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哈……嘢……呀……!”红彤彤的太阳从东方升起,停在码头的郑和号军舰上现在已经分不出谁是军官谁是水兵了,大家彼此忘乎所以挥舞着拳头,张着大口用力尽情狂吼着。
在凌晨偷袭达尔文港中,郑和舰一共发射了一百四十五发炮弹,取得击沉英国小巡航舰一艘,击毁海岸炮两门,夺取煤炭仓库一座,大量杀伤了担任港口守备的英军连队士兵,还俘虏了七十多名英国海军官兵。至于损失,唯一的损失是前主炮发射爆破弹时,二炮手被从炮口溅出的余火烧伤了脸部,其他就再没什么伤亡了。因为敌人太慌忙,发射出来的炮弹根本就没有击中郑和舰,至于那些用步枪徒劳射击郑和舰的英国士兵,子弹连郑和舰边都没有擦上就已经掉到海里去了。
战斗开始的时候谢阿大和孔迪卡巴躲在船舱内亲眼目睹了郑和舰对达尔文港的偷袭,那疾风骤雨般的炮火让俩人大大开了回眼,见识到郑和舰的威力。每当英军目标被郑和舰击中,俩人就在船舱内鼓掌高声叫好,等郑和舰停止了轰击,俩人手掌拍的通红,嗓子都喊哑了。等军舰靠上码头,孔迪卡巴还亲自上阵,给杨波做向导占领了达尔文港,解救出大批自己同胞。
当郑和舰派出舢板打捞落水的英军官兵时,谢阿大和岸上的孔迪卡巴还以为是要将这些人抓起来,好好虐待一番,然后要么推进大海喂鲨鱼,要么卖到什么地方去当奴隶。等湿漉漉惊魂未定的英国官兵被带到了码头上,俩人正想来个趁火打劫,先扇那些家伙几个耳光再说时,他们却被舰上官兵很客气但又很坚决地拒绝了。在谢阿大和孔迪卡巴疑惑的眼光下,郑和舰官兵拿出干毛巾给那些俘虏用来擦干身子,翻译陪着那些俘虏不停地安慰他们,舰上军医检查着伤兵伤势,以最快速度救治那些伤兵,郑和舰上官兵甚至还取出成套的英军军服好让他们将湿衣换掉!郑和舰一方面用猛烈的炮火将英国人所在的喷泉号送进了海底,让大批英国人成了水鬼,另一方面,舰上人员却又对那些抓住的英国人客气有加,俩人完全搞不明白这些英国人是俘虏还是客人了。
“徐大人,大人为何不杀了那些英国人?英国人根本不是人,他们是恶魔!”孔迪卡巴跑上了军舰,在甲板上找到了徐震,操着不熟练的中国话问道。一想起自己以前所在的上万人部落,在英国人枪口下到自己被抓的时候只剩下数百人,现在还有几个人能在英国人屠杀下存活实在值得怀疑,孔迪卡巴对英国人就恨的牙痒痒,他是恨不得上天降下怒火,将所有英国人都烧死。对郑和舰上人员如此厚待那些被俘的英国人,孔迪卡巴相当不满。
正在和大家一起庆祝胜利的张志辉听到孔迪卡巴声音,笑着走过来说道:“孔迪卡巴,我们是军人,不是杀人犯。战斗中,我们和敌人是不共戴天的,要么我们杀死敌人,要么让敌人将我们杀死,可当战斗停止后,对那些失去抵抗的人,我们是无权再动用武力消灭他们。我们是人,不是野兽。”
张志辉说的话孔迪卡巴根本无法接受,对孔迪卡巴来说,自己的部落不要说杀俘虏,就是吃掉他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谢阿大是中国人,对张志辉所说的他隐约有些印象,不过他的印象完全是反面的——那就是谢阿大在小时候听奶奶说的东郭故事,愚蠢的仁慈。
