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骑马

到了晚上,营帐里,赵朴真仍是忍不住问了李知珉。

“王家两兄弟?”李知珉用毛巾擦了擦脸,用热毛巾捂了捂有些困乏的眼睛,回答道:“那个不相干,地方节度使肯定不会真心支援朝廷军队,帝国军备一塌糊涂,本就是意料之中,否则也不会让突厥深入腹地了,他们两兄弟谁去幽州,带回来多少军需,都并不重要,那不是我的重点所在。”

他将毛巾扔回铜盆,看了眼赵朴真好奇的双眼:“你是对这两兄弟的关系好奇吧?按说的确应该是仇敌,不过王慕岩这人,虽然是东阳公主的儿子,难得却有个好风评,也有人说是歹竹出好笋吧。”

“大概十年前吧,那会儿我还小,也是听说的,东平郡王府按例会有一个名额进国子监,不过王慕岩是东阳公主的儿子,按说只要东阳公主想进,讨个恩监的名额还是很简单的,因此本来这个荫监的名额,给王慕松比较合适,永平郡王的意思就是想给王慕松,但东阳公主那会儿也是年轻气盛,做事不大留余地,只是一味的贪胜好强,偏要占了这个名额要给王慕岩,王慕岩那会儿听说才学也不错,算是个读书种子,王慕松倒是听说母亲死后一蹶不振,很是不成器,若是没那个监生名额,基本上前程也就是毁了——大概东阳本来也是这个意思。”

“后来呢?”

李知珉接过文桐拿着的茶水,看文桐也一副听进去了的样子,两人都殷切看着他,不由笑了下,又接着说:“后来不知怎的,王慕岩忽然进宫讨了父皇的恩典,做千牛备身去了。”

“千牛备身,你们也知道的,那是必须高官子弟,姿容秀丽的少年才能御前伺候,而且前程光明高贵,勋贵家庭里,不少子弟也是争着上的,不过他本来可是诗文上很是不错的,这却是弃文从武了,东阳公主知道那会儿,圣旨也下了,父皇也只说以为王慕岩得了公主、郡王的授意进宫讨的恩典,东阳公主本就宠爱这儿子,看儿子执意不肯再读书,非要进宫做千牛备身,想着能执掌宫卫也不错,也就顺水推舟。后来王慕松就顺利进了国子监继续学业,而王慕岩做了几年的千牛备身,就顺利执掌宫禁,又去了羽林卫任了中郎将。”

文桐插嘴道:“王爷这意思是,王慕岩当时是为了兄长能进国子监,才弃文从武,进宫当千牛备身的?”

李知珉微微一笑:“谁知道呢?也许是东阳公主觉得,宫禁里还是得有自己人掌握更可靠呢。”

文桐摇头:“天下父母的心,那都是一样的,谁都希望自己孩子平安喜乐,谁愿意当大兵如今跑来打突厥啊,更何况东阳公主就这一个儿子……”

赵朴真若有所思,将铜盆里的水倒到木桶里,又添了些掺了藏红花的热水,让李知珉解靴泡脚。

李知珉双足浸入热水中,听文桐一个人絮絮叨叨,看了眼赵朴真,她低垂着眼睫毛,穿着有些宽大的内侍服,热气氤氲里看着年纪分外小,本来有些肥起来的脸也削瘦了下去,尖尖的下巴看着多了分楚楚可怜。

想也知道一名少女混迹在军伍中有多么艰难,吃不好睡不好,体力不支,休息不足,别说洗漱,连解手都要避着人……又遇上了大战,那天看到死人,听文桐说她吐了,想必晚上也睡不好,眼圈里带着青黑色,但她却一点苦楚之色都没有在他面前露出来,仿佛,真的急着要完成那三件大事——好赶紧去做她那凡妇生活,找她那不知在哪里的亲生父母,想必那上官麟也知道她辛苦,上赶着悄悄烤肉来献殷勤。

想到此处,他心里又冷笑了声,压下了心底的那一丝怜惜。

过了两日,他们抵达了归原城,秦王将后勤随扈包括赵朴真留在了城里,自带了一支一千人的骑兵出去了,这一去,便是数日不归,倒是让留在城里的赵朴真得了点歇息的闲暇。

归原城这日秋高气爽,赵朴真却是在城守府前的校场上,央着文桐教她学骑马,这马车她坐一次晕一次,在宫里也没有学骑马的机会,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她想着还是学了骑马,来日更好出行。

马是一匹很温顺的小马,城里军需官一听说是王爷身边的内侍要,立刻就选了一匹最好最温顺的母马来,赵朴真战战兢兢,开始的时候几乎爬不上马,文桐说了半日的要点,她看着那母马琥珀一般的眼珠子,还是紧张非凡,好不容易爬上马,她已经气喘吁吁,紧紧趴在那马背上不敢直起腰来,两股战战,不敢动。

秋日夕阳的阳光清亮得很,少女脸蛋犹如剥壳也似,却红润非常,嘴唇微微张开气喘吁吁,额上全是密密的汗,她全神贯注盯着马背,鼻尖上都沁着汗珠子,紧张得两股战战,李知珉带着一队亲兵纵马进城到府门口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子。

