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我是弱势方,你就不能迁就我一下吗?”
小脑袋贴着厉祁深的前襟,蹭着。
听着耳边尽是眼前小女人吴侬软语的呢喃,厉祁深看她的目光更加的深邃。
半晌,他郁结的气消弭后,不着痕迹掀动嘴角,“要我怎么迁就你?今晚你在上面,好不好?”
一句话,让乔慕晚小脸重新浮上红润的同时,车厢里的气氛,也变的不再压抑。
“让你迁就我,不是让你欺负我!”
每次和他说话,明明自己是有理的那一方,也会被他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真不想和你说话!”
乔慕晚支起自己的小身子,又补充一句来显示她的不满。
“不想和我说话,刚才还和我嘀咕个没完没了?”
“我哪有?我刚刚在和你谈很正经的事情!”
厉祁深没有顺着她的话继续呛她,在前方的路口那里拐了弯。
待车子平稳向前行驶后,厉祁深抓过乔慕晚的小手,收入掌心中。
小手被握住,乔慕晚侧头去看五官被忽明忽暗灯光下被映衬的格外深邃的男人,她哑声失笑下。
前一秒还像是和你打架一样呛得你无地自容,这会儿又和你相安无事,这个男人的性格,和自己见他时,给他的定义,还真就是一分一毫都没有改变。
他,还是那个性格阴晴不定的厉祁深。
“你别再给我添堵,我要你给我分析一下你二叔看我那种怪异的眼神儿是什么意思!”
“有什么好分析的?多看了你一眼就怪了?”
“不是,不是多看不看我一眼的问题!”
厉锦江看自己时的那种诧异的目光,哪里是多不多看自己一眼的问题啊,他眼光中,流露出来的,分明是没有料想到自己会出现的飘忽。
那种给自己的感觉,好像和自己认识,却又好像和自己不认识,是很奇怪、很微妙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让她当时神情恍惚了好一会儿。
不好表现出来自己这个做晚辈的不恭敬,她当时只得很难为情的对厉锦江回以僵硬的笑纹。
“你觉得,你二叔是认识我呢,还是不认识我呢?”
厉祁深斜睨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还有,你二叔看邵昕然时的眼神儿,也很怪异。不过我说不上来为什么会那么奇怪,就觉得好像哪里出了错!你觉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哪有那么多想不通的事儿?不过是第一次见到你罢了!”
厉祁深用略带薄茧的指腹,轻刮了几下乔慕晚软的像是没有骨头的小手。
并没有因为厉祁深的安抚稳定下情绪,乔慕晚依旧多疑着。
很多时候,如果不去多想还好,但是一旦因为某一个线索的牵引,就此无限延展的多去思考、多去寻思,就会胡思乱想到很多的东西。
乔慕晚也不想花费自己的经历去想这些事儿,只是……她被厉锦江的那个眼神儿注视后,莫名的静不下心来。
将身体斜了一个角度的去枕厉祁深的肩膀,她歪着小脑袋窝在他的颈窝处,喃喃着——
“我还是觉得你的二叔不会平白无故用那种眼神儿看我,他……应该见我才对!”
乔慕晚将自己心里不自信的猜测,缓缓的道出。
这个世界上,能让一个人将目光多几秒注视在你的脸上,无外乎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你有足够惊艳的面容,会让人忍不住多几分打量;而另一种则是两个人之间是故人重逢的关系。
如果说厉锦江是觉得自己长相足够惊艳,他应该用一种震撼心灵的目光来看自己,而不是这种眼神儿飘忽、怔忪的样子看你。
虽然她不是学心理的,但是想想,除了他认识自己,或者觉得自己似曾相识之外,不会再有其他的可能来用这样的目光来看你。
“所以呢?如果他见过你,他看你时的那种眼神儿,能解释清楚了?”
厉祁深侧过眸问她,声线低沉。
“可是我不觉得我和他见过啊,我对他,完全没有印象!”
乔慕晚很确定,在这之前她没有见过他。
瞧着埋首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女人,还在皱眉想这些乱糟糟的事情,厉祁深抬手圈住她的小脑袋,用掌心,揉着她的发丝。
“是不是我最近给你加了工作量,你精神不佳,就胡思乱想了?嗯?”
乔慕晚也希望是自己胡思乱想了,可是,厉祁深他二叔的那个眼神儿,真的让她难以很轻松的释怀!
“我没有胡思乱想!”