张志辉好心地说道:“孔迪卡巴,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你真的要回去吗?从达尔文港到你部落可能在的位置有数千里之遥,你不是说了,路上不是沙漠就是英国人的定居点,靠你一个人如何可以回到家乡?九死一生啊!不如跟着我们到中国去吧?等以后条件允许了再回家。”
孔迪卡巴摇摇头,坚决地说道:“不,这里是我的家乡,就是死,我也要死在自己家里面。我已经厌倦了在外漂泊的日子了。”说完孔迪卡巴手扶着护栏,出神地望着南边海岸线,那里是他的家乡,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他的族人正在英国人枪口下挣扎着,现在不知道还有几个族人生存。搞不好自己就是最后一个库尔奈人。
“孔迪卡巴,你真的要走?”徐震严肃下来望着孔迪卡巴,见孔迪卡巴坚定地点点头,徐震轻轻叹了口气:“既然这样我们也不留你了。这个你拿着路上用来防身吧。”
说着徐震掏出了一支左轮手枪放在孔迪卡巴手心里,右手轻轻拍了拍手枪。这支左轮手枪是徐震在将自己防身手枪交给李思明后从司务长那边领出来的,这两天这支手枪一直跟在徐震身边。徐震知道孔迪卡巴对郑和舰上的一切都十分感兴趣,对那些锃亮的武器他是既有兴趣,同时又很畏惧。在英国人到达澳大利亚之前,澳大利亚是与外世隔绝的,大陆上部落还处在石器时代,没有战争,也不会打仗,大家彼此和睦生活着。可英国人来后一切都变了,英国人一边一船一船将囚犯送到澳大利亚,另外一边又用那些先进的火器大肆屠杀澳大利亚原有的居民,处在石器时代又不知道战争为何物的部落面对英国人,只有一个部落接着一个部落灭绝的命运,在部落眼里,英国人是恶魔,而这些火器就是魔鬼的工具了。
孔迪卡巴与他的族人不同,他被英国人抓过,当过奴隶,又被李思明抓去当了苦力,来回奔波让年轻的孔迪卡巴见识了不少东西,在畏惧火器的同时,他对自己拥有这些东西又十分向往。这两天他见到徐震别在腰间的左轮手枪,羡慕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现在见徐震将自己的贴身武器送给了自己,孔迪卡巴手哆嗦着紧紧握住,诚惶诚恐下不知应该如何说了。
徐震又掏出一个子弹盒,交给了孔迪卡巴:“这里是五十发子弹,给你路上用吧。孔迪卡巴,前程路途遥远,要是光依赖这支手枪就想回到家乡是不现实的,这只能在你最危急的时候才能使用。明白吗?祝你顺利找到自己的族人。”
“谢谢……太谢谢大人了!”孔迪卡巴手捧着手枪,呜咽着说不下去了,只能一直重复着最简单的谢谢两字。
“孔迪卡巴,如果能顺利回到家乡,与自己族人在一起,希望你能说服大家,各个部落联合起来,夺取敌人武器,用武力抵抗英国人屠杀!一味的逃避是无法解决问题的,人家进一步,你就退一步,总有一天自己会被逼到悬崖边的,难道到那时侯再反抗吗?要反抗就趁早,要团结所有力量好好地和敌人斗斗!”张志辉紧紧握住拳头,在空中用力摆了摆。
“是,我明白的!”
率领水兵登陆的杨波登上了军舰,提着缴获的前装线膛枪寻了过来,行过礼后将步枪递到徐震面前有力地说道:“报告舰长,我们缴获了二十三条步枪,还有一批子弹,是否将他们销毁请舰长指示!”
