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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百姓被甄十娘说服,大有一面倒之势,马林冷汗刷地落下来。
吴凡下了死令,让他务必烧了郑毓勋。
今天若能烧了郑毓勋,四皇子就能成功上位,他以后就将是二品的銮仪使!
反之,他今天押郑毓勋游街的行为就将被视为妖言惑众……那后果……马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感觉自己就好似站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沟壑边,一脚迈过去了就是天堂,否则,就会身陷万劫不复的地狱!
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全在一念之间,瞧见吴凡的贴身小厮正隐在人群里朝自己连连做砍杀的手势,马林狠狠咬了咬牙。
不管了,拼了!
“大家不要相信她的妖言!”他猛提高嗓子冲百姓大喊,“她就是为了钱财置病人性命于不顾制造假药的那个达仁堂的东家,连她的亲婆婆都击登闻鼓告她没有妇德,大家怎能相信这样一个伤风败俗……”
话没说完,就见额头青筋暴起的沈钟磬一抬手,刀光一闪,马林的人头扑通落到地上,直滚出半丈远,嘴里的声音才止住,身子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一股血剑直窜半空,殷红的血雨飞絮般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人群中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瞬时大乱。
“……当众斩杀朝廷命官。”尖叫的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高喝,“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得了提示。回过神的众衙役饿虎般冲了上来。
沈钟磬猛提起一口气,大喝道,“圣人云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想我大周主上英明,堂堂的盛世,哪来的妖孽!”凛冽的目光一一掠过众人。“……马林已被我暂杀,若谁还敢妖言惑众,污蔑我大周出现亡国之兆,格杀勿论!”
铿锵的声音掷地有声。
众衙役顿时僵住,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这个帽子扣的大,包括天香楼上的吴凡都打了个寒颤。
盛世祯祥,乱世妖孽,有沈钟磬这句话,若谁再敢说郑毓勋是妖孽。那就等于诬陷当今万岁是个乱世的昏君!
百官谁还敢弹劾沈钟磬今日的胡作非为?
这个公案。是再翻不过来了!
想起多年来的呕心沥血。想起郑毓勋一旦被救回去的后果,吴凡身子晃了晃,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而刚刚跳下马车,正站在百姓身后瞧热闹的萧煜好笑地摇摇头。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想这沈钟磬曾经是多么耿直的一个人,被甄十娘调教了大半年,竟然也学会假公济私了。
明明就是看不惯人家骂他老婆嘛,却偏偏冠冕堂皇地给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名正言顺地斩杀了!
那面坐在高高马车上的长公主也在喃喃自语,“……她一句话就令百姓都信了?”看着贴身女官彩云,“这勋哥真的不是妖孽呢,还是她的威望太高,让人盲目地尊崇?”
盲目到宁肯相信她的话,也不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
“沈夫人的威望是有目共睹的……”彩云轻笑,“腊月里流言传的那么凶,也没能抹黑了她,您只看当初老夫人午门击鼓要休她,结果当街被砸就知道了。”
毕竟,这些老百姓都实实在在地得过她的恩惠,这么多年来,是她亲手救活了一条又一条濒临死亡的生命。
“……她威望真的那么高?”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直直地看着远处那个仿佛能把阳光都折射出七彩光晕的女人,长宁公主神色间有抹说不出的复杂,“你说,若求她出面这么振臂一呼,我的磊哥是不是就能像勋哥一样重见天日了?”
彩云冷汗刷地落下来。
这怎么能一样?
勋哥被看做妖怪,也不过是皮肤粗糙丑陋些罢了,五官四肢到底和人一模一样,可磊哥却长了两颗脑袋,说他是病不是妖孽,谁信?
难道甄十娘能给砍下去一颗脑袋不曾?
身后异样沉静,长宁公主似乎也知道这个结果,她没再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沈钟磬纵身飞上柴堆解下郑毓勋,心里喃喃地,一遍一遍地追问。
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妖孽?
既然说太平盛世不会出现妖孽,那么,她的磊哥到底是人,还是妖?
那面围观的百姓瞧见沈钟磬夫妇抱了郑毓勋,扶着杨雪梅走出来,纷纷自动地闪出一条路。
“……雪梅,跟我回府吧。”出了人群,在路口处遇到闻讯而来的郑阁老父子,瞧见杨雪梅疯子似的一身褴褛,郑爽厌恶地皱皱眉,他强忍着耐心说道。
眼前红茫茫的一片,杨雪梅直听到声音才发现郑阁老父子,浑身电击般一颤,她一把躲到甄十娘背后,“不,我不回去!”
