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校限制不少,不过通信方面只要不涉及军事机密,却也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徐永晋正苦恼着,陈春丽的信却邮寄过来,教官在将信交给徐永晋时,还递给了徐永晋一个很是复杂的眼神。父母眼中的乖宝宝,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战士眼中优秀的士官,现在在军校中,却成了大家公认的花花公子,如此强烈的反差,让徐永晋只感觉窝囊。
回信还是不回信,这再次摆在徐永晋面前。小姑娘都跑到黄埔军校,找上门来了,要是不回信,岂不是伤了小女孩自尊心?可回信,自己写什么好?回了信,陈春丽会不会再次寄信过来?一来一往,信件多了,学校里的教官、学员会如何看自己?自己对陈春丽是爱情,还是友情?是同情她的遭遇,还是迷恋她与众不同的气质,还是只是因为接触女人太少,只要是个女人,就盲目地喜欢上人家?这些都成了困扰徐永晋的难题,上课时候也为了这些问题常常走神。
越想越心烦,徐永晋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子,从地上站了起来,用力将石子甩了出去,石子在水面上打了几个水漂,沉入江底,江面上留下几个正在缓慢一圈圈扩大的涟漪。
午后南方的天空乌云滚滚,没有风,高温加上潮气,空气显得极为闷热。扔完了石头,徐永晋觉得不少愤懑随着那块石头而去,现在心里面的郁闷之气减少了不少。
“嗨……永晋兄,你怎么一个人躲到这来了?”
“没什么事情,一个人清净清净……这天热的,看样子又要下雷雨了。”徐永晋拍拍手上的尘土,抬头望了眼天空,淡淡说着。
“是啊,一般雷雨要连着下三天,昨天不是这时候下过雨吗?不光今天,明天也要下雷雨。”
徐永晋转过声问道:“夏兄有什么事情吗?怎么,正阳兄也来了?”
稍为年长一些的夏盛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中午没什么事情,闲着也是闲着,四处走走,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永晋兄了,我说,大家还是一块走吧。”
张正阳却道:“夏兄,我看永晋兄是一个人躲在这里想他的情人,我们还是别打扰比较好。”
“胡说八道些什么?”徐永晋脸沉下来,这个张正阳一说到自己,总喜欢往女色上面套,说一次大家无非取个乐子,说的次数多了,谁都会厌烦,尤其是被大家当成靶子的徐永晋,就更讨厌这种玩笑了:“我说张正阳,你那脑袋瓜子就不会想点其他的?我怎么瞅着你跟发qing的公狗差不多!脑子里除了那些肮脏的东西,还剩下些什么!先不说陈春丽不是我女朋友,这我已经说了无数次,嘴唇都要磨出泡来,就算是吧,啊,谈恋爱是个人隐私,外人有什么权利干涉?校长都不说什么,你小子操的是哪门子心?”
给徐永晋一通训斥,张正阳脸面有些挂不住,挽着袖子,刚要回敬两句,然后动手教训下徐永晋,却没想到徐永晋还没说够,瞥了眼脸有些涨红的张正阳,阴阳怪气道:“怎么啦?才说这两句,你小子就忍受不住了?奶奶的,我都不知道忍受你小子多长时间折磨了。看来你的定性还真糟糕啊。要动手是不?来啊,尽管动手好了,爷活这么大,还从没怕过谁,这两天手刚好痒痒着,练两手也不错啊。我倒要看看,你们十一师打架水平怎样。”
“喂,喂,二位这是干什么?”夏盛一开气氛不对,急忙站在俩人中间做和事老:“我说永晋兄,您今儿个是怎么啦?怎么跟吃了枪药一般,火气这么冲?大家都是同班学友,有什么事情想不开非要动拳头不可?……哎呀正阳兄,您也别冲动,人家激您两句您就受不了啦?这怎么行!冷静,冷静……咱是候补军官,不是街头流氓,要有风度,保持风度嘛!”