徐震接过步枪看了眼下面聚集着的百多名澳大利亚土著,那些人还是汇集在被战士包围着的俘虏外面,大声叫骂着。想了下道:“用不着销毁,那些步枪是否都能使用?既然可以,孔迪卡巴,你还是带领这些人一起回家乡好了,毕竟路上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安全感。”徐震拍了拍手中步枪,递给了孔迪卡巴:“这种步枪孔迪卡巴你懂得使用吧?缴获的步枪和弹药你们都带去,在路上你可以教大家如何使用。要反抗手中就要有武器,手无寸铁只能让人家屠杀。”
接过枪孔迪卡巴脸上绽放出极度欣喜的笑容。这种步枪玩他是没玩过的,不过在郑和舰上他听过水兵解释如何使用步枪,步枪的使用并不麻烦,孔迪卡巴相信自己至少能让步枪打响。这些当奴隶的同胞日思夜想的就是还能再次回到家乡,既然现在这位徐大人将大家解救出来,他们一定愿意回去的,而路上有了二十来条步枪用来防身,相信回到家乡的希望又增大了许多。
张志辉拍了下孔迪卡巴肩膀和蔼地说道:“去吧,孔迪卡巴,将你的那些兄弟们集中起来,问问大家是否愿意回到家乡,要是愿意你就带领他们一起回去。不过在走之前,你们能否帮我们一个小忙?帮我们将岸上水和煤炭搬到军舰上。”
“没问题,谢谢大人了!”孔迪卡巴咧着嘴,不停地点头表示答应张志辉的请求,转身朝下面走去,没走两步路,孔迪卡巴嘴里发出一声尖叫表达自己喜悦心情。
孔迪卡巴下舰没多少时间,那些被当作奴隶的澳洲土著居民就在孔迪卡巴带领下挑着煤炭上了郑和舰。码头上那些被俘的英军官兵,除了受伤正在接受治疗的以外,其他人在战士押送下,进了达尔文港官宅,将大批金钱财宝地图资料搬了出来,放到码头上,由孔迪卡巴带领的那批土著人将东西转运到军舰上。除了以前的奴隶,被俘虏的英军官兵,郑和舰人员外,曾经很是热闹的达尔文港现在没有其他人了——殖民这里的英国人在郑和舰人员登陆后就开始逃亡,而杨波和他率领的战士并没有阻止那些英国人跑路。
当太阳偏西时,郑和舰煤舱所剩无几的煤炭再次被塞的满满,不光煤舱,锅炉房、甲板、走廊连水手舱吊床下不大的空间内也搁了不少煤炭。加之众多物资搬上军舰,超载让郑和舰舰舷比正常状态下多沉下去了两尺,已经是相当危险了。见实在无法再装,徐震他们只能很遗憾地停止搬运行动,给岸上的煤炭仓库点上了一把火,慢慢的,熊熊火焰从仓库处升了起来。
“……补充两百五十吨煤炭,缴获一万两千七百六十二英镑,六斤二两珍珠,周边暨印度洋海域地图一批,还有大量的水文岛屿资料。另外还有一批军火,不过按照舰长指示,这些军火交给了那些被解放的奴隶,现在杨波正派人指导他们尽快掌握步枪射击要领。至于被俘虏的英军官兵,现在情绪比较稳定了,在军医治疗下,伤员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据观察,从港口逃亡的英国官员、百姓还有一些溃兵在周围山头窥视着这里,只是他们不敢过来。”
码头上徐震在张志辉陪同下慢慢踱着步视察达尔文港口,陈辉大副跟在俩人后面汇报着现在的情况。在港口东方英国军营中,有一排排的枪声传了过来,那是孔迪卡巴和他的那些同胞接受郑和舰水兵武器训练,毕竟是初次触摸步枪,枪声显得有些零乱,不过对他们来说,能将步枪打响已经很不错了,毕竟训练没开始多少时间。
“据俘虏交代,英国人在达尔文港并没有多少兵力,除了喷泉号军舰外,还有三十人的炮台守军,其他的就是一百二十人的一个驻达尔文港连队了,全部兵力也不到三百人。在凌晨战斗结束后,统计岸上敌人遗弃的尸体共二十一具,喷泉号上炸死和军舰沉没后被淹死的无法统计,俘虏英军七十一名,其中三人因为伤势过重而亡。从数据上看达尔文港原守军已经丧失了反攻能力,而俘虏交代距离这里最近的英国军队也在两千里外的约克角,一段时间内这里不会发生战斗了。”
