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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巨大的灰色菱形的东西,映入佐霞的眼帘,令这个女孩在此刻险些顿住了呼吸。这个胎记怎么会出现在他的左肩上?她猛然想起舅母信上所写的内容,黑头发、黑眼睛、左边肩膀有这种胎记的人……她想推开门进去,却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冲动,止住了即将迈开的脚步。
钟泰来完全没有察觉,只顾换上衬衫,便重新坐到办公桌前批阅文件。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或许仅仅是一种巧合呢?她回头想了想,心中充满了混乱。但这种巴掌一般大的灰色胎记,还是规则的菱形,这种罕见的特征恐怕很难找出第二个。
佐霞回想着钟泰来和她之间的一点一滴,自然而然越发觉得异常。他是个谨慎的人,为何会无缘无故跟一个比他小了一辈的女孩子谈心?只是因为她单纯吗?再说,钟泰来是诺薇卡和巴格达胥所厌恶之人,为什么自己作为诺薇卡的副官,明明很相信她的提督,却依旧要不受控制的去和这个人打交道?这种无法解释的原因,也许正在今天得到了印证。这就是血缘关系所产生的心灵相系,佐霞不自觉的流下了眼泪。办公室里坐着的这个人,这个喜欢和她谈心,爱听她吹风笛的人,就是她一直寻找着的父亲!
可是,她却无法立刻奔进去和钟泰来相认。因为钟泰来已经开始让她琢磨不透,先前和佛雷森那可怕的对话,换了任何一个人,听到这样的语言都会觉得此人深藏着非常恐怖的心机。他是一个一心追求权利欲的化身,一个仇恨和野心融合体,绝对不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钟泰来。不,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从前他所有的样子,都是用微笑在作为掩饰,诺薇卡和巴格达胥可能早就发觉了。想了又想,她终于轻轻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有的事情她必须确定一下。
“佐霞?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钟泰来放下手里的金笔。
“是啊,今天的任务提前完成了,元帅如果还需要我去办什么事,尽管跟我说就好。”
佐霞有些尴尬的坐到他的对面,眼神迷离,不敢正视他的脸庞。
钟泰来似乎看出她有心事,将一杯红茶递到她的面前。“瞧你的样子好憔悴,是在想念小杨元帅,还是不太习惯这里的工作?我早就跟你说过,有什么需要或者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可是你现在这个表情、这种动作,好像跟我很见外。佐霞,平时你不是这样的,若实在有无法调整的心情,我可以先放你几天假,工作也不急于一时。”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您。”
半晌,佐霞才打算把心中所想说出。她是一个很难藏住心事的人,她觉得即使自己不说,钟泰来一会儿也会看出来,不如不用再掩饰。
“是什么事?”
钟泰来直觉感到佐霞的脸色不太对劲,心中顿生一种莫名的感觉。
佐霞再次沉默了片刻,才又开了口:“之前您和佛雷森上校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我真的不明白您为什么要那样做,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小杨提督不幸遇害,杨夫人病重,杨舰队面临解散,您却在这种时候利用这些事策谋着让人想都想不透的计划……”
钟泰来听了这话,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
“既然你已经听到了,那我也就不再隐瞒。不错,我想用我这双手亲自打败银河帝国,所以有的事情,我必须要做,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我。”
“打败银河帝国?”
佐霞惊得睁大了眼睛。
“没错,凭我的策划能力和清醒的头脑,我若是一路从商,恐怕早就已经开了整个巴拉特最大的公司。但我却辛苦的走着我并不喜欢的军人道路,因为银河帝国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而做军人直到元帅的地位,就是进而控制政局的一条最有效的捷径。为了这一天,我等了二十年,凯伦的仇,我一定要罗严克拉姆家血债血偿!”