徐永晋正为自己和陈春丽之间,到底应该发展成什么关系烦恼着,要说对陈春丽一点感觉没有,那根本是说瞎话,小姑娘楚楚动人的眼睛还是很吸引人的,而且只要没愚蠢如猪,都能看出陈春丽对徐永晋有着不一样的感情,爱情这东西很盲目,大家都认为不可能,可它却偏偏发生了。
理智告诉徐永晋,他是军人,现在是战争年代,作为一名军人,随时都可能步了陈春丽哥哥的后尘,军官与战士,在子弹面前是平等的,何况为了鼓舞部队士气,中国军队冲锋时军官必须冲在最前面,撤退时又要走在最后面,这样一来,团级以下军官的伤亡比率一直居高不下。从军校结业,他还是要到部队去的,在部队不管是当少尉还是当中尉,危险性都比他当军士长要高多了,除非徐永晋利用职权当缩头乌龟,可这又不符合徐永晋的人生哲学。为了对陈春丽负责,他应该和陈春丽保持一定距离,最好疏远,要慧剑斩情丝,将可能发生的爱情扼杀在萌芽中。
可现实是徐永晋是正常男人,他同样渴望拥有自己的亲情、友情、爱情。在爱神面前,所谓理智筑成的防线跟纸一样薄,用不着怎么捅,上面就会出现一个个窟窿。
萼绿华身,小桃花扇,安石榴裙。子野闻歌,周郎顾曲,曾恼夫君。悠悠羁旅愁人,似零落、青天断云。何处消魂?初三夜月,第四桥春。
虽然徐永晋和陈春丽的见面与罗椅所作《柳梢青》中描绘的完全不同,可在黄埔军校再次见到陈春丽后,别后追怀旧事的心情却一般无二。在情感与理智之间,如何取舍让徐永晋左右为难,正因为如此,他才烦恼。这时候张正阳过来,不识好歹给火yao桶点一把火,这岂有不炸的道理?徐永晋原来性子还算温和,属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先自省的主,当了兵,上了战场,这胆量大起来,火气也见长了。拼过刺刀的人,还怕拳头肉搏?一肚子郁闷的徐永晋非要手底下见了红,那才舒坦了。
张正阳这个山东人肚肠比别人多拐那么几个弯,可他也有山东人所特有的火气,五大三粗的张正阳原本就看不起徐永晋这样“瘦骨嶙峋的南蛮子”,总想和“南蛮子”切磋一下中国武术的奥义,让这些诡计多端的奸猾小人见识见识什么叫沧州武术,可徐永晋以前总是脸上挂着笑容,再怎么折腾,他连屁也不放一个,让冷嘲热讽的张正阳感觉无从下手。今天徐永晋主动跳出来了,虽然吓了张正阳一跳,却正和他胃口。
夹在中间的夏盛苦不堪言,俩个“二愣子”都动了气,一个个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珠子,隔着他玩起了推手,他夹在中间身不由己,虽然想劝导二位别那么大火气,可人家手都动了,他又没能耐一个对俩个,又怎么可能将俩人劝开?去找人过来帮忙劝说吗?军队严禁打架斗殴,给教官知道了,俩人谁也没得跑,是否开除学籍倒不一定,可黑屋子那是避不了了。真要这样,这二位还不记恨自己?再说了,这里远离学员活动区,等他过去叫人再回来,恐怕这里已经见红了。
没两下子,和事老夏盛就被俩人赶了出去。夏盛站在外面扯着嗓子直劝,可他只能搓着手,不知如何将正在比试的俩人分开。场内俩人现在打的正来劲,只见俩人动作快如闪电,拳如泰山压顶,腿似神龙摆尾,一个是金鹏展翅,另一个马上回一击饿蟒觅食,一个是锁咽喉,那爪子看起来要在脖子上抓一个血窟窿出来,另外一个马上来个双龙夺珠,两根手指跟叉子一样奔着对方眼睛过去,又急又狠,看架势躲的慢一点,以后就不用再看外面的花花世界了。当然,俩人使得更多的还是黑虎掏心这种又直接又干脆的动作,大家都是有丰富实战经验的人,明白什么是大巧若拙,很简单,运足了劲,一击直拳奔对方心窝而去,只要打实了,肯定半天还不过气,这时候就是痛打落水狗的时机了。只是这招实在太过简单,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躲起来也很是容易,一个虚晃就能化被动为主动,接着用同样的动作回敬对手。可对手也能躲,并且还能反击,彼此顾忌之下,使出的劲道总要留上三分,免得招式过老,到时候干挨打没了还手之力。心同此想,俩人胸口脸庞都挨了不少拳,却没见哪位丧失了战斗力,乖乖举手投降。