在占领达尔文港的第一时间,徐震就派出人调查周围地形,交代要马上找到溃逃的敌人方向,同时审查俘虏,了解达尔文港周围敌军位置。作为陆军出身的军官,徐震对这些还是很重视的,以前在温州参加短期集训时,教官曾经说了好几个初战胜利因未重视敌人动向,不了解地形、敌人配置,麻痹大意而导致被敌人偷袭,最后惨痛失败的战例,听的多了,这些都印在了徐震脑海中,他可不想自己成为这种愚蠢的指挥员。
作为盛产珍珠的达尔文港,与中国城市比起来,它的镇区面积并不是很大,从面积和人口来说,也就相当于中国南方一个普通的渔村。无法全部装到郑和舰的煤炭被点燃了,噼啪声中,浓烟将镇区笼罩,夕阳下,烈焰把整个镇区照的通亮,炙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烤的人面孔红彤彤的。一众俘虏垂头丧气或靠或躺坐在地上,影子在火光下拉的老长。
“驱赶敌人远离镇区的部队回来了吗?”
“还没有,王少校率领的部队现在还在周围搜索敌人散兵游勇。”见张志辉问起了登陆搜索部队情况,陈辉老实回答道。作为大副,陈辉不光要负责掌管舱面行政工作和技术领导,同时对舰长的命令他还要担当起执行和监督任务。
徐震将目光投向不远的山岭,收回来后道:“通知他们回来吧,晚上在镇区周围派出警戒哨。老陈,不是缴获了一万多英镑吗?按照每名俘虏十英镑给他们发送下去,就说这是他们帮助我们搬运东西的报酬,通知军医在留下必要的药品后回舰,除了警戒部队,其他人全体返回军舰,我们明天天一亮就返航。”
“到印度洋去?”
“不,回蓬山岛。”徐震皱了下眉说道,接着补充道:“我感觉那个李思明不大靠的住,蓬山岛位置对我们下步行动很重要,如果他那边出了问题,恐怕……”后面的话不用说大家也明白是什么,徐震本来对李思明很有好感,尤其是对他的名字感到极为亲切,——思明,思念明朝也!明朝的皇帝是什么人?自然是汉人了,而思念明朝,也就是思念汉人江山——可他的一举一动让徐震大失所望,加之张志辉一个劲在徐震耳边吹风,说土匪、海盗要是不好好动番大手脚,改变他们,那么对郑和舰来说这些人会成为心腹之患。可现在郑和舰没那么多时间用来改造他们,与海盗之间相处关系必须慎之又慎。张志辉说的多了,徐震也会考虑一下。
“呯……”镇子东面英军原营地澳洲土著居民训练的枪声中夹杂着不远山上传来的枪声。虽然有段距离,枪声显得比较沉闷,可徐震他们还是听道了,几个人猛地站住了脚步,将目光投向枪声响起的地方。那些俘虏也注意到东面山林中有枪声响起,坐在地上的俘虏纷纷想爬起来,可是见到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畏惧下,他们只能老实下来了,只是探头探脑将头转向响枪的地方,同时叽叽喳喳开始喧哗。
徐震脸沉下来了,闷声问陈辉道:“怎么回事?”
“不清楚,我马上派人了解情况。”说完陈辉急匆匆朝港口外跑去。
枪声一阵紧似一阵,正在训练的那些前奴隶也听到了外面的枪声,纷纷停了下来,在杨波和孔迪卡巴带领下奔到码头上来了。码头上一时站满了人,大家踮着脚朝东面枪响的地方张望。没多少时间,离开的陈辉又跑了回来,同时在他身边还跟着一名身着上士军衔的郑和舰水兵。气喘吁吁的陈辉勉强行过军礼后,连忙汇报道:“报告舰长,被我军击溃的英军纠集五十余名散兵朝这里打过来了,现在王绍兴正率领搜索队阻击中,请舰长下达指示。”
“将俘虏马上关进前面那所房子内,同时派人严加看管。命令王绍兴和他的手下从山上撤下来,到这里来战斗!杨波,他们会开枪了吗?”
