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饭局,规规矩矩在十点半结束。
席间只有老爹一人喝酒,周从术显然不那么尽兴。
吕平、周一生要开车,赵叔就不更不用说了,手术结束后一直在备孕,滴酒不沾。
下楼。
程院、江主任、唐爱云那桌早已散了,周一生和苏权心里忍不住的好奇,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如何,但回忆起方才唐主治的嚎啕大哭,恐怕结果不会乐观。
两人很默契的没再提起这事儿。
上级医生的问题,可轮不到他们这些实习生操心,想太多只是庸人自扰,唐爱云再怎么样都是一位主治医生,三十岁出头,再上一步就是副高,遥遥可期。
可以想象,中心院急诊科要没有江建成这个三十四岁副主任职称的变态,唐爱云绝对是要被当成科室带头人来培养。
老急诊,对急诊一套系统的熟练程度,全是用时间磨砺出来的。
这样的人算是稀缺人才,因为愿意干急诊的毕竟是少数,如果不考虑家庭问题,唐主治倒是可以去南方闯一闯。
三十岁的人,人生还没走到一半,未来谁说的准?
……
时间进入四月。
天气一下子热了起来,早晚温差还有些大,大街上穿什么的都有,老中青三代好像在过四个季节,怕冷的老人还披着棉袄,中年人外套加身,年轻人已经上了短袖。
季节替换的时期,流感频发,急诊科愈发忙碌。
那天饭局结束的第二天,急诊科来了一名新主治,分配在了二组,顶替了唐爱云的位置。
结局已经很明显了,从此后急诊科再没有唐爱云这个人。
一如周一生和苏权当晚后再没提过这事儿一样,急诊科内也没人再说唐主治云云,虽然井东、余建、陈医生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低沉,但随着忙碌加剧,也由不得他们多想什么。
在这件事儿里,固然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但这个职业就是如此,特别是急诊,在行业内口碑为什么差?为什么没人愿意来,唐爱云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新来的骨科主治也算是遭了无妄之灾。
他去年刚刚从住院总熬到主治,活得总算有个人样了。
过年时,他还去科室主任家拜访送礼,茅台、中华都是刚需,年节期间最炙手可热的某家牛羊肉熟食,一天到晚排号能到一千多,限购五斤。
就这儿,他给主任家送去了整整十斤,牛羊肉参半。
价钱倒是不贵,八百多撑死,不足一瓶茅台的价钱,可这是心意啊,他老婆顶着寒冬腊月排了整整两天的队才买到手。
原想着主任是不是能提拔他,让他单独带组,毕竟刚从住院总上来,手术量积累,手正热乎。
可最后等来的是什么?
“小熊啊,急诊可是个磨砺人的地方,各类手术都能参与,你去了直接就能带组,加油好好干,这个名额很多人抢着要,我最后还是给你了,你直接去找程院长报道,以后你是他的兵了。”
这种遭遇简直是哔了狗。
急诊科就好像一个三十级地图一样,满屏的小怪啊,各类小型腹腔、骨科手术,对住院医、住院总级别的外科医生而言,简直刷经验的天堂。
可问题是,我们熊主治刚刚经历转职,走得就是骨科发育路线,基础类型的骨科手术已经全部刷完了,32级继续刷1-30级的小怪,有意思吗?
等级压制刷怪,经验减半的好嘛!
然而,熊主治没辙,面对主任的送别,懵逼、羞恼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当初收礼时笑嘻嘻,还一口一个熊老弟,怎么转头就成表面兄弟了?
熊志明白,怪就怪他没关系。
骨科啊。
兄妹啊,啊呸……
除去肿瘤科,骨科算是医生鄙视链中金字塔尖的存在,上至京都顶级医院,下到街道祖传正骨十八手黑诊所,一个个活得都无比滋润,手术风险小、收入高、手术量大。
这么说吧,简单一个锁骨骨折,上钢板,这就是医疗器材损耗。
钢板有两种,国产、进口。
你说要上国产我肯定没意见,但肯定不如进口好。
医生一句话,就把层次区分开了,两种价差在5000往上,要动手术的患者即便家庭再困难,也想用好一些的,更别提有些患者的情况,牵扯到终生放置不取出,成为名副其实的钢铁侠。
然后结果就很明显,多花点钱,图个更结实的呗。
但事实上呢?
医疗钢板成分都是钛合金。
距离秦中市二百五十公里外的秦西,那个成天把‘娘娘’挂在嘴边的宝地,又名‘华国钛谷’。钛制品供应市场份额占据全国的百分之八十。
要说全世界,百分之二十以上,这个数字还是连年上浮。
出口转内销的话就不说了,基本上两种钢板没有太大区别,但对某些医生而言,肯定有收入上的区别。
所以,骨科是大热门啊。
院方忽然要派一个人去急诊,科室内的定科医生肯定都不愿意走,这时候就要拼关系了,熊志没有关系不说,而他的位置也比较尴尬。
新扎主治,上头的副高要提防着抢手术、抢资源,下头的住院总虎视眈眈,图谋上位。
熊志要是走了,主治空出来一个名额,是不是有人就能上来了?
利弊关系很明确啊。
只能说,熊志运气不好,恰逢急诊缺人,不得不来顶缺。
熊主治来得一周后,二组聚餐,江建成请客,气氛很尴尬。因为大家跟他不熟,而熊志对急诊科也充满怨念,要不是你们,老子能跑来这个鬼地方?
不过好歹他也明白,如果找不到门路关系,或是碰上什么好机遇,想从这个坑逃走,机会渺茫。
怎么办?
扎根吧!
“小周,去给我拿个快递……”
也因为熊主治的到来,周一生第一次体会到其他实习生的遭遇,端茶送水拿快递。如此恶习显然是从骨科带来的,没辙,人熊主治一时半会也适应不了,很多习惯还维持原样。
江建成也不好多说他,关系还处于磨合期,他也知道人家过来是带着气呢。
倒是交大的聂高阳与他混得不错,因为熊志是他学长,同样出自交大医学院。
“吊毛,那大狗熊纯粹恶心人。”开骂的人是苏权。
医生办公室内,趁着聂高阳不在,当着井东、余建、陈医生的面开骂。
显而易见,暂时来说熊主治并不得人心。
三人表面客气,心里哪儿哪儿都不是滋味。
唐爱云走后,江主任没有给过任何解释,余建有一次差点跟江建成在办公室吵起来,可主任就是不说,你一个住院医还想翻天了。
苏权如今面临定科实习的小考核,原来唐爱云在时,还允许实习生上手缝合,只要带教医生看着就行,可轮到熊志来了以后,美名其曰不要担风险,杜绝实习生上手。
也对,急诊科才出了乱子,谨慎得好。
可话说回来,练习机会都没有,怎么考核?而且考核时就不用在患者身上动手了?难不成用猪皮考核啊?
可最终,该适应的还要适应。
四月中旬,急诊第二轮定科实习考核开始了。
苏权凭着每天三张猪皮的刻苦辛劳,夺得头筹,勉勉强强过关了。
而实习进程,也到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