夏盛看的心惊肉跳,他想不出,不过是一言不和,这二位怎么搞的非要玩出人命不可?再这样下去,也用不着别人劝,俩人直接卷铺盖回家好了。
让人啼笑皆非的是,从徐永晋与张正阳的打架中,夏盛深切感悟到普鲁士军事理论家卡尔·冯·克劳塞维茨在《战争论》中,开篇写的“什么是战争”了。克劳塞维茨说的一点都没错,俩个人搏斗,每一方都力图用体力迫使对方服从自己的意志,他的直接目的是打垮对方,使对方不能再做任何抵抗。现在徐永晋与张正阳不就在努力迫使对方服从自己意志?他们都想打垮对方,让对方不能再做任何抵抗,只不过两国之间的暴力行为科技含量高一些,有飞机有军舰有战车有大炮,就是最基本的步兵,每人手中还有一杆步枪。而面前的搏斗就显得太原始了,简直没有任何科技含量。
“校长来了!”急中生智,夏盛鼓足了劲,冲着俩人大吼一声。夏盛明白,若是说教官来了,这俩位估计会当耳旁风,一般的教官可管不好他们这些由战斗英雄组成的进修班学员。只有校长才能震服二位,至于哪位校长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声音要大,语句要简短、急促。
果然,一听到“校长来了”,刚刚还打得你死我活的俩位“武林高手”,马上各向后跳了一步,齐刷刷转头望着夏盛,想从夏盛眼神中看出校长在什么地方。
“我说哥们,大家又不是杀父仇敌,用得着这么生死相拼吗?不过是言语上有些冲突,没必要啊,二位看看,你们现在这像什么样?给教官看到还有不处分道理?”夏盛急忙再次站在俩人中间,免得他们又打了起来,见张正阳要说话,急忙又说道:“正阳兄,大家都是自己人,人家不是说过,一同上过学,一同当过兵,一同嫖过妓,这才叫铁哥们吗?咱们现在三同占了两同,也算很铁了,你小子就那张嘴损点,容易得罪人。不过永晋兄,我可没想到你那张嘴比刀子可是快多了,以前怎么就没看你表现过呢?得!这架是已经打了,还是和好吧,彼此各退一步,交个朋友嘛,自古道,不打不相识,以后都是兄弟。”
“谁跟他是兄弟!”张正阳捂着腮帮子,倒吸口凉气。
张正阳的脸让徐永晋来了个造山运动,刀削一般的国字脸,现在两颊一边正常,一边出现青藏高原,张正阳心底里暗道:“这小子,没想到还有两分力气!奶奶的,真黑啊!”他现在的大腿还酸痛着,刚才给徐永晋踹了一脚,相信裤子里的肌肤一定乌青一块了。现在站着没什么问题,要是走上两步,张正阳怀疑自己会走鸭步。让张正阳感到万幸的是,当时徐永晋的脚底了那么两寸,要是再高一点,估计以后他们老张家就要绝后了。
“哼,这种兄弟咱不稀罕。”徐永晋努力挺起胸膛,倒竖着眉毛,不屑地转头望向一旁。
徐永晋现在是多说一句话也很困难了。张正阳不愧是山东人,那拳头比徐永晋可是结实多了,刚才打架时候没感觉,现在突然停下来,徐永晋发觉自己呼吸都有些不畅,胸膛内翻江蹈海不适到了极点。连说话都困难,再打架他可没了力气。
打了一架,俩人发觉彼此都不好惹,互相顾忌下,虽然言辞神态上还满是不屑,却也没将打架进行到底。
“何必呢?何必呢!”夏盛开头还有些心惊胆战,深怕自己遭了池鱼之殃,却见俩人一个比一个高傲,拳脚却不再加到对方身上,夏盛这才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这世上又没什么解不了的冤仇,何况你们俩不过言辞上有些不合罢了,这算什么大不了的?正阳兄,我知道你对永晋兄有女朋友妒忌了……”
“谁?谁妒忌了?”张正阳一听马上着急上火:“我妒忌他?夏兄不是说笑吧?想我家道殷实,书香门第,本人又英俊潇洒、风liu倜傥;纯洁无暇、风度翩翩;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孔武有力,体贴入微。从幼儿园开始,就有大把的女孩哭着喊着要我娶她们。从小学到中学,甭管他校花、市花还是风华绝代、美绝天人的国花,只要看到我,哪个不*?可老子是谁?老子是未来的将军,又怎么可能被女色诱惑了?她就是冰肌玉肤,仙姿俪影,在我眼里,也不过是粪土而已。哼哼,就他那土的掉渣的丫头,春丽……一听名字就别提多土,还想让我妒忌?做梦去吧……喂!你们俩个这是干什么?难道你们不相信我说的吗?”