杨波一听要让这些刚刚接受过训练的人上战场,有些犹豫地说道:“可以,不过他们还只是学懂了如何打枪,让他们冲锋不现实吧?”
“既然能开枪就成!陈辉,通知王绍兴他们马上撤到港区来。杨波,等下王绍兴他们过来后,你接替王绍兴指挥陆地战斗,孔迪卡巴,你们能否帮助我们一起作战呢?……既然可以,那么你们有枪的都增强到杨波战队里,你们只要守住靠近码头的这条通道就可以了。王绍兴和我们到舰上去,用炮火支援你们作战,一定要把敌人反扑打下去!就这样,执行吧。”徐震不由质疑地将作战部署下达下去。说完转身朝军舰走去。
“张琛,把这些俘虏都送到教堂里关起来!你率领四名战士守在教堂里,要是他们有什么异动,用不着警告,可以直接开火。”见徐震走了,杨波对正配合军医检查俘虏的翻译张琛命令道。
“是!……异动是不是指他们抢夺我们武器?”张琛在肯定的回答后又迟疑地问了句。
杨波用手拍了下张琛额头,笑骂道:“笨啊你,要是等他们已经开始抢了,你还开个鬼枪哟!你将那些俘虏集中起来,然后在地上划根线,你和战士在线外看守他们,同时告诉他们,只要有人越过线一步,那么就格杀勿论!那帮被打散的英国鬼子不知那根神经搭错线了,居然还敢反攻过来,你可别在我们阻击敌人时将这些俘虏给放跑了。手榴弹带上几颗,真要情况紧急了,宁可用手榴弹全解决了也不能将他们给放了,要知道,战斗结束前不会有什么人支援你们。”
蒸汽机发出巨大的轰鸣,一声长笛,郑和舰拔锚离开了码头,横在海面上。正在舰上的炮手们飞快地将炮弹装填进了炮膛,目光注视着正在朝码头冲过来的英军士兵。
“奶奶的,这些混蛋昨天晚上还没炸够咋地?今天还再回来想继续一回?既然这么迫不及待地找死,老子就成全你们!”没穿上衣,胳膊上缠着布带的王绍兴疵牙咧嘴地嚷嚷着。
在和反扑上来的敌人遭遇后,王绍兴率领的搜索队就和敌人展开了枪战,一通乱枪打过,王绍兴率领的手下趴倒一地,而气势汹汹的英军士兵也退回到山下,要说伤亡,两方损失差不多,一名英军士兵被撂倒在山腰,而王绍兴这边伤了一员大将——头一轮射击,王绍兴就被流弹击中了肩膀,子弹头在钻进肉体后翻了个个,疼的王绍兴不停地倒吸着凉气,差点哭爹喊娘。
与王绍兴率领的部队比起来,英军人数虽然略多一些,可武器方面差异很大,前装线膛枪与后装线膛枪比起来,射速还是太慢了。加上英军是一群被纠集在一起的溃兵,士气普遍并不很高,只是因为丢不起失守达尔文港的面子才勉强组织在一起朝达尔文港进攻。于是英军的攻势在王绍兴部队阻截下,如同撞上海堤的波浪,一拨拨冲了上去,又稀里哗啦退了下去。可惜王绍兴人手不够多,无法乘敌人败退时候追击敌人,于是眼瞅着那些英国人一次又一次组织队伍,朝自己攻了过来,而自己只能守在山头等待敌人实力下降那一刻,或者援军到来。
敌人还没疲惫,自己后面援军也没到,可撤退的命令倒传了过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撤退的命令是舰长下达的,作为枪炮长的王绍兴虽然不满,可也不敢顶撞,于是很不心甘地率领着部队离开了防守的山头,退进码头。等他按照舰长指示登上军舰,郑和舰就离开了码头,朝后面开了一段距离。码头上从军舰各个部门抽调的三十来名战士与孔迪卡巴率领的三十名土著进行了混合编组,现在正堵在通往码头的通道出,耐心等候着英国人的到来。
几个模糊的黑影出现在东面街口,接着越来越多的黑影从接口处冒了出来。徐震站在索具上,一手拉着索绳一手举着望远镜,注视着码头方向。望远镜中杨波率领的混合部队发现了敌人的逼近,队伍里起了一阵小**——不用到现场徐震也明白引起**的肯定是那些刚刚拿起武器的土著人,他们可从来没经历过这种战斗,让他们拿着步枪与英国人作战,要不害怕才有问题了!
