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塔位于京城西南,塔高九层,乃是前朝遗迹,据说塔**奉得有舍利子,又因站在塔上可以观望京城风景,所以此处算是名胜风景。但凡是外地学子来京,总要来瞻仰一二才像话。
但落雁塔并非是时常开放,而是每月初一、十五日才许游人上塔,也仅止于到第六层,再往上就不准了。但也不是什么人都不准,只要拥有足够的财势,当然也是可以一直往上的。安怡仰头看着高高的落雁塔,想起自己小时候跟着祖父登塔的事来,当时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祖父偏就能带着她一口气爬到第九层,她还见着了那神秘的舍利子。
从塔顶往下看,下头的人真是渺小呢。安怡至今还记得那种高处不胜寒,手脚发凉直打颤的感觉。
宝县主十分不高兴:“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看的热闹新奇?想叫我陪你游玩就早说嘛,我今日本是另有要事的。”
安怡哄着她从落雁塔里绕了一圈,先问卖符纸的和尚买了三个上等平安符,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藏好,再哄着宝县主悄悄出了落雁塔,在隐蔽处上了车。不等安怡吩咐,老焦已经迅速启动马车,很有技巧地背开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落雁塔,朝着邱通家而去。
安怡这里刚走没多会儿,一个和尚也下了马车,在落雁塔外游了一圈后,低着头进了落雁塔,沿着楼梯一直往上,上去后就再未出来。而另一张牛车,慢悠悠地沿着最热闹的大街,招摇着朝城外而去,车上坐着的正是本该出现在落雁塔里了然和尚。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几辆不带任何标识的马车带着惊人的气势飞奔而来,停下后,几个衣着朴素的仆妇神色严峻地迅速上了塔。一层、二层、三层、四层、五层、六层,俱都是些很普通的游学士子及游玩的老百姓,唯有第六层的角落里坐着个面色愁苦的中年瘦和尚,实在乏善可陈。
仆妇们带着显而易见的轻松下了塔,其中年纪最大、看上去最沉稳的那个仆妇走到居中那辆马车前俯身道:“王妃,县主不在上面,也不曾见着其他人。”
那个其他人,当然指的是大名鼎鼎的美和尚了然。只是因为不能将宝县主的名字与他联系在一起,所以仆妇就用了最隐晦的说法。
楚郡王妃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沉声道:“使人去问问,他在哪里?再四处查看,县主的车去了哪里,又是跟着什么人在一处,若是问不清楚,就不必回来了!”那封信上说得很明白,自家的女儿思慕了然和尚,请人牵线帮忙约了了然在这落雁塔的第六层会面。空穴不来风,既然这种信能送到她面前,想必是真有什么不妥之处。不把人找到,委实不能放心。
仆妇应了一声,很快安排下去。
然后关于了然和尚早就坐着牛车出了城的消息被报上来,宝县主停放在凌风阁外的马车也很快被人发现,接着楚郡王妃也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和那个新近很红火的小安大夫在一起,于是楚郡王府的下人们的新工作就是找到安怡的车,以及上安家打听安怡最可能去的地方。
此刻的安怡正将三个平安符塞进宝县主的手里,诱哄着她将这三个平安符放在那三个并排躺着的小婴儿的襁褓上。
宝县主手足无措,又害羞又紧张,虽然觉得这三胞胎姐妹的确很新奇稀罕,却也有些怪安怡事先没把话说清楚。但她始终是个心地柔软的小姑娘,好奇过后,最终敌不过安怡一口一个县主善良福气大,让几个小宝宝沾点光;敌不过邱老太太那希冀感激的目光和邱家亲戚看仙女似的崇拜景仰;更敌不过三个小猫似的小婴儿的可怜样。
再想起之前听安怡说过邱家的窘态,当即玉手一挥,豪爽地表示要给这三个孩子许多赏赐,让这三个孩子平安茁壮成长。邱通如果在家,大概也不能拒绝这份人情,更别论本来就愁眉苦脸,捉襟见肘的邱老太太。
于是宝县主收获了一份真心实意的感激和一个分外美好的名声,她一高兴,看着三个一模一样,还皱巴巴的小婴儿也顺眼了许多,立即向安怡表示,今天果然过得很有意思。
安怡微笑着,心想但愿最后事情爆发出来时,你还能觉得我好,别觉得被我愚弄利用了,然后罪无可赦。至于宝县主稍后能不能兑现诺言,她并不担心,即使就是宝县主过后不乐意了,她也会借宝县主的名义给邱家送上一份足够帮助这三个婴儿渡过难关的钱财。
“安怡,我这虽然算不上普渡众生,也算是行善吧?”宝县主眨巴着眼睛,有些害羞地问道,想必了然大师从安怡口里听说这件事,也会觉得她是个好姑娘,并不同于其他那些飞扬跋扈的宗室贵女吧?
安怡十分认真地点头:“对的,县主天真良善,会有福报的。”眼角觑见兰嫂局促地站在一旁似有话说,便走过去问道:“什么事?”
兰嫂小声道:“外头来了个婆子,说是要找您,瞅着气派不一样。”
王府里出来的管事婆子,气派当然不一样。安怡提醒宝县主:“县主,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别让等在凌风阁的其他人着急。”
宝县主应了一声,叫上随行的心腹,笑眯眯地跟着安怡往外走:“你该早些和我说是这样的事,我也好提前备下东西。如今可好,我身上也没什么合适的东西可以赏,空口白牙的许下这许多。”
安怡轻言细语的:“县主有这样的心就是极好的。”领着宝县主出了门,指着候在门外的婆子道:“大概是府上寻来了。”
宝县主见了那婆子,脸色一白,硬着头皮迎上去:“嬷嬷怎么来了?”
那婆子目光锐利地扫了安怡一眼,和宝县主轻声说了几句话,又指指前方。前方依次顺着道边停着几辆车,正中那张车车帘低垂,散发着无声的压力。宝县主虽然不知母亲为何会追到这里来,很有些害怕,却问心无愧,小声同安怡道:“我要回去了,改日再约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