张正阳自我感觉极为良好,眼望蓝天陶醉在自己的言语中。却没看到不管是徐永晋还是夏盛,当他说到英俊潇洒,风liu倜傥时,俩人已经捂着肚子跪在地上想吐了。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就是在这个英雄班里,同样有张正阳这样的自恋狂存在——如果他认为自己所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等张正阳说完,回头一看这二位,自然满肚子不高兴。
“相信,相信。”夏盛还没开口,徐永晋揉着肚子,强忍住笑站了起来:“我倒不知道正阳兄乃人中之龙,那么讨女孩子欢心,佩服佩服,真是想不佩服也不行啊。”
如果你发现和你打架的人自恋到极点,只有两种选择,一:让他哪里来回到哪里去,这个世界从此太平。二:和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计较,跟他较真等于降低了自己身份。徐永晋不想杀人,他只能惹不起躲得起。
张正阳却误解了徐永晋,还以为人家真的相信自己说的那些话,不由高兴起来:“虽然我不想太招摇,可那些女孩子喜欢我,我又能怎么办呢?这可真是麻烦事情啊!”刚站起来的夏盛一听,马上捂着肚子再次趴在地上,低着头努力不让张正阳看到自己表情。张正阳却很是关心问道:“夏兄怎么了?是不是中午吃坏了肚子?”
夏盛肩膀抽搐着,好半天才断断续续说道:“不错……可能食物中毒……肚子难受的紧。”
“要是这样还是叫医生看看吧。”
“用……用不着,只要再……再休息会儿,就好了。正阳兄还是先……先回去吧,我在这里……一个人待会儿。”
徐永晋原本满腹的郁闷,在和张正阳打的那场架中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再给张正阳不知天高地厚一番表白,剩下那丁点郁闷早已不知去向——一个人能无耻到这种地步,那也算是世上少有,能遇到一位,真是祖先积了八辈子德啊。
“永晋兄、正阳兄,二位先别想女朋友了,想想等下如何过关吧,你们看看自己,这还像个正常人吗?任谁一看,都知道二位手脚痒痒,干过一架。小心教官关你们黑屋子啊。”
张正阳斜窥一眼徐永晋,摸了摸面颊恨恨道:“我会跟教官说跟狗干一架伤的……奶奶的,你个混蛋下手这么重,分明是嫉妒我长的比你帅,想毁我容怎地?”
徐永晋撇撇嘴:“就你那样,还值得我妒忌?你小子手底下可也不轻,妈的,要不是老子锻炼过,这把骨头非给你拆了不可!”
“我说二位,你们还有完没完了?正阳兄是跟狗打架打伤了,永晋兄呢?你不会也是跟狗打架弄的这么狼狈吧?”
“哼哼,我是被疯猪顶了一家伙,也不知哪家没教养的种猪,找不着母猪,发疯了到处乱蹿,还自以为自己是什么新奇品种,娘的,算老子倒霉。”
张正阳一听很不是滋味,自己把徐永晋比喻成恶狗,这家伙嘴巴也不饶人,居然说自己是发了疯的种猪……“喂,你小子说谁呢?谁他娘的是种牛?”
“我又没说你,我不过在想如何敷衍教官而已,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张正阳一愕,不知应该如何说,他总不能承认自己就是徐永晋口中的“发了疯的种猪”,只能瞪着大眼,怒视着徐永晋:“不许你提猪!”
“怪了,你跟猪是什么关系?怎么连人家说猪也不允许?”
张正阳气势汹汹威胁道:“反正不管你说什么,就是不允许说到猪!”
徐永晋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奈说道:“得,算我怕了你,不提猪,咱提牛可以吗?我就跟教官说自己是被牛顶了一家伙,这总没问题了吧?”
