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胡氏摆了好长时间的脸色给陈翠看, 接着就开始哭诉。从寡母养孤儿的不容易,到为生活夜半起床的艰辛;自李卫六岁到他十六岁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边说边抹泪, 偶尔抽空看看陈翠的反应。
口干了舌燥了, 喝口茶整块点心继续, 这次倒是转换了话题, 开始说人活一张脸树要一层皮, 以此类推出好名声的重要性。最终得出结论:她年轻的时候那么艰难,也要领着李卫堂堂正正的做人。
陈翠跪在旁边越听越困惑,这算什么, 忆苦思甜?可要是忆苦思甜也该让李卫跪在自己旁边夫妻共同受训吧?
如果不是忆苦思甜,还有什么值得娘这么生气的呢?难道真的是亘古难题——婆媳大战?为了抢夺李卫的注意力, 争取李卫的关心?
好纠结的说, 这要是别的女人敢动心思抢李卫, 陈翠可以肯定她不是什么善茬。可李胡氏是谁啊?李卫那孝子她娘,陈翠还真不敢把人家怎么样, 只能忍着性子继续听婆婆教导。
可这么枯燥的话题,自然怪不得陈翠这类坏学生思绪乱飞了。她如今正思考是否需要询问李卫,如果她和李胡氏共同掉水里,李卫先救那个?
想着想着,陈翠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无聊了。毕竟不管李卫最后那种答案都要让陈翠憋屈。先救他娘就等于放弃陈翠, 陈翠能开心的了?可要是先救陈翠吧, 陈翠撇撇嘴, 这等不孝的儿子, 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人, 人品能好到哪里去?
“咳咳。”就在李胡氏反思自己的话是不是有些多,可不可以奔主题的时候, 眼尖的看见陈翠在旁边左顾右盼。
“娘~~”陈翠赶紧撒娇,顺这李胡氏以前的脾气走。
“翠儿,娘也是为你好,他们男人或者不在乎,你可不能对这事不放在心上。”李胡氏苦口婆心的劝导着。
“呃,娘,到底是什么事啊?”看到李胡氏突然间凝重脸色,陈翠也赶忙收起了不经心的表情问道。
李胡氏仔细的观察着陈翠,觉得这丫头实在不像装出来的样子,遂一口气将路上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叙述了一遍。
陈翠听闻此言,心中大急,当初赶人的时候确实估计到了这方面的麻烦,府里来往的丫头仆妇也都特别的交代,威逼加利诱的不准任何流言蜚语从府中传出去,怎么还是有风言风语露出来?
原来李胡氏从庵堂回来的路上,听得旁人议论纷纷,说如今江都县的父母官李大人一表人才居然怕老婆。好好的美眷不能收,貌美如花的小妾也要看老婆的脸色,一个不顺心就被夫人打得七八天下不了床。
更有甚者,还有一个车夫作证,说亲眼看到这位李夫人婚前多么凶狠的要丈夫交出家中的账簿,不给就是拳打脚踢…..
陈翠听着这话气的鼻子都歪了,这些人怎么可以胡编乱造?那些女人明明是四爷的指示,巡抚大人硬压下来的,怎么最后变成了两情相悦奈何夫人不容的人间悲剧?
还有她最多也就下了点chun药,怎么就变成阻止不成撒泼把李卫打伤?李卫七八天下不了床那是感冒好不好?那个什么车夫的更可恶,小情侣打情骂俏的玩笑话曲解也就罢了,还外传?
