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梳个道揪,头戴抹额,手持血淋淋的钢骨扇,正在力战众人。
他喊了声:“华胥国主何在?”后,瞬间所有人都唰唰回头、把目光射向他。
高延宗这才发现,场中几乎都是熟人。
首先是被围在人堆里的白药师,此刻他怀里正好抱着自己要找的姑娘,而手里握着血淋淋的钢骨扇,令高延宗大为震惊,他一个郎中不看医术、改去学武术了?!
其次是外围闻声冲过来,想拦住高延宗去路的红脸少年和蜡染裙苗女。
尤其那苗女见到他来,颇为自来熟道:
她扭头瞥见了在一旁打坐的苍白术,便猜到了八九不离十。
而闻听此言的元无忧,更心疼高延宗了。
“阿冲哥哥…看到你又为我奋不顾身…铤而走险跟过来,我真是惭愧啊。”
望着眼前身材清瘦的布衣男子,元无忧不禁心头郁结。
“你的脸…咋这样了?被李暝见下药了?”
她顶着赤瞳獠牙,恶狠狠地笑道:
“阿禅,原来你是穆天子姬满的身外化身啊?怪不得永生永世……都在追求西王母的身外化身玄女呢?”
“你倒是睡清醒了,那我在外头守你一晚上算什么?算我自作多情?热脸贴冷屁股,自取其辱吗?”
高延宗明明是个娇生惯养的矜贵亲王,跟她好上以后,怎么总是沦落到泥潭里打滚,逼着娇嫩的男狐狸来吃苦受累,顶天立地?
清早,晨露未消的旷野郊外。
而且这傻狐狸太护主了,又是个醋坛子,她唯恐越解释越让他怀疑,只好无奈道:
“真是个傻狐狸!我又不是头一回孤身闯荡,能有什么不测?就算做最坏的打算,我一条命死外头了,也是我本事不够,技不如人该着,你跟过来吃苦受累干什么?”
元无忧只觉眼前天旋地转,这些青黄不接的神话故事,听得她愈发神志不清,倒困意着着,不知何时就踏踏实实地睡过去了。
苍白术疾声厉色道:“安德王来的正好,你拦住,我撤退!”
高延宗听罢,愤然掀开如扇的纤密长睫,那双泛起血丝的褐色眸子,骤然凌厉!
“住嘴!不许说这种晦气话!倘若我能接受你的死讯,就不会来找你了!”说着,他抬手指向在旁边树根下,闭目打坐的苍白术。
元无忧虽知苍白术是个修无情道的,绝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还嫌她是“天风姤”,否则在华胥到中原的路上,早就发生什么了。但她一时无法跟高延宗解释。
“我也担心你的安危,故而逼拓跋衍带路来找你。昨夜幸好我来了,正看到苍道长和李公子打的激烈,而你昏迷不醒。”
“这不是刺杀我们殿下的北齐安德王吗?你来的正好,这里都乱成一锅粥了,你快趁热吃吧。”
男子惯性地伸手臂扶她坐起来,脸上却没好气道,“你是怀疑我跟他们勾结,把你弄晕了,还是觉得我的出现耽误了你大展身手?”
当元无忧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人家紧实的大腿上,而她身旁坐着手撑剑鞘的黑衣男子。
“别这么刻薄呀,我是担心你的安危,你昨晚不是跟拓跋衍去找你四哥了吗?为何会出现在此?又是拓跋衍引你来见我的?”
“你这样生死看淡对得起我吗?对得起那个从蛊鬼手里抢人的老道吗?还是说,你从来就没信任过我?连我上赶着想帮你,你都怕我趁人之危,另有所图?”
高延宗眼尾微斜,瞪了旁边打坐的苍白术一眼,抿唇道,
“我怕别人对你不测,一宿没敢合眼。”
***
被困在梦里的元无忧,又看见了长着鲛人尾的嬴阴嫚。
……
“没有没有!你是为了我,我都知道。”
他红着眼睛冲她控诉怨气,面前的姑娘却一脸认真地盯着他憔悴的脸,不仅毫无脾气,还满眼怜惜和自责。
元无忧愣住了,“高延宗?你怎会在这?”说着,慌忙从躺姿坐起来。
他虽认识苍白术,但当心爱的姑娘和几面之缘的熟人放一起,他自然要为媳妇考虑,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别人。
即便他语气并未言辞激烈,甚至还掺杂着几分控诉般的委屈,但因男子天生嗓音低沉,又一夜未睡而沙哑磁性起来,听着便有些震耳欲聋的凶巴巴。
“李公子是谁?”“那个假风陵王啊。你不是说他姓李么?你不知道这一晚上,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把我吓成什么样了!”
“别傻了!东皇太一跟西王母不是一对,昊天东华跟她才是。你跟她就如天地不接,参商永离!”
瞧着她睡醒后神清气爽的模样,高延宗悬着的心终于松懈下来。他顶着因一夜未睡,而红到发紫的眼睑,褐色眼眸难掩倦意。
她心疼地抚摸着高延宗憔悴的脸,瞧着他通红的眼睑和满脸的疲倦,触手的肌肤仿佛都没那么细嫩光滑了。
别说元无忧被他劈头盖脸一数落,有些愣神,连一旁被指到的苍白术都闻声睁开了眼。
高延宗原本困得长睫粘连、脑袋一下一下的点头,昏昏欲睡,在感到腿上的脑袋微动那一刻,他突然睁大褐色双眸!
男子顶着红到发紫的眼眶,欣喜道,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被下了迷药…”
“这个像陶弘景,白鹤隐像鬼谷子,唯独姬满无法再像周穆王。”
她赶忙摇头,去握住他那只颤抖的手,“对不起,我做了一晚上怪力乱神的梦,确实有些分不清虚实了……我现在清醒过来了,还是不想让你卷进来这蹚浑水。”
男子只觉像一拳砸在棉花上,见她这么痛快的认错,高延宗也镇定下来,只是那双生出血丝的褐色眸子里,眼神流露出受伤。
“我不怕为你而死!我怕你死在我前面。你为何不愿接受我陪你并肩作战呢?明明你和四哥就是那样共患难的…我现在,越来越像四哥了是不是?可我不想像他!”
“那不一样!我是在为周国做事,就算高长恭来了,我也不希望他帮我!你也一样,我怕周国牵连到你,也怕齐国怀疑你有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