和张正阳一场架打下来,徐永晋倒真和张正阳不打不相识。以前他觉得张正阳总是阴阳怪气,叫人十分可气,现在好,他发现这张正阳自高自大,属于典型的给人恭维两句就不知自己姓什么的自恋狂,这样的人应付起来实在太轻松了。
感情与理智上面患得患失的徐永晋最后理智被感情压倒。很是工整给陈春丽回了封信——当然不是情书,信里面到处充斥着一个大哥哥对小妹妹的关怀,和爱情没有一点关系。徐永晋用一切顺其自然来安慰自己,也许自己多心,其实小姑娘对自己只有崇拜没有爱恋呢?要是这样,顾忌的太多,反而显得自己太做作了。
至于情圣(徐永晋给张正阳扣上的帽子),他现在自身难保,度日如年,也没心情管徐永晋和陈春丽之间书信往来——自从张正阳在夏盛与徐永晋面前吹嘘不少“风华绝代、美绝天人”的绝色丽人千方百计要和他谈恋爱,班上的那些同学整天缠着这人,问他要女孩子的照片,要情圣给女孩写信,邀请人家到军校走走。张正阳风格高尚,可以视美色如粪土,这些同学可是凡夫俗子,岂有不抓住一切机会,多认识几个女孩?人说僧多粥少,军校根本是僧多粥无,有僧说自己藏了不少粥,其他僧人还有不敲诈勒索?
可怜的张正阳每天听着那些同学问他“你那些校花什么时候到?”、“你们山东丽人不会是水浒里的母夜叉吧?快点给兄弟看看!”……张正阳分明从这些人眼中看到了狼性,面对一群饿狼,他又怎么可能把“可能对他有好感”的女孩子叫到黄埔来?张正阳现在每天晚上都要在入睡前默默祈祷,祈祷万能的菩萨早日让他脱离军校苦海,回到部队中去,继续待在这里,实在是一种对精神的煎熬。幸好,军校休息时间少,上课、训练时候多,他可以借助上课暂时逃避同学的追询。
七月底,平静没几个月的西方战场再次传来浓烈的硝烟味。这次跟中国远征军没什么关系,也不是血腥的俄国又发生“具有决定意义”的战役(俄国战线经常发生这种决定意义战役,开头大家还相信,听多了,有些审美疲劳,他俄军就是攻占柏林,中国人也不会认为这有什么决定意义了),战事发生在北海,强大的英国舰队与算不得太强大的德国舰队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海战。
战争最初几年,除了德国人进行的“易北演习”让双方各丢了几条战列舰、战列巡洋舰,其他一方进行袭扰战,另外一方拼命保护自己的商船队,两国连易北演习那么大规模的海战也没有发生过一次,损失自然也就谈不上有多严重,主要损失的都是一些次要舰艇,而新舰艇的建造速度却在逐年增加。到1916年,德国四艘“巴伐利亚”级战列舰(满载31950吨,八门380mm45倍径SK C/13主炮,最高航速22节)四艘“马肯森”级战列巡洋舰(满载31000吨,八门350mm45倍径SK C /14主炮,最高航速27节)、一艘“布吕歇尔”号战列巡洋舰(原“约克代舰”级,纪念在易北演习中战沉的“布吕歇尔”号装甲巡洋舰,最大排水量38300吨,八门380mm45倍径SK C /13主炮,最高航速27.3节)相继完工,在海试后投入现役。
英国人造舰的速度比德国人还要快,五艘伊丽莎白女王级战列舰(满载33000 吨,八门十五英寸主炮,最高航速正常25节)、三艘君权级战列舰(满载31200吨,八门十五英寸主炮,最高航速正常21节/过载21.5节)相继投入现役。更将原计划的后5艘改为战列巡洋舰,称为复仇级。(满载30835吨,六门十五英寸主炮,最高航速31.5节)。和过去一样,英国海军至少在大型水面舰艇数量上,要比德国更多。如果简单比较下双方拥有大型水面舰艇数字,德国人用不着打仗,直接俯首称臣就是。可战争并不是简单的对比双方数字,真要这么简单,战争是根本不会爆发了。