小手把眼前男人的肩胛骨,抓得更紧了些,乔慕晚在厉祁深的怀中,娇憨的低垂着眸子。
“下周末,我妈还会把大家伙找去家里,你可以再观察一下,看我二叔看你的眼神儿还怪不怪,如果不怪了,你是不是就没有必要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嗯?”
有好听的男音,在自己的耳边传来,乔慕晚点了点头儿,认可了他的话。
“但愿是我胡思乱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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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厉锦江从来都没有这么劳心劳累的疲倦过。
他单手撑在额心上,一边揉着,一边闭目休憩。
自己的母亲到现在都还没有下楼,就包括客人都在,自己的母亲也没有作陪,厉潇扬自知,自己可能惹了大事儿,就端着醒酒茶,来到客厅这边,讨好厉锦江。
“爸,您喝多了吧?我让家里的帮佣煮了醒酒茶给你,你喝点儿再去休息!”
被自己这个不懂事儿的女儿闹得家里这般乌烟瘴气,厉锦江没有任何想要喝醒酒茶的心思。
“拿下去吧,我不喝了!”
他到现在还在头疼邵昕然的事情,他虽然还没有确定下来邵昕然是不是邵萍的女儿,但至少,他现在找不到一个否认这个假设在自己脑海中被推翻的理由。
“爸,您还是喝了吧,我看您实在是难受的厉害!”
“我不喝了,你拿走吧,让我安静会儿!”
厉潇扬想要好心的讨好自己的父亲,不过看自己的父亲,似乎并买自己的账,她撅着嘴巴,心里有些对自己父亲不近人情的不屑。
她转身抬腿准备离开,厉锦江忽的开了口,“对了,你那个朋友,你给我说说怎么回事儿?”
厉潇扬顿住脚步,回头看忽然张开了眼的父亲。
“昕然吗?她怎么了啊?她是我在意大利遇到的好闺蜜,对我很好!”
虽然厉潇扬对于今天的事情不快,甚至把情绪险些撒在邵昕然的身上。
但想想,事情也怪不了她,是自己的母亲实在是太不近人情了,也说话不算话,她有什么好怨邵昕然的呢?相反,她还是受害者,受了自己母亲的那么多的冷脸相对。
“她是哪里人?父母又是什么样的人?还有,家里是怎么一个组织构成,父母都是做什么的?”
自己父亲突然问了这么多自己全然不知的事情,厉潇扬有些发懵。
她不知道邵昕然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只见过她母亲几次!至于其他,她不知,也不曾听邵昕然给自己说过。
把自己女儿茫然的样子尽数纳入眼底,厉锦江皱了皱眉。
“别告诉我,你什么也不知道?”
厉锦江的发问,让厉潇扬脸色囧的厉害,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邵昕然是真心实意对自己好,自己要在乎她是什么身份,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工作干嘛啊!
“那你也敢让我认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做女儿,你说你是怎么想的呢?你还是小孩子吗,做事儿这么不顾及后果?”
自己父亲对自己严声的呵斥,让厉潇扬觉得委屈,她今天已经平白无故受了好几次的训斥,这会儿,自己想多个姐姐,还被说教一番,她撅着嘴巴,眼眶中忍不住有泪珠隐隐打旋。
“她对我好,我也和她好,我们关系这么好,我为什么要去乱打听她家里是怎么个情况啊?再说了,她不给我说,也说明她不想我知道她家里的情况,我尊重她的**权,干嘛要不着调的问她家里是怎样的一个情况啊?”
“你不问她是怎样一个情况就让我认了她,你不在意,我和你妈还能不在意吗?”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自己的女儿发脾气,向来,她想怎样,他都会依照她说的去做,只是今天的事情,让他始料未及,还触及了他的底限。
厉潇扬被厉锦江严厉的样子恫吓的说不出来一句话。
好一阵,厉锦江盯着自己女儿眼中隐隐闪烁着的泪雾也心烦,索性他起身,拿起挂在衣架上面的外衣,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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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锦江在邵萍家楼下那里,一连吸了好些根烟,直到后来自己气管中呛得都是浓浓的烟味儿,他才抬头看了眼邵萍住的公寓楼楼层那里。
邵萍接到厉锦江打来的电话的时候,她已经睡下了,看到是厉锦江打给自己的电话,她接了。
有了上一次被自己女儿险些发现端倪的事情,邵萍轻手轻脚的拧开了邵昕然房间的门,一再确定她睡下了,才披了件外衣,下了楼。
一下楼,在晦暗不明的光线下,她看到了厉锦江不好的脸色。
“怎么了?”
