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楠的话问出口,萧逸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一把扯住这四根链子重新塞进沐之秋的衣领里,“怎地一下子戴那么多?跟绳索般勒在脖子上,气都顺不过来,这银链子和七彩水晶为夫都不喜欢,以后莫戴了!”
沐之秋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今早冬果和阿绿服侍她梳洗更衣,她在首饰盒内看见了上官云清送给她的银链子,一时间睹物思人,想也没想就把它取出来把玩,自己都没留意什么时候挂到脖子上的。
至于七彩水晶,这东西自从取出来后,就从来没有离开过沐之秋的脖子,和生死牌一样,她从来没将这两样东西当成项链过。沐之秋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这块七彩水晶早晚有一日会用得到,就跟生死牌一样,也许在她毫不留意时,会因祸得福地带来好运。
原本是为了活跃气氛,不想却反倒让气氛变得尴尬,一时间沐之秋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垂了头,轻咬下唇默不作声。
沐之秋极少露出这般局促的模样,眼下这般,端得是楚楚可怜。萧逸心中一痛,环住她的肩膀柔声道:“我不是怪你,就是觉得那银链子太简陋配不上你!”
他只说银链子,却不说其他,沐之秋扬眉,冲他甜甜一笑,“好!你不喜欢,以后我再也不戴了!”
萧良眼眸一暗,之秋,她这是在向三哥撒娇吗?从来只习惯看见三哥宠溺她、惯着她,而她对三哥永远都是那般心不在焉冷冷清清,甚至横眉冷对,怎地,如今她眼里心里都是三哥?
萧逸却是极其满意,他的秋儿他最清楚,她岂是这般好说话的人儿?像他这一类无理取闹的要求,她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今日,当着八弟和九弟的面儿,他这般蛮横,她竟顺着他。受宠若惊之下,竟有些熏熏然,萧逸俯首便在沐之秋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唇角一扬,已露出一个大大的甜甜的笑容。
远远地站着的一干大臣们只觉眼前一花,素来有冷面王爷之称的靖王爷已露出了个白痴一般的笑容。
之所以说这笑容白痴,实在是因为靖王爷笑得跟小婴儿一般满足,那双妖孽的桃花眼里放出的电力便是黄毅这样的铁杆儿老臣看见了腿肚子都有点发软,但,靖王爷这笑,当真好看,就像淤泥之中悄然绽放的一朵清荷,只看一眼,就让人从心底里溢出满满的快乐。
萧楠暗自腹诽一句:“三哥莫不是犯了花痴?”
本是腹诽,萧楠却在晕头转向间说出了声儿,但见三哥脸上的笑容已渐渐凝固,正懊恼万分,却听身后有人唤了声“秋儿”。
四人同时扭头望去,五步开外,沐忠国正局促地看着沐之秋,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萧楠最沉不住气,脱口便道:“本宫当是何人,那么大架子,原来是沐丞相啊!敢问沐丞相,您那恪守妇德,端庄贤淑又识大体的二小姐可还好啊?”
沐忠国的脸登时青一阵白一阵毫不难看,他到底在朝中为官多年,便是九皇子再尊贵,也是他的小辈,这般奚落他,面子上如何下得去,脊背一挺,转身便要离开。
“爹爹!”
沐忠国脚下一顿,回过头,却见沐之秋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嘴唇一哆嗦,已下意识地唤道:“秋儿!”这声秋儿唤出口,两行浊泪已缓缓而下。
沐之秋微微叹了口气,便要上前,手却被萧逸紧紧握住。
萧逸今日早朝连看都没有看沐忠国一眼,如此只顾自己的人,根本就不配做秋儿的父亲,他倒十分同情婷芳小公主,难怪当年会出现沐忠国夫妇和父皇“三人同行”的佳话。那哪里是佳话,明知道父皇觊觎婷芳小公主,还用自己的妻子博取前程,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在别人面前强颜欢笑,这沐丞相端得是大方。倘若换做是他萧逸,便是上官云清这样君子之风的人,只要胆敢对他的秋儿动一点点歪心思,他都会想尽法子除掉他。
萧逸同样有些看不起父皇,自己心爱的女子嫁给那样的人,便是用了蛮力,也该强抢过来才是,如此惺惺作态,还要坏了婷芳小公主的名节,父皇所谓的爱,也不过如此。
如今雨过天晴,这沐忠国却厚着脸皮贴上来,当真令人不齿。若不是看在他是秋儿父亲的份儿上,眼下,萧逸便已打掉了沐忠国的牙。想想萧逸都觉得生气,又岂会再让秋儿与沐忠国亲近?
重重地捏了捏萧逸的手心,沐之秋仰头看他,眉宇间已浮现出点点哀求。萧逸最受不了她这个,心头一软,只得松开手臂却警告地看了沐忠国一眼。
离开萧逸的怀抱,沐之秋走上前,用她并不宽大的怀抱轻轻揽住老爹。
沐忠国身子一僵,登时老泪纵横,抱着女儿痛哭起来,“爹爹,爹爹没能保护好你,爹爹,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亲。”
沐忠国如何不痛?如何不心疼?两次捉奸,前一次是冷面王爷萧逸在场,这一次更严重,直接被皇上捉奸当场,纵是他有三头六臂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外人只道他贪生怕死,又有几个人只道他的苦衷?那晚,他哪里有放弃过他的秋儿?他怎么可能放弃他的秋儿?