敌人只有五十来名,靠郑和舰自己的力量足以将这小股敌人歼灭或者驱散开,只是徐震认为要让孔迪卡巴他们回到家乡希望更大些,甚至以后在这里能和英国人对峙,牵制英国人实力,那么孔迪卡巴他们一定要尽快学会战争,而学习战争最好的方法就是实际参加一场正规战斗。让他们自己单独与英军打一场仗,是胜是败先不说(第一次参加战斗能打胜仗简直需要奇迹发生),就是因为无知,伤亡也会大的惊人,大发菩萨心肠的徐震这才会想到让孔迪卡巴他们与郑和舰一起反击英国人,而不是让他们观摩战斗。当然,为此出来的一些小**这早就在徐震意料中了,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敌人火炮在郑和舰偷袭港口的时候就已经被摧毁了,现在他们只能以步枪用来攻击,而守卫港口的不光有陆地上五十余支步枪,还有军舰上十四门火炮,对英军士兵来说更加致命的还有那四门每分钟发射六十发炮弹的一磅快炮。
身着红衣白裤的英军身影越来越明显,一排排的英军士兵排成了方阵缓慢地朝守在通道尽头的守军压了过去。一声枪响,接着一阵噼啪乱响,青烟袅绕,码头混合守军在英军还没进入到射程内时就纷纷开火了,无数的子弹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见下面部队盲目地进行射击,徐震看的直皱眉头,心里暗自嘀咕道:这些土著人还真不是一般不会打仗!
“距离一千两百码……一千码……八百码……”王绍兴一直在默默计算着军舰与走在最前面敌人之间的距离。当估计敌人走到八百码后,那些英国人停止了前进,一阵青烟从英军最前面行列处冒了出来,几秒钟过后,枪声传到了舰上。
守在通道口的联合部队在英军枪口下倒下了几人,一些土著居民在英国人开枪后惊慌失措,不停地朝后面挪移着,而郑和舰上水兵则以最快速度匍匐在地,一团青烟融合到空气里,随着枪声,缓缓前进的英军人群中也栽倒了几人。在杨波和孔迪卡巴叫喊鼓动下,在亲眼看到战场上英国人并不是不可打死的怪物下,原本想逃的那些土著情绪稳定下来了,端着枪拼命开火,至于到底有没有打中敌人,这他们就无法观察到了。虽然与联合部队火力比起来,英军火力要弱许多,可他们还是不顾一切继续挺进着。军舰上正在观察着战况的徐震放下望远镜,将手缓缓举了起来。
“五百码!”天色虽然昏暗了,可煤炭仓库熊熊燃烧的火焰照耀下,王绍兴还是很容易就计算出英国人与自己之间的距离。从英军队伍里发射的子弹已经飞到了郑和舰上面,弹头划破空气,发出飕飕的声音,空气仿佛被撕裂了。正在通道尽头抵挡英军进攻的联合部队毕竟是匆忙间混合起来的,土著人以前没有真正打过这种战斗,战斗力极弱,在英军步步紧逼下,土著人开始慢慢朝后退缩了,连带着将杨波率领的郑和舰水兵也被冲的朝后步步倒退,眼看防线就要被冲破了。
徐震手猛地挥了下来,声音虽然低沉,却穿透周围子弹发出的尖啸声,让甲板上人们都真切地听到了:“开火!”