不仅仅是看见了他的脸色难看,他周身上下强烈的烟草味儿,也让她下意识的皱眉。
厉锦江不语,盯了邵萍的五官好一会儿,才嗫嚅唇,出声——
“我怎么没有听你说过,你有女儿的事情?”
就像是突然被窥探到了小秘密一样,厉锦江的话,让邵萍心弦一颤,跟着,眼底闪过显而易见的慌乱。
把邵萍不自然的神情纳入眼底,睨看她往外沁着惨淡白色的脸,厉锦江最后一丝残留的念想,也瞬间奔崩离析。
果然,邵昕然是邵萍的女儿,她瞒着自己,有了女儿!
他又抽出来一支烟点燃,随着烟雾一圈一圈的缠绕开,他接着又问:“孩子是谁的?年致彦的?还是另有其人?”
知道这种事儿就像是丑陋的疤痕,只能存在于不见暖阳的阴暗面,永远都不会公之于众的暴露在日光下,邵萍摇了摇头儿。
“不是,谁也不是,你不要问我了!”
她说不出来邵昕然的生身父亲是谁,除了矢口否认,隐瞒,她别无他法儿。
邵萍的回答,让厉锦江苦笑了下。
三十年前的事情,虽然是陈年旧事,远的让他的记忆都朦胧了起来。
可是,三十年前的邵萍,只和年致彦,还有自己发生过关系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人发生过不正当的关系。
她没有承认自己和其他男人之间的事情,那么事情的真相就是,孩子不是年致彦的,就只能是自己的了。
想到中间夹着的这层可笑的关系,厉锦江自嘲着。
“我没打算问你过往那些事儿,只是有些好笑,我和你的女儿碰上了,而且我还认了她做女儿!”
认了亲生女儿做干女儿,老天爷当真是和他开了一个再好笑不过的玩笑。
邵萍怔忪着,自己的女儿和厉锦江碰到了,还认了她做干女儿,这对她来说,自己始料未及。
快三十年了,她一直都在保护自己的女儿不和外界有任何的来往,尤其是厉家、年家这两边,甚至为此,她不惜带自己的女儿去国外久居,只是,自己终究是没有保护周全。
“你……和她是怎么碰上的?”
邵萍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对自己隐瞒了多少的事情,她从来没有和自己提过她和厉家有过接触的事情,连她被厉锦江认作了是干女儿的事情,她都不知道。
“没怎么,她和我女儿是好朋友,我女儿让我认你女儿做干女儿,就这样,碰上的!”
厉锦江轻描淡写着,用三言两语,简单明了的说了两个人是怎样的碰到的。
厉锦江一提及,邵萍很自然的想到了厉潇扬。
原来是她,原来那个孩子是厉锦江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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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昕然一直没睡,邵萍推开她门的时候,她知道。
听到自家防盗门被打开又被合并上的声音,她赶忙从chuang上起来,出了房间,去了阳台那里。
透过窗子的一角,她看到了楼下那里,停着厉锦江的车,他在吸着烟,有猩红的烟头儿,在墨一样的夜色中,跳着刺眼的红光。
他又一次找上了自己的母亲,让邵昕然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越发的产生了好奇。
今天厉锦江见到自己的时候,脸上那种错愕的神情,绝对不是空xue来风。
她之前和自己母亲出门的时候,就被不少人说她们母女长得像,这会儿,事实得到了印证,她们两个人是长得像,厉锦江见到自己的时候,很自然是把自己和自己母亲联系到了一起,所以才会有了那种表情。
只是,邵昕然实在是好奇,厉锦江看自己的眼神儿,有些过了火,就算是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份,也不至于眼神儿都定住了一样的看自己。
她暂时沉定下来思绪,往窗外去看。
见自己母亲和厉锦江抱在了一起,她下意识的眯起桃花眼。
她定定的盯着楼下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亲是谁,之前她有怀疑过是年永明,可是自己的母亲告诉自己,说自己的父亲不是年永明。
她有了自己母亲对自己肯定的回答,就没有再去深究自己的生身父亲到底是谁。
只是现在,自己母亲和厉锦江在一起的样子,让她那种比知道年永明可能是自己生身父亲更强烈的感觉,充斥着自己的每一根神经。
“不要……”
她摇晃着头,瞪大眼,嘴角轻动。
如果自己是自己母亲和厉锦江的孩子,那她……和厉祁深之间,不就是堂兄妹的关系了吗?