英国之所以大力建造无畏舰数目,那是因为英国战列舰在设计和运用上更加强调发扬整体战斗力,而单舰战场机动能力的统一是舰队整体协调运转的首要前提,为了取得海战胜利,英国战列舰在单舰(主炮)攻击力上,一般超过德国战列舰百分之十,并且在火力方面也强调舰队协同。至于德国,德国海军的长远战略目标是以机动兵力破坏英国海运业,分散英国的海军兵力,逐渐蚕食英国国力,现实中,德国舰队必须打破英国海军对他的封锁,夺取公海制海权,进而保证德国自己的海运线畅通。由于无法在建造军舰数量上和英国抗衡,德国只能力图在单舰战斗性能上超过英舰。希望海战中的损失比英国海军小,通过不断的消耗战,拉平双方在数量上差距,为此德国军舰特别强调防护性能,在适航性与续航能力上,不得不做出牺牲。话又说回来,英国舰队要执行全球性任务,而德国舰队的目的只是夺取大西洋制海权,他也用不着太远的续航能力。至于战列巡洋舰,英国人是只要数量能满足任务需求就行,决不多造一艘。而德国人却在战列巡洋舰与战列舰上齐头并进,战列巡洋舰的数量接近对手,可战列舰的建造能力却被严重削弱了。这也是为什么1916年德国四艘战列舰服役,而英国却有九艘战列舰服役的根本原因。
自从易北演习后,德军统帅部对大型舰艇的使用趋于小心翼翼,他那实力最强大的公海舰队很少出海,即使出海也不敢远离自己基地,倒是一些担任破袭任务的德国战列巡洋舰常常出没在英国海运线上,不过在英国连续几次围剿后,那些战列巡洋舰在公海活动的次数也大量减少。地中海罗得岛被中国军队攻占后,德国发现自己如不尽快迫使一方退出战争,或者至少打破协约国对自己的封锁,漫长无期的战争将把德国拖入战败泥潭中。鉴于对战争新的认识,德国任命主张采取积极行动的海军上将舍尔指挥公海舰队,至于公海舰队新任参谋长,就是中国远征军地中海第三战列舰舰队司令章骞中将的老熟人:埃里希·雷德尔将军。
埃里希·雷德尔新官上任后,在争得舍尔同意后(他和舍尔根本是想到一起去了),马上提出使用海军重兵力与潜艇和飞艇协同动作德作战计划。现在不是1912年,因为中国的参战,海上实力对比要比1912年更不利于德国,但雷德尔的冒险本性却一点没变。为了打破目前公海舰队被封锁在赫耳果兰湾,只起到牵制英国舰队作用,却无法打破英国对德国海运线的封锁。雷德尔建议由战列舰和战列巡洋舰对英国沿岸采取奔袭行动,迫使英国舰队一部分舰艇出海,将其引向己方舰队的主力,予以消灭。这个计划算不得新发明,不过雷德尔建议利用公海舰队的各种兵力以更坚决的方式来实现诱敌行动,为此,必须要对英国的海上运输线开始无限制潜艇战(以前曾经实施过一段时间无限制潜艇战,不过误伤了几个美国人后,美国政府对德国提出了强烈抗议,为此,威廉皇帝又取消了无限制潜艇战的命令)。
雷德尔的计划基本上获得了通过,之所以说是基本上,那是因为雷德尔提出的无限制潜艇战,出于政治上的考虑,加之德国潜艇数量还不足以使英国海上交通线陷于瘫痪,没有获得通过。
由于几次潜艇战斗巡逻,遭遇到具有绝对优势的英国舰艇围攻,雷德尔怀疑德国海军无线电报已经被英国人破译——可能是间谍干的好事,也可能是英国人真的很聪明,总之,海军有什么举动,英国那边都能做出相应的对策——为此雷德尔建议要么换一套新的密码,要么更积极些,用老的密码发些虚假电报,诱骗英国人上当。
雷德尔想法很好,可惜海军上层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自己的密码已经被英国人破译,换套新的密码是可行的,但用原来密码发虚假电报,这却触动了上层将领对自己密码强烈的信心。英国人不能破译德国海军密码,发虚假电报自然也是毫无用处的举动。