但见沐忠国眼眸中的隐忍,沐之秋心中所有的疑团便解开了,心中一暖,将沐之秋抱得更紧一些,凑近爹爹耳边悄声道:“爹爹莫要伤心,别人不明白爹爹的心思,秋儿却已然明白。爹爹那晚匆忙离开,并非去探视冬儿,而是……”
“你知道?”沐忠国吃惊地看着她。
“知道!”沐之秋点头,“爹爹平素谨小慎微,却并非懦弱无能之辈,那晚,多亏了爹爹的丝帕救场,否则,哪里能化解女儿的杀身之祸?”
“秋儿严重了,爹爹无能,本意是要救你,只可惜,皇上他……”
“爹爹甘冒欺君之罪搭救女儿,便是这世上最好的爹爹,”
沐忠国的嘴唇动了动,眼中又渗出两滴浑浊的泪珠。沐之秋继续道:“只是此法太过于冒险,皇上与爹爹同朝几十年,岂能看不出那是爹爹所为?连女儿从那丝帕上瞧出端倪,更何况是皇上?唉!爹爹以后再也不要做这样冒险的事情了,这世上,秋儿只有爹爹一个亲人,爹爹若有个三长两短,您叫女儿怎么活?”话未说完,泪水已湿了眼眶。
那晚沐之秋左想右想都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那伙夫怎地如此巧就找到了丝帕?那贼人已经被活捉,不管吐不吐口都是一死,他死不认账或许还死得无牵无挂一点,若留下那样的东西,只怕他的亲人也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那丝帕不可能是贼人所留。一个前来犯科作案的贼人岂会留下这等小女儿般的东西?
如此,这世上便只有一个人会做这种欲盖弥彰的事情了,那人势必已到了山穷水尽病急乱投医的地步,想都没想,就用了自己的丝帕。
那东西虽不是沐之秋的,但她看着着实眼熟。
原本沐之秋就觉得哪里不对,后来沐忠国带着夫人来靖王府时送了一批贺礼,其中就有类似的丝帕,沐之秋才恍然大悟,那场蹩脚的戏码居然是自己的老爹导演的。
想老爹平素的为人,能做到这般程度,已经是豁出了性命。如此,她怎么还会怪老爹?
但此事关系重大,一旦挑破,老爹就是欺君罔上的大罪,且又关系到她自身清白,萧逸偏偏还是个大醋缸,所以,此事还是少提为妙。因此这几日,沐之秋虽心中已有了答案,却并未将事情原委告诉萧逸。
于是乎,在众人眼里,父女俩的这番密谈便成了一副父慈女孝的感人画面,当下,靖王妃不计前嫌、宅心仁厚便在静安王朝悄然传播开来。
与方志清、黄毅等人寒暄答谢之后,沐之秋才随同萧逸、萧良和萧楠同往康宁宫请安。
萧震天下了朝之后本要去勤政殿批阅奏折,但萧逸告知午时沐之秋会来宫里给太后请安,萧震天索性带了皇后和几位妃嫔一同在康宁宫等候。
这段日子,因为逸儿和秋儿的婚事,萧震天与逸儿之间的关系疏离了不少,太后也有心做他父子二人的缓和剂,便在康宁宫中设下家宴,专等沐之秋过来。
后宫之中太后最大,什么时候出现过太后和皇上、皇后设宴等待小辈来请安的先例?如此,便不难看出这靖王妃多受太后和皇上的重视喜爱。所以一干妃嫔都提心吊胆,就连皇后也谨小慎微面带微笑,只一言不发地坐着静等。
说好午时一定到,但午时过了一刻,也不见人来,太后有些着急,便派了个小太监出去迎接。
没多久,那小太监回来禀道,靖王爷和靖王妃被一干下了朝的文武大臣们围着贺喜,一时间脱不开身。当下,有几个妃嫔脸上便有些挂不住。
这些妃嫔都是后宫中位份比较高的,且又颇得萧震天宠爱,今日跟着皇帝皇后一本正经地在康宁宫等待小辈来请安,本就显得自降身份,眼下还被小辈这般怠慢,便开始说起了风凉话。
“靖王爷平素稳重识大体,今日怎地由着靖王妃乱来?”
“哪里是靖王爷的错?分明是那靖王妃不懂事。”
“说的是,我静安王朝素来就有女子不得干政的古训,靖王妃不懂规矩便罢了,如今已嫁做人妇,怎地还轻易抛头露面,竟与文武百官结交?岂不是攀龙附凤又是什么?”
“嫁给靖王爷本就是她攀龙附凤了,如今,她倒是还想攀哪条龙附哪只凤?”
皇后不由自主地看向萧震天,这话不管往浅里想还是往深里想,对沐之秋都没什么好处,一句不懂规矩已经说明这靖王妃的行为有失偏颇,轻易抛头露面更是暗指大婚之夜捉奸在床之事,与文武百官结交便有了结党营私的嫌疑,至于攀龙附凤,那便要看皇上怎么想了。
萧震天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倒像是根本没听见一般。皇后又看看太后,太后却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对所有的闲话都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