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西晒麦坡依山傍水,除了风景秀丽,还有很多士绅大户的农庄。 其中一座有最多地和最大麦面作坊的庄子,名为持麦庄,属于洛阳首富郭家。 郭家从太祖爷那个时候起就是皇商,郭老太爷如今是郭家第十七代掌门家主。这持麦庄是郭家的发家之地,郭家将祠堂和祭田都设在这里。 历代家主都会或多或少地扩大它的规模。周围但凡有邻居出让,郭家一般都会收进来。多代努力之后,持麦庄圈进了晒麦坡四成的地,驾车要一个时辰才能横穿。
虽然郭家这些年大笔的进账都来自做皇商的生意,但是郭家老太爷还是非常在意持麦庄。生意会起起落落,朝政也会随时变化。郭家的生意虽然大,但是随时都可能因为朝中的人际变化而变化。然而祭田宗祠是不受影响的,若有意外,这里是郭家子弟立命的根本。郭家原本是庄户人家,再怎么发达都不能丢了根本。这一点郭老太爷十分佩服他的邻居。
在持麦庄东南角有一条溪水叫翡翠溪,隔溪相望有一个掩映在竹林中的庄子,翡翠庄。从外面可见庄中苍翠欲滴,竹林环绕着常青树种,将庄子大部分掩盖起来。外面能看到的部分和溪边的水地里很多地方都搭着棚子或是架子,里面种着各式各样的药材。唐家以药行出发家,无论宫中是否有太后支持,军中是否有唐家儿郎坐镇,这祖传的药业都没有丢。百年大家族能在风风雨雨中站稳,都有一个不可动摇的根基。其他的营生有就是锦上添花,没有家族子弟也有立足根本。所以这些年,翡翠庄一直是由唐门嫡系的百草堂总店精心经营,庄头直接听命于咸阳唐家,咸阳的主持家族生意的人也常来巡视,而外人很少有机会进入一探虚实。除了踏实,唐家的人还很谦和内敛,从不张扬,即便是年青一代,也很出众。这几十年来,郭老太爷也只有几次机会看到唐家主事的人,而其中有一多半都是看到唐家大少爷新天,每次唐大少都会执晚辈礼客气地跟他打个招呼,完全没有普通贵族族子弟那种高傲。而且听说这位大少爷除了打理生意,能文能武。唐家其他子弟听说无论在军中还是文官,都很出众。
郭老太爷一直教诲家族中年青人要守礼稳重谦让,不过他心里却明白大多数人都只是听听罢了,阳奉阴违的多,也许这也是为什么郭家到了皇商就止步了,族中弟子少有向学,虽有几个忙着家族生意的,但是吃闲饭的更多,每一代家主都想要给商人的外衣上套一件华丽的耕读传家的外衣,到了他这一辈也不例外。订立族规,给族学请好的师傅,然而效果都不好。郭氏在晒麦坡庞大,连着在附近的半山镇上算来都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族中时不时有子弟在镇上耀武扬威,欺行霸市,为此他颇为伤脑筋。故而他就更乐于研究邻居,比如传说中对弟子严格,文武双修的家学,家族子弟自小学会动手打理自己的生活,少爷身边不放丫鬟等等。唐家人太过低调,从来不对外解说炫耀这些,他就只能从旁人的诉说中找到影子。越是这样,他就对唐家的运作越好奇, 更想弄明白很多疑问。然而他同唐家非亲非故,又拉不下脸来问唐家的人。这几天他开始琢磨如何才能跟唐家的关系缓和。族中曾有长老提过联姻,毕竟姻亲是最容易拉近的一种方式。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唐家的门庭太高, 且不说唐家是否看得上,想着自己的骨肉为了家族去到那种地方被人低看,他心里就堵得慌,只能想别的法子。
翡翠庄和持麦庄东北角相邻的金浪庄和鹿嘴庄,嘉禾庄都是咸阳唐家的产业,只不过那里是普通的农庄,由唐家在洛阳的人打理。最小的嘉禾庄只有靠山的旱地和后面的山林,更是租给了别人。据说是一个秩仕的四品官,老家太偏远也无亲人,嘉禾庄离城不远,又颇为清静,正可以修身养性。因为当年在京城和唐家家主唐文走得近,便托了人情向唐家租了这里闲住。
按理说这样一户人家,若不与四邻来往也无可厚非,毕竟周围都是庄家户,即便是大户人家的庄园,也很少有主子住在这里,都是下人在打理生计。人家曾经是四品高官, 无需和这些乡下人来往。只是这位秩仕的工部侍郎似乎闲不住,这庄子被他租下之后添了不少营生。据说这位侍郎大人在工部是从底层的制艺开始的,对于各种铁匠石器工艺不仅熟悉而且非常热爱, 故而散秩下来之后闲不住,常常在家琢磨各种制艺。所以庄子里的下人经常也出来采购各种原料,据说供大人做各种试制。而这位大人不在官位之后还开始经商,常年在本地采购大量的麦子,说是运往不产麦子的西南,换回那边各种好木料,做成各种家具,在洛阳城中设店售卖。
这些事情郭老太爷都是听下人说道,原也没有多想,直到这几天临时想着看账本,才发现自家的麦子也有一部分卖给了嘉禾庄的住客。今年因为雨水少,麦子收成并不好, 十里八乡的麦田减产近四成,麦子的价格自然比往年走高两成。很多买家都转向别的地方收粮。然而古怪的是嘉禾庄的客人不仅按照前年的量按照市价收了麦子,管事刚刚还告诉他,今年还多收了两成。按理说这么高的价格,对方应该走平,甚至少进不进才是对的。毕竟价格高出这么多,商人辛苦不就是为了赚中间的差价吗?而下人们说最近拉铁器来的车也特别多,怎么看都不像是尝试简单的制艺。他派人跟踪查询,发现这些麦子都没有去西南,而是去到了河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