牵马的内侍文桐也紧张万分,大气不敢喘,只是宽慰她:“放松些,这马很温顺的,你得放松些。”却缩手缩脚根本不敢上前指腿托脚,只会拉着缰绳口里嚷嚷:“别怕,您越怕这马就越欺生。”

这怎么可能学会骑马!因为战局胶着而郁闷着的李知珉忍不住就笑了下,直接下马将马鞭扔给后边的亲兵,径直上前,文桐看到王爷来,慌慌张张拉着马缰施礼,赵朴真也紧张着要下马,却一时并不能下,只看李知珉长腿一抬已跨上了马背,坐在她身后,说话:“稳住身子,背挺直,稍微往后倾,下颔微微抬起,眼睛看向前方,腿放松。”

赵朴真本来紧张得手足无措,心里只想着读书时见过的笑话,当年南朝士子见到马,惊呼“正是虎,何故名为马乎!”她如今于心戚戚正有此感,觉得这畜生奔放跳达,全不听指挥,一颗心突突跳着几欲跳出胸口。听到他充满权威冷静沉着的声音,一颗心就稳定下来了,而本来有些躁动不安的马,在他骑上来拉住马匹以后,就乖顺稳定下来,让她更是安心许多,“脚掌前踩马镫,脚尖向前,后跟向下压,用膝盖夹马肚子。”

赵朴真依言坐稳,忽然李知珉长腿一夹,策马飞奔起来,赵朴真不由自主往后一倒,啊地脱口而出,然后就感觉自己后背撞到了一个坚硬安全的胸怀里,那是李知珉的胸甲。

她心里一闪而过,却更快地被又稳又快跑动的马而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颠簸得实在太厉害了,连肠子都快要颠出来,风从耳边刮过,速度越来越快,这是从来没有的体验,她的心砰砰跳动,却莫名觉得兴奋。身后李知珉却说话了:“别坐实了,两腿夹紧了,不要害怕马,马很聪明,你怕它,它就不会服你,你要严厉、要坚定、要果断,要让马服从你。”

归原城并不大,李知珉带着赵朴真兜了一圈回来,翻身下马,又扶着她下了马,文桐已上前道:“王爷,热水已备好,我也已吩咐厨房熬了些羊汤,王爷是想先吃点东西,还是先梳洗歇息?”

李知珉将马鞭扔给文桐道:“备水,我要沐浴。”

文桐忙跑前跑后的安排人传热水,赵朴真作为贴身“内侍”,克服了心中的羞涩,也上前替他解甲脱袍,除冠洗发。

头发都被汗水沁成一绺一绺的,又粗又硬,也不知几日不曾梳过,没在战场上,王爷穿的是轻甲,玄色的皮甲衣解下来,仍然沉甸甸的,之后是棉甲,解下来一层一层裹着的布甲上,有着汗凝成的盐霜,然后是丝绸中衣,传说这能拦住箭头,避免对身体造成更大的伤害,然而即便如此的层层保护,衣甲剥下,仍然露出了满是伤痕的上身来。

赵朴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王爷一直养尊处优,因此肌肤白腻光滑,但现在上边已布满了浅浅的小伤,赵朴真闻着仿佛仍然含着铁腥气的味道,看那些似乎刚刚结上痂的伤口,密密麻麻的,都是小伤,但能穿透重甲布甲在肌肤上留下痕迹,可见那是真上了战场,一往无前地在枪林箭雨中向前冲才会有的伤口,在中军旗下亲兵环卫保护的人,是不会有的。再除下靴袜,双足竟然都打满了血泡,不少都破了又重新。

那个位子,真的那么好吗?

就值得这么拿命去拼?

在京里做个太平富贵王,把这些所谓拯救天下的事,给那些占着位子的人不行吗?赵朴真想着昔日在京里这位爷清凉无汗,犹如深山清泉一般闲雅从容的风仪,心里居然觉得有些堵得慌。文桐已备好热水,他知道赵朴真羞涩,笑着和她道:“请真姑娘把这些衣服拿出去交给仆妇们清洗缝补吧,这里我来伺候便好。”

李知珉穿着中裤,直接转入了屏风后,就手自解了裤子,直接进了浴盆中,让热水包围自己疲惫的身躯,虽然伤口立刻也叫嚣着烧起来,但他却不以为意,闭上眼睛,舒服地往后靠去,让文桐替他搓洗头发。

赵朴真将那些衣服交给城守府的仆妇洗缝,然后又去找了一套衣袍鞋袜来给王爷,她端着干净衣物去的时候,文桐抬头看到她,轻轻伸食指“嘘”了一声,赵朴真放轻脚步,看过去,却见王爷已半躺在浴盆里,闭着眼睛睡着了。

这是有多累啊!