钟泰来握着拳头,向佐霞道出了当年的残酷的威斯塔朗特事件,一字一句,带着血和泪,令佐霞完全呆住了。更让她震撼的是,钟泰来拿出了一枚钻石戒指,和佐霞的舅母寄给她的那枚戒指一模一样!在她面前露出本来面目的钟泰来,这个在仇恨的沉默中即将爆发的钟泰来是她父亲的事实,已经没有丝毫理由可以再怀疑。
原来她的母亲就是这样失去性命的……佐霞目光呆滞,无力的坐在沙发上,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已失去。他为什么要把这些事也告诉她?他根本不知道凯伦还为他留下了后代,若是知道她是他的女儿,又会怎样?她没有办法,也没有时间去想象,遇到这种深仇大恨,就算是心肠再好的人,恐怕也不能不感到悲愤。
这一天,佐霞的思潮完全混乱,晚上,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她不知道钟泰来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她自己却也不能反对他的决定,当她想要反对的时候,母亲无辜惨死的情景仿佛就浮现在她的眼前。她时时刻刻都在问自己、问苍天,这种残酷的事件为何要在这世界上发生?和平,原来真是无法长久持续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也许是在人们完全没发觉的情况下,战争,它又来了,在无声无息的酝酿之后,又来了。而战争酝酿的时间越长久,它爆发的时候,威力越大,残酷性也越大。
夜色苍茫,天边几颗寥寥的星星,好像即将被无边的黑暗吞没,在那里委屈地散发着颓废的微光。今夜似乎比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深沉,然而如此深沉的夜,仍然有不少人不能入眠,其中也包括了尤里安。
床头的移动电话忽然产生了振动,尤里安拿起电话一看,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号码。这么晚了,到底是谁会选在这时候给他打来电话呢?他看了看身边睡着的卡琳和摇篮里的小阿喀琉斯,轻手轻脚的走下了床,来到客厅里。
“喂,请问是哪位?”
“敏兹元帅,我……我是佐霞。”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极低的女声,尽管声细如蚊,尤里安却能听出,那的确就是才从杨舰队退役不久的佐霞。
“佐霞,你的声音好低,这么晚打电话找我,不会是还在为你离开杨舰队加入钟泰来属下而自责吧。傻丫头,你是怕亚典波罗提督怪你,才会来找我,对不对?”
尤里安温柔和关切的话语,换来佐霞一句带着哽咽的“谢谢”,几秒钟之后,她突然说出一句让尤里安极其惊讶的话。
“很抱歉这么晚来打扰您,请您和亚典波罗元帅快带着杨夫人和杨舰队剩下的官兵们尽早离开海尼森吧。”
“什么意思?“
尤里安有些急切的追问,却听见佐霞的声音依然在哽咽,仿佛有难言之隐。
“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要我们离开海尼森,一定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对吧?”
“我……我也不知道,目前我只能这样告诉您。元帅,如今杨舰队的官兵因为小杨提督的死走得越来越多,难道连您也认为这是单纯的事?我只能跟您说,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恐怕一点也不单纯。如今杨舰队变成了这般模样,亚典波罗元帅和卡介伦元帅的地位已经动摇,恐怕不久就要换人坐上他们的位置。而我最担心的是,杨舰队会面临更大的危险,以现在的情况,已经无法和别的舰队抵抗了,不是吗?”
佐霞越来越急促的语调,让尤里安联想到了一些事,虽然无法肯定,但他知道佐霞是个不会撒谎的人。他相信佐霞,却又随之开始担心起她来。
“我相信你的话,虽然你已经不是杨舰队的人,可毕竟曾是诺薇卡的副官。如果杨舰队面临危险,必然波及到你身上,如果大家要离开海尼森,你也和我们一起走吧。”
“谢谢您,可是……杨舰队所有的人都可以离开,只有我不能。请您放心,我留在海尼森绝对不会有事……我能为杨舰队、为小杨提督做的事,也只有这一件了……”
佐霞最后说了声抱歉,便挂断了电话。尤里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紧蹙着双眉,思考着佐霞所说的话。为什么她在半夜打来电话,要杨舰队的余部都离开海尼森,她自己却依旧要留在这里?难道即将发生什么事,会对杨舰队造成威胁?佐霞真心帮助杨舰队的意图自然是无庸置疑,可那矛盾的话语,似乎又在维护着某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