元空此生二十三载,还从未有女子能放在心尖上,本是自己的棋子,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记挂在了心上。
世人皆言他萧元空邪魅绝情,可是这一刻,他试着将自己的心交出去,却只能眼睁睁得看着她瘦削的身影坐上那软轿一步一步走向东烨皇宫孤立在敌人中。他本想,若是她言悔,那么他会借此机会带她离开。
因为他后悔了。
舒扬意,今日你无悔;若是再见,我亦无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