陈翠自觉比窦娥怨上十倍,脸上跟开了染料铺子似的,愤怒中夹杂哭笑不得、委屈里满含无奈,撅着嘴似哭含笑、皱着眉囧成一团。
李胡氏在旁边一直小心的观察着陈翠的一举一动,她刚听见这信的时候,虽然气愤可到底疑心更重些。陈翠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再说了如果不是去年陈翠对自己那臭儿子的那点子心意,她也不会让他们定亲的。
不过,陈翠到底是去过京城,大地方的生活自然不是小地方所能比较的,说不定陈翠在那边起了变化,早不是曾经的那个也说不定。
这才有了前面的一番试探。
“你真的没有做那些事?”李胡氏佯装生气的问道。
“娘,你就是信不过我,也信不过李卫吗?”陈翠自觉百口莫辩,这些事情里边,那个没有李卫的暗中支持?传来传去坏人全变成她了,李卫倒干干净净的成了全城百姓的同情对象?
李胡氏认真的想了想,确实在理。自家儿子做事极有分寸,哪里能容陈翠胡来?自然也就放下一半的心问道:“那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理?”
“娘,您有什么好法子吗?”陈翠秉承姜还是老的辣。
“给李卫纳上一房妾是不是就没那么多事呢?”李胡氏摸摸鬓角,这才下决心说道,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走这一步。
“娘~”陈翠委屈的扁扁嘴,绕老绕去怎么又绕到这上面?
“闺女,我也知道你的委屈,咱们女人难啊!可如今这状况,再让人传下去,咱们家日后可怎么出门?怕老婆这种名声对李卫不好,对你有何尝好呢?”李胡氏耐心的劝导着,下两口这才结婚几个月,怎么就惹出恁多的事情出来?
“娘~”陈翠憋屈,让她主动给李卫纳妾还不如杀了她比较干脆些。
李胡氏把陈翠慢慢的扶起来,按到椅子上安慰道:“没事儿,闺女,不过是找个人帮忙过了这道坎,你还是娘最亲的媳妇儿。”
“如果有别的办法把这事儿给遮过去,咱们是不是就不用….”陈翠满含希望的问道,如果仅仅只是平息此事,大不了她费点脑子少睡几天觉而已。
“有什么好办法?”李胡氏也不怎么乐意李卫纳妾,家里人多事儿必定也多,她老了禁不起这种折腾。
“娘,咱们一起想,总会有办法的,对不?”陈翠蹲在李胡氏面前,把脑袋放在李胡氏腿上,柔柔的蹭两下把李胡氏的一腔柔情全给蹭了出来。
“好好,咱们娘俩一快儿想办法。”李胡氏呵呵笑道,果然还是闺女贴心。
“娘吃的盐比我吃的米都多,这次您可要帮着翠儿。”适时的再拍两下马屁,直把李胡氏逗的眉开眼笑,自然是很爽快的答应和陈翠一起下水。
陈翠夜里一边郁闷封建社会,男人比女人幸福,一边咬着牙和李卫说这件事,李卫当时就觉得奇怪,怎么他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娘反而全部听到了?
望着陈翠含怨带怒的动作,李卫还想找娘说清楚他不愿意纳妾这件事的,可陈翠却拉着李卫没让他过去。毕竟如今已经不再是纳妾的问题了,而是如何堵住外边那些无聊人的嘴,让她们看到县令大人家幸福和乐的生活。
后来,陈翠天天的到李卫的书房里报道,偶尔翻阅杂记和清代律法,尤其是户婚制度陈翠更是来来回回的看,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可以突破的细节,李卫则是在旁边出谋划策,针对陈翠的意见发表评论。
“李卫,我记得好像有规定说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是吧?”忽然间一个念头闪过,她以前貌似给弘历念过一条类似的。
李卫挠挠头,很仔细的回想,有这说法吗,怎么没有一点印象?
虽然没听到李卫肯定的回答,陈翠也没太在意,耸耸肩继续在书海里拼搏。看身边妻妾成群的人就知道,八成是没有这种规定。再加清律里说了四十无子必须纳妾,这里不能拿来用的。
第二天中午,迷迷瞪瞪的陈翠躺在床午休的时候,李卫兴冲冲的从外边跑了进来,很兴奋的摇醒陈翠道:“翠儿,前朝确实有这条规定的,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你怎么知道的?”虽然眼睛还迷糊,可脑子却炸的异常清醒,还真的有这种规定?