“右舷火炮,方位幺五——八三,距离五百码,爆破弹,急速射……预备……放!”
随着王绍兴用力一声巨吼,连串巨大的轰鸣声将站在甲板上人们的耳朵堵塞住了,团团青灰色的烟雾从右舷各个炮口处朝后面扑面而来,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火yao味。
黑红色的火球在英军队伍周围不停地炸开,红色的火光,黑色的硝烟把那些英国人吞没了。随着二十四磅和十二磅火炮发言,布置在右舷的两门一磅快炮也加入到合唱团中。一磅的炮弹虽然威力没有其他炮弹那么大,而且也不会产生破片用来杀伤,可每分钟六十发的射速让任何挨上炮弹的英军士兵,被击中的部位都出现一个碗口大的创口。快炮沿着通道不停扫射着,密集的一磅炮弹将通道封锁起来。
战斗很快结束了,短短的五分钟后,郑和舰停止了炮击,流星般的炮弹尾焰在空中划过,让岸上杨波和孔迪卡巴率领的联合部队士气大振,见郑和舰不再开火了,水兵和土著人用各自语言呼喊着,端着步枪朝浓浓硝烟中冲了过去。只是等他们冲上去后发觉自己只剩下打扫战场的份了,在火炮轰击下,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英军士兵重复了他们凌晨同样的命运,而且比凌晨还惨,五十多名英军士兵在急风骤雨般的炮火下躺倒了一地,其中大多是一磅快炮造成的伤亡,没死的失魂落魄下踉跄着朝后面败退下去。见英军成了落水狗,一直被英国人压的喘不过气来的澳洲土著忘记了自己刚才还张皇失措差点跳海了,现在一个个生龙活虎,有如下山猛虎狂吼着朝英军溃兵追了过去,在这方面用不着徐震教了,这些人天生就懂得宜将剩勇追穷寇,反而是郑和舰人员不想追的离郑和舰太远,毕竟有郑和舰上火炮保护,大家安全感多了许多,好说歹说下,终于让追得兴起的孔迪卡巴按下兴头,收兵归营了。
一场不大的战斗让郑和舰第一次出现了阵亡者,炮手吴嵩辅在岸上交火中中弹牺牲,同时还伤了四名郑和舰水兵。至于孔迪卡巴率领的澳洲土著,因为他们并不懂得如何在枪林弹雨中保护自己,有三人被打死,五人受伤。不过与英军比起来,临时编成的联军伤亡就少多了,五十名英军中,十六人被打死,二十八人因为受伤被联军俘虏,只有少部分英国人逃到镇外面去。
一场胜利让被解放的澳洲土著欢庆不已,篝火点燃了,一百多的土著人围着篝火疯狂地跳着属于他们的舞蹈,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如同狼吼的声音。
趴在扶手上的徐震和张志辉看着码头上那些土著人不由笑了起来,在徐震心中突然冒出一个词汇——群魔乱舞——不过这个名词可不能跟这些人说,毕竟是贬义词,说了要影响自己形象的。
“徐大人!”
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徐震下意识地回过头,一瞧之下差点滑倒在地——面前站了位脸上涂的黝黑还用各种油彩给自己画了个大花脸的人。夜幕下猛地一看,徐震真的以为自己见鬼了。定定心神徐震这才认出来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孔迪卡巴:“孔迪卡巴啊,你怎么这副打扮?”