事实上德国海军密码真的被英国人破译了。早在1913年,从一艘被击沉的德国潜艇上,英国人缴获了完整的密码机与密码本,从此德国海军动向对英国人来说,就不再难以琢磨,雷德尔的诱饵计划遭遇德国海军上层否决,但更换新的密码却让英国人一时无法掌握德国海军动向,为此,出于担心德国飞艇对英国城市的攻击(轰炸机还没那么远航程),英国海军派出“文德克斯”号水上飞机母舰,对齐利特岛上的德军飞艇库进行攻击——掌握了德国的密码机与原来的密码,加之从攻击齐利特岛后,德国频繁的电报和舰队调动上,英国人相信自己能再次掌握德国最新密码。
出动水上飞机母舰,这是古板保守的英国人在见识到中国人在罗得岛战役中对航空母舰的运用后,有样学样的模仿,不过让英国人沮丧的是因为糟糕的天气,水上飞机对齐利特岛上的飞艇库攻击计划完全失败了。相反,由文德克斯号水上飞机母舰、五艘轻巡洋舰、两艘驱击领舰、十六艘驱逐舰组成的舰队却被德军的空中侦察发现,空袭齐利特岛没实现,规模不大的英国舰队却遭遇了大批德国雷击机攻击,当德国公海舰队派出舰队赶到时,遭遇马蜂一般围攻的英国舰队已经仓皇逃跑,轻巡洋舰“凯罗莱因”号与“昂代因特德”号在雷击机的鱼雷攻击下,遭遇重创,成了德国舰队的盘中精美点心。
损失了两艘轻巡洋舰,英国获取德国最新密码的努力却没有获得相应的回报,这自然让英国人很是不爽,更让英国人郁闷的是中国人在地中海将航空母舰运用的令人羡慕不已,怎么自己一运用,没取得任何战果不说,还丢了两艘巡洋舰?这实在大大有损皇家海军的面子了。
中国在地中海的成功大大刺激了高傲的英国人,他们也要有所表现,来证明英国还是世界上一等一的强国,水上飞机母舰的失利又让英国回到了老路:海上决胜还是要靠战列舰,航空母舰防御太薄弱,受到天气影响太大,或许让他担当辅助任务还行,将希望寄托在航空母舰上,这却会坏了大英帝国的大事。
七月二十五日,由巴迪克尔海军少将指挥的突击中队——四艘战列巡洋舰、四艘轻巡洋舰、两个驱逐舰区舰队及其领舰组成——开往英国港口洛斯托夫特和雅茅斯,打算炮击港口。悬挂着舍尔海军上将旗的公海舰队全部大型舰艇尾随着突击中队进抵特斯黑林滩,停留在那里等待突击中队炮击结束。如果英国人没有回应,公海舰队就当出海游行示威,万一英国人企图以优势兵力攻击突击中队,公海舰队主力将随时可以给予支援。与此同时,大批德国飞艇飞抵英国领空,对其他城市进行空袭。而水面下也有大批潜艇在水面舰艇、英国人港口、后方基地附近活动,保障舰队的安全。
于此同时,英国海军大臣贝尔福鉴于国内强烈的要求和德国海军来次大决战,命令在斯卡帕湾的主力舰队去赫耳果兰湾寻机与德国公海舰队进行决战,当巴迪克尔海军少将指挥的突击中队驶离特斯黑林滩没多远时,意外地与英国海军中将贝蒂指挥的由四艘战列巡洋舰、六艘巡洋舰组成的前卫舰队遭遇。
按照计划,巴迪克尔海军少将指挥的突击中队如果遭遇英国海军主力舰队,进行象征性的抵抗后就转舵把英国人引进公海舰队射程内,而贝蒂中将指挥的前卫舰队作战计划同样是诱使德国人攻击看起来比较弱的英国舰队,在短暂的炮击后,贝蒂将后撤,将德国人引到自己主力舰队那边。两方作战计划何其相似,真要彼此完美地实施自己作战计划,后面的主力决战原本根本就打不起来,可是战争中实在充斥了太多的意外。
也不知是德国人运气太好,还是巴迪克尔少将运气糟糕透顶,当德国海军突击中队与英国海军前卫舰队突然遭遇时,还没进入射程,他所乘坐的旗舰“马肯森”号战列巡洋舰却在双方眼皮子底下突然触雷,轰隆一声,冒出了滚滚黑烟。还没开始交战,德国舰队就损伤了一艘战列巡洋舰。倒霉的巴迪克尔少将不得不换乘“兴登堡”号战列巡洋舰,冒着英国人凶猛的炮火,掩护受创的“马肯森”号战列巡洋舰向特斯黑林滩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