她不要这种天大玩笑一样存在的关系,如果她和厉祁深之间真的是堂兄妹那样不伦的关系,她情愿此刻一头撞死。
越发不敢肯定的强烈感觉,让她心慌意乱,一颗心,都像是要悬起来了一样。
她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到最后,按捺不住心底里想要探寻那一丝真相的渴望,捞起一件外衣,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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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萍至始至终没有和厉锦江说邵昕然的存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只要厉锦江一问,她就会掩面啜泣。
不得已,厉锦江也不好继续问下去,把她圈入了怀里。
好一会儿,待邵萍的情绪渐渐的平稳了下来,厉锦江单手按着她的肩膀,说道——
“我现在不问你女儿的事情了,我现在问你佳雅的事情,佳雅的孩子,当年被送去福利院以后的事情,你还知道些什么?那孩子真的不幸夭折了吗?还是说,那孩子被领养了?”
被厉锦江问着,邵萍也是茫然状态。
当年她出了国,就没有再管福利院那边的事情,后来等到她回国,才知道说福利院发生了一件耸人听闻的大事儿,当时有一个心理不健全的人,在食物了下了毒药,造成一大批孩子先后死亡的事情。
在那次的事故中,只有一少部分的孩子免于此灾。
因为这件事儿,福利院有监管不严的责任,就被市政aa府取缔了,很多孩子有的转去了其他的福利院,有的被好心人给收留走了。
至于去向什么的,她一无所知。
这些年,她每次回国,都会去福利院那里打听一下,不过都是无果状态。
今天听厉锦江提了这件事儿,问了自己,她有些诧异。
上次两个人见面的时候,就已经把事情说开了,不想时隔一天,她又问了自己这个问题。
只是不等邵萍开口回答厉锦江的话,楼道那里,传来一阵下楼急促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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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祁深从浴室洗澡出来,看到已经洗好澡的乔慕晚,正在厨房那里煮饺子。
“洗好了吗?我煮了水饺!”
她莞尔,招呼正在擦头发的厉祁深过来吃水饺。
今天在厉锦江家发生的事儿,让大家伙都没有吃多少东西。
乔慕晚本来被今天的事情弄得没有什么胃口,但是厉祁深没吃东西,他一会儿还可能看些文件什么的,怕他肠胃受不了,她就煮了些速冻水饺给他,准备自己陪他吃一些。
“不是说不舒服吗?还不去休息?”
“没事儿,不差这一会儿了!”
她舀了水饺到水晶碗里,然后倒了些陈醋到骨碟里。
“给你筷子!”
乔慕晚用手勾着自己垂落在鬓角的发丝拢到耳后,坐在了厉祁深旁边的座椅那里。
深邃的目光,流连了一眼两颊红润的小女人,厉祁深抬手,用指腹抚了抚她的脸颊。
“吃完就去休息!”
他口吻很淡,却带着关心。
“嗯!”
乔慕晚点了头儿,然后拿下他的手。
“你快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厉祁深收回了手,拿起筷子,挑着水饺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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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水饺,乔慕晚要洗碗再睡,厉祁深拉过她,硬是没让她洗碗,把她拉回到了卧室。
“不舒服就老老实实的休息,你要是有精力做那些事儿,还不如和我弄一下子!”
被他的话呛得面露囧色,乔慕晚努了下小嘴巴,乖乖的脱了拖鞋,进了被子里。
厉祁深抬手给她掖了被子,“我还要看一下文件,你先睡,我一会儿再睡!”
笔挺的身躯起身要离开,乔慕晚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如画般清秀的眉眼,澄澈的看了眼五官在壁灯灯光下被映衬的格外俊逸的男人,乔慕晚朱唇轻动,“你别熬夜,早点休息!”
厉祁深反过来捏住了乔慕晚的小手,应了一声——
“好!”
他俯身,吻了吻乔慕晚的额头儿,好一会儿,才放开她的手,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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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祁深没有看文件,颀长的身躯伫立在窗边,高深的目光睨看远处盈盈点点的星光带,他涔薄的唇,有一搭、没一搭的吸着指间的烟。
今天的事情,他都看在眼里,向来习惯了不显山、不露水,他从容的俊脸上,自然不会有什么情绪的起伏。
只是乔慕晚今天给他说的话,让他不得不深思。
若有所思的沉着眸,他漆黑如子夜的鹰眸中,暗藏着让人读不懂深意的高深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