“我刚才去了趟洪秀才家,这话是他说的。不过这是前朝的规定,现在已经废止了。”说着,李卫递过来一本破旧的书籍,指着上边的一行字说道。
陈翠很想骂娘,想诅咒清朝的开国皇帝。你没事干嘛不吸收精华呢?看看人家明朝朱家天下的时候,多人性化,多开明,多具有前瞻性和历史性!你呢?没事乱管街上吵架,怎么可以把这么有用的条款给改了呢?虽说只改了一个字,可意思却差老远了。
不过这话却给了陈翠很大的提示,前朝和清朝都有岁数和纳妾的规定,虽然意思不同,却透露着一个意思,那就是不纳妾的官员并非异数,端看他是否乐意或者有没有儿子了。
陈翠又翻来覆去的在脑子里演练一遍,仔细推敲一番,认真端详之后才把自己的想法透漏给李胡氏,是否可以将纳妾这类事情提升到家规的层次?
不过,陈翠私下里还是将年龄往上提了十岁,变成男子五十无子方可纳妾,嘿嘿!
李胡氏考虑了一番,也觉得这法子不错,即封住了外边人的口实,又可以家庭和睦,自然是百般的愿意。只是这岁数有些偏大,李胡氏不是很满意,因为她想的比较远,家规嘛,不能只规定李卫不是。
“五十有些大了,为子孙计也不可如此规定。”李胡氏张口就回绝了,绝对不行!后代子孙五十之后万一短了香火,还不埋怨死自己?
“娘,要不咱就规定四十五?”相比较李胡氏的长远计,陈翠只看到李卫这里,后边的娃儿们还不是姑奶奶的?
“三十!”李胡氏斩钉截铁的说着。
“四十,四十好不好?”陈翠心里着实庆幸,多加十岁到底更加自由,这不还能讨价还价呢。
“三十!”李胡氏捧着茶杯白了陈翠一眼。
“娘,哪有您这样的,四十不行吗?”
“三十!”
“您在提提?我再降降,咱们取个折中的,三十五可好?”
“你买菜呢?”李胡氏瞪着陈翠,作势要锤她。
“呃,好吧好吧,三十就三十。”陈翠有些泄气,这买卖太赔本了,她降了二十岁,娘居然一岁也不往上加。后代的媳妇们,你们不能怪我没替你们争取啊,实在是婆婆太厉害了。
商定了年龄,两个女人在最大的歧义上达成一致。最后敲定,凡李家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作为最新一条的家规流传万世。陈翠得意洋洋跨步出门,站在心中的珠峰上引吭高歌。哦!家规,我爱你。
“娘,咱们家什么时候有这规定的?”李卫好奇的看着李胡氏,在侧身看看抬头挺胸,一脸张狂的陈翠,无比郁闷。
“你爷爷说的,怎么有意见?”李胡氏斜眼看看自家儿子,摸摸新上身的衣服领子,果然没有儿媳妇贴心。
“呃?”李卫无话可说了,娘怎么可以欺负没见过爷爷的孩子?
腊八节这天,从城中最有名的齐媒婆哪里传出江都县新一条关于李大人的留言:李家有家规,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李夫人温柔贤良、端庄大度想替李大人纳妾,反而被李老妇人拄着拐杖骂了好一阵子,要不是念在李夫人是新妇,恐怕还要跪祠堂呢。
自此之后,江都县的女人们都羡慕县令夫人,因为县令家可爱的家规;男人们则羡慕县令大人,因为县令夫人贤良淑德,上敬婆母,下恤小姑,李大人家和乐融融,幸福美满!
只有曲家老三,对此流言困惑不解。因为日前,他去县衙告家中两个女人的时候,李大人劝他的一句话:“老三啊,别抱怨了,等你娘和你媳妇蜜里调油的时候,就是你倒霉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