而沈钟磬怀里的郑毓勋直吓得浑身发颤,紧紧地抓着沈钟磬的衣服不撒手。
“别怕,他是你爹,是来救你的。”甄十娘轻轻拍着他。
郑毓勋把头使劲藏在沈钟磬怀里。
甄十娘就叹了口气。
她转向郑阁老,“……我已经跟大家承诺要带走勋哥给他治病,就让他暂时跟我回将军府吧。”见郑爽看向杨雪梅,又道,“…大奶奶的眼睛也需要马上救治。”
虽觉得不妥,但见杨雪梅母子坚持不肯跟他回去,众目睽睽,郑阁老父子也不敢强行抢人,又怕惹急了杨雪梅说出不该说的话,郑阁老硬着头皮朝沈钟磬夫妇抱拳,“……就有劳沈将军和夫人了。”看向杨雪梅,“……我明日再让爽儿去接你。”声音祥和,恍然慈父。
杨雪梅把头转向一边。
那么荣升已牵来了马车。
待甄十娘和杨雪梅上了车。沈钟磬把郑毓勋递给她,“……我先让荣升送你们回去。”
知道万岁还在太和殿等结果,甄十娘就点点头,“将军快去忙吧。”
一放下车帘。甄十娘浑身就像散了架。
今天要往上京回春医馆送设备,她破天荒地没睡到自然醒,一大早就开始忙碌,刚刚站在人前。她真有一种快撑不住随时都会倒下的感觉。
这副身体,到底是不行啊。
甄十娘在心里幽幽叹息一声。
“……你怎么了?”见她瘫软无力地倚着车座,单薄的身子风中柳絮般摇摇欲坠,全无刚刚在人前的精神,杨雪梅吓了一跳,伸手去摸甄十娘的额头,满是泥土的手触到帽檐上雪白的银狐毛时堪堪地停在了那。
甄十娘睁开眼,就瞧见杨雪梅一副尴尬焦急的神色。
嘶哑的嗓子好似破锣,好在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沉默。她好歹能听清楚了发音。甄十娘心里一阵叹息。她强打精神拉了杨雪梅的手,“……忙了一上午,我只是有些累了。闭一会儿眼就好。”见郑毓勋正趴在杨雪梅怀里睁着大眼偷偷看自己,甄十娘就笑着摸摸他的头发。“……你几岁了?”
郑毓勋嗖地把头埋在娘亲怀里。
“七岁了。”怕甄十娘反感,杨雪梅替他解释,“沈夫人别介意,他从小就没接触过外人,认生。”
可怜的孩子。
甄十娘就想起简武简文,都一般大小的孩子,虽然他们曾经贫穷过,可比起这郑毓勋来却直如天上地上,甄十娘又叹息一声,“……文哥武哥和他一般大,回去后就让他们住一起吧。”简武简文活泼好动,天生热情,也许能带他走出阴影吧。
她不怕勋哥给文哥武哥带来晦气?
杨雪梅错愕地看向甄十娘。
一直没人敢和勋哥玩,心疼他每天孤零零的一个人,她曾哀求郑爽买了个和他一般大小的孩子,谁知,一见面就吓的投了湖……就是从那以后吧,勋哥就变的格外的沉默,寡言,坚持再不要小朋友,想起这些,杨雪梅鼻子一阵酸涩,两只眼睛又火辣辣地疼起来……
一滴粘稠的液体滴落在手上,昏昏欲睡的甄十娘一抬头,才发现杨雪梅的眼睛又开始流血,忙掏出帕子,“……别哭,再哭你这眼睛真就看不见了!”
郑毓勋偷偷抬起头,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甄十娘的动作。
回到将军府,甄十娘没敢马上休息,首先检查了杨雪梅的眼睛,秋菊带换洗一新换的杨雪梅回来时,甄十娘已经配好了药,捣碎了用纱布裹了给敷在眼睛上,“……刚开始有些刺激,一会儿就好了。”
“一点也不刺激,这药凉冰冰的很舒服。”杨雪梅声音哽咽,“谢谢沈夫人。”
在广场时,她真以为自己这一生就那么惨淡地结束了。
杨雪梅的眼睛最怕刺激,见刚说一句话,她又要落泪,甄十娘忙拍了拍她,“……好好躺着,午饭马上就好了。”说着,转头看向同样换洗一新缩在床边紧紧拽着娘亲衣角睁着怯怯的眼睛盯着她身边的简武简文的郑毓勋,笑着介绍道,“这是文哥。”指着简武,“他是武哥。”
“……你叫勋哥?”简武冲他嘿嘿地笑。
郑毓勋向后退了一步,紧紧地抓着杨雪梅衣角。
“他叫勋哥……”甄十娘替他答道,“比你们大三个月,以后要叫哥哥。”
“……他个子都没我高!”在简武心目中只有比他强大的人才叫哥。
郑毓勋紧抿着唇不言语。
“……你那天怎么跑的?”穿了衣服,只露出小脸,郑毓勋已经没那么吓人了,尤其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自己,恍然一只受伤的小鹿,简文是再不相信他是妖精,可是,他一直惦记着郑老夫人寿辰那天他怎么一息之间就没了影?
是会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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