文桐也红了眼圈儿,指挥着赵朴真把衣服放在架子上,轻手轻脚地替王爷揉搓着,又替他加了热水,从头到脚好生洗了一番,才轻轻摇醒了王爷,扶他起身换了衣物,服侍他进了一碗羊汤,用了几个茯苓糕,小心道:“王爷上床歇息一会儿?”

李知珉摇了摇头,眼睛里仍有着血丝:“出去叫他们把这些日子朝廷的邸报,别的地方的战报都找来,再请几位参将和几位相公到花厅参详军情。”

这一参详,又到了深夜,赵朴真一直侍立在一旁,看他与幕僚、下属们围着堪舆讨论战事到深夜,厨房上过一次甜汤点心,又上了一次羊肉汤,仍未讨论出结果。

“守不住!别浪费时间了!”

“突厥这次不动,是在等乌索可汗大军,那边占了青灵城,劫掠了一番,粮草充足,兵备完善,又休息过了,应该至少有十万之众,他们一旦过来,我们这座城守不住,尤其是王爷在这里,他们士气正涨,必要来夺这战功,振奋士气。”

“如今唯有立刻请范阳节度使出兵攻打西边的青灵、东云几座城市,牵制乌索可汗,我们才能继续推进,否则他们主力汇合以后,朝廷大军挡不住,要知道朝廷虽说十万大军,其实却一大半都是新兵,没打过仗!”

“你们以为应钦那老狐狸是傻的吗?青灵、东云,易守难攻,出兵攻打,白白消耗多少粮草,那些可都是钱!藩镇兵,几乎已不是朝廷的兵了,这些地方节度使,会甘心消耗自己养的兵和粮草,来成全王爷?想都别想!莫若还是不计后果,强攻为上!然后请旨朝廷,让朝廷下诏请范阳、幽州节度使各遣五万兵来助战!”

“且不说一来一回耗费的时间了,只说朝廷那班文臣,不争论上几日不会给你下旨,这朝廷旨意,节度使买不买账又是一说,没准五万是来了,路上给你磨蹭个几日,或是全是老弱病残来的,没准援军到了,咱们坟头草都高了!”

“如今朝廷危矣,但凡他们还有热血,有忧国忧民之心,岂有坐视朝廷大军颓败,生灵涂炭!”

“赤胆忠心忧国忧民之人,高宗那会儿就死了一批了!圣后那会儿,又死了多少!君不见宋君哲将军,身经百战精忠报国,最后却死于小人倾轧、死于朝堂争斗!这年头,手里有兵才是实在,各地节度使,谁不是虎视眈眈,保存实力,否则哪里会让突厥长驱直入!莫若效仿当日太祖白马之盟,含垢忍辱,暂且议和,嫁个公主过去和亲,劝退突厥,徐徐图之,慢慢收服了各地节度使兵力回归中央,再谋反击。”

“呸!尔当为卖国贼也!毫无骨气!”一名老将已站起来须发怒张,向那提出要议和的幕僚吐了一口浓痰。

“你!”幕僚也站了起来,十分恼怒。

场面颇有些混乱,李知珉终于敲了敲桌面,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议和,不可能的,嫁公主,更不可能,范阳节度使那边,我来想办法,朝廷那边也同样上奏,准不准再说,今日先议到这里,大家回去安排,歇息吧。”说到这里,他看了眼赵朴真,目光幽深。

赵朴真接到了这个眼神,心里一跳,隐约知道,似乎自己的差使又来了。

第162章 清醒第33章 丫鬟第220章 夜读第122章 小像第213章 示好第157章 远遁第170章 密信第69章 劝父第16章 碎语第81章 突围第224章逼宫第23章 拜师第191章 暴怒第154章 迷倒第165章 漩涡第55章 路遇第1章 灭口第138章 故人第169章 纸鸢第119章 失踪第86章 鬼杀第50章 鹬蚌第222章 议政第162章 清醒第76章 制衣第56章 官媒第37章 夜会第169章 纸鸢第62章 自由第71章 边城第89章 回京第219章第80章 救援第60章 劫道第101章 同床第120章 侍妾第89章 回京第162章 清醒第101章 同床第42章 促狭第97章 蛛丝第70章 屠户第135章 定式第9章 选侍第89章 回京第148章 秋闱第179章 苹花第100章 迷夜第26章 再问第22章 应赌第140章 修园第156章 惹怒第111章 龙肝第22章 应赌第34章 分娩第136章 探病第157章 远遁第108章 家人第113章 牵线第54章 乔装第141章 求学第63章 赏花第149章 上香第115章 替嫁第160章 行路第4章 私语第148章 秋闱第44章 王家第29章 书楼第12章 变生第112章 试探第98章 亲迎第180章 行刺第191章 暴怒第67章 怀才第140章 修园第165章 漩涡第126章 女学第137章 分歧第30章 羽林第7章 生病第12章 变生第6章 偷食第58章 打力第68章 提亲第111章 龙肝第183章 决定第81章 突围第97章 蛛丝第59章 爱猫第145章 发动第102章 异梦第135章 定式第33章 丫鬟第200章 马骨第213章 示好第120章 侍妾第143章 养木第6章 偷食第16章 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