孔迪卡巴感激地道:“大人,我们明天天一亮就要走了,谢谢大人送给我们这么多珍贵礼物。”
在黄昏战斗后,徐震将缴获的十一支完好步枪全都送给了他们,而自己的同胞见英国人也能被打败,纷纷向他请求拿起武器作战,在郑和舰大人们努力下,那些人认自己当首领,这些不能不让孔迪卡巴对徐震他们感激不尽。
“孔迪卡巴,明天分手后你就要率领这群人单独行动了。一切都要靠自己,一路上要多加小心啊。不能因为有了三十四支步枪就沾沾自喜,以为安全了。要知道,英国人随便那个连步枪可都不止三十四支,与他们比起来你们还十分弱小,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
“是,大人还有什么交代?”
张志辉插口道:“孔迪卡巴,回去路上要派人担任前方侦察、两边警戒、断后,对自己前进道路一定要了解到没有危险后再前进。我们期望你能顺利回到家乡,带领族人反抗英国人压迫。”
清晨,太阳刚刚从群山中露出小脸,被徐震和张志辉留在军舰上进行补课的孔迪卡巴搭乘舢板离开了郑和舰,上岸了。为了让孔迪卡巴回家的把握再大一些,徐震他们利用晚上时间将自己在陆军的那些经验以填鸭方式硬灌进孔迪卡巴脑海里。时间实在太紧张了,没时间让孔迪卡巴一步一步来,只能让他自己在路上慢慢领会。
岸上一百多名被解放的澳洲土著奴隶正等待着孔迪卡巴,这些人已经不再是**的模样,现在他们身上穿着英军猩红的军服,端着英军前装线膛枪,从远方猛一看还以为是一支英国小部队。见孔迪卡巴从舢板上了岸,那些人朝着孔迪卡巴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孔迪卡巴一举手,人们欢呼声停了下来。经过一场战斗,这些人也像个战士了。
下了舢板的孔迪卡巴转过身以他所学得的中国人跪拜礼对郑和舰不停地叩首。在他身后,那些土著战士也跟随他们新的首领跪了下去。徐震和张志辉他们对着孔迪卡巴地挥着手,军舰上气氛有些压抑,大家都明白虽然经过一个晚上教导军事知识,可孔迪卡巴他们这次回去还是凶多吉少,毕竟英国人战斗经验实在太丰富了,丰富得根本不是孔迪卡巴这种刚刚才短暂学习了点战争的人所能比拟的。虽然与孔迪卡巴接触日子不长,但孔迪卡巴的故事大家都听过了。在内心深处,人们深深同情着孔迪卡巴,同时对英国人在澳大利亚大肆屠杀库尔奈人愤怒不已。
舢板去了又回来,只是孔迪卡巴不在了。
孔迪卡巴,一八*年五月一日离开郑和舰后率领着一百多名土著战士离开达尔文港踏上回乡征程,一年后疲惫不堪的孔迪卡巴和二十八名战士奇迹般地回到了自己家乡,与族人相见,只是这时候他所在的部落只剩下不到五十人了。
回到家乡的孔迪卡巴一直牢记着张志辉所说的团结起来夺取英国人武器反抗英国人,经过多方奔走,在孔迪卡巴努力下,库尔奈人各个部落联合起来与英国人进行殊死搏斗。后库尔奈人又和澳大利亚大陆上的阿兰达人、卡米拉罗依人等各部落联合,在澳大利亚大陆各处掀起反抗侵略的战争。惜敌强我弱,一八七五年八月孔迪卡巴与自己的族人全体战死于澳洲埃尔湖地区,一八七七年全部库尔奈人只剩下一百人。反抗的种子既然播下了,再想扑灭就不那么容易了。在孔迪卡巴死后,澳洲土著在新首领率领下继续与英国人战斗,英国人在澳大利亚虽然占据绝对优势,可是在土著游击战下,他们却无法屠杀光所有澳洲土著,于是战争就一天天拖了下去。
“起航!”望着孔迪卡巴和他的战士们消失在日辉中,徐震大声喝了一嗓子。汽笛一声长鸣,乌黑的浓烟从烟囱里喷吐出来,郑和舰拔锚缓缓离开了这块新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