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哈赤是不是要和大周开战, 就算现在那函谷关真的打的昏天黑地了,宫琪也早已打定主意要远赴此那黄沙大漠。宝儿一个劲的在一旁复议,直声明自个儿也要去, 而且还是任重而道远的身负那游说重任呐!
俩人一番决心在一条腿都迈出了门槛后, 愣是被楚兮白拉了回来。
“谁都不准去!”
楚兮白一把抱起莲宝, 也不管宝儿那丫头不依的又打又闹, 愣是腾出一只手一把把宫琪也拽住了。
宫琪回身看了眼楚兮白, 不禁皱了皱眉,“为什么不让去?我不是去胡闹的,我是去救人!”
“你怎么救?若哈赤真想和大周开战, 两地此时必定水火不容。你是大周人,如何潜进哈赤救人?你知道哪些太医被关在哪吗?你又知道函谷关会何时真的打起来么?宫琪, 你要去的地方是战场!不是儿戏。”
“儿戏?”宫琪睁目望着楚兮白, 目光里点点失落, “楚兮白,你应该知道我宫琪不是闲来无事喜欢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只是有的人不同,我一定要救的,别说是战场,碧落黄泉我也可以去闯。如果有一个人他总是对你冷眼相向,却在你身边没有任何依靠的情况下, 默默无言给你个肩膀靠靠;如果这个人事事不过为了自保, 却可以在那是非之地为你杀人, 为你窃药;如果当你发现你的整个世界都要塌了的时候, 至少还有这么个人陪在你身边撑起了那小小的一角;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 你是不是真的做得到不闻不问,任他生老病死, 与我无关?”
“宫琪……”
宫琪摇摇头,完全没让楚兮白开口的意思,她早有决定,别人的答案,别人的想法,与她无关。
“楚兮白,有些人不是爱人,甚至算不上朋友,但就是让人做不到漠视不管。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就算你无法苟同的做法,我也希望你支持能支持我。我今天一定要走,你是不是非要拦着?”
宫琪依旧任由楚兮白拽着她的手,可指缝中渐露的银针却早已表明了心迹。
楚兮白见此不由的内心苦笑,未曾回答宫琪的问题,却是转而反问道:“如果我说函谷关去不得,你是不是还是要走?”
“函谷关现在不安全,我当然知道去不得,所以我一个人去就够了,你不必跟着。”
“呵?知道?……你都知道些什么啊?……”苦涩的字句,轻的好地腹语,万般无奈的吐出来,一个字也没让宫琪听清。
迟迟楚兮白不见放手,宫琪心急,正要出招了,哪知楚兮白像是生怕挨了凑似的,放手放的忽的无比的迅速,还堆着满脸的苦笑望着她,“你心意已决,我能拿你有什么办法?小心些。”
宫琪松口气,回了句“多谢”转身就出了门,楚兮白抚着额头疼了好久,偏偏宝儿那丫头见宫琪不见了人影自个儿也急了,手舞足蹈在楚兮白怀里乱折腾,就差没一巴掌拍在楚兮白脸上了。
“臭爹爹,放手啊!娘都走了,宝儿也要去!”
楚兮白任宝儿胡乱的拍打,衣发都乱了也没管,兀自笑的越发的苦,重重的长叹了口气,“去什么去啊,说了去不得,谁真正听我一句了……”
宝儿听不懂,还在那十万个不依,楚兮白干脆一指点了宝儿的穴,丫头这算安分了下来,只是那大眼睛瞪的老大,委屈的都要挤出眼泪来。
楚兮白又叹口气,把宝儿抱回房,才柔和着口气交代了一两句,“这穴道一天之后自会解开,宝儿,听哥哥一句话,你一个小孩子是回不去哈赤的。明天这个时辰,你可以回去找你干爹,他自有安排。顺便你就帮我带句‘抱歉’,就说……”楚兮白想想秦淮泽嘱咐他的话,终是笑的无奈,“就说我这个人野性惯了,过不来这种安安分分的小日子了,如果我不小心乱了他的事儿,就还请他……手下留情了。”
宝儿眼睛睁的老大了,真是一个字也听不明白,哪知楚兮白摸摸她的头发完全没有解惑的意思,起身便出了房,留她一个娃娃干巴巴的望着房门,一动都动不了。
宫琪知那函谷关凶险,她要去上到山下油锅到也没打算拉着别人陪,只是她还未走到城门口,身后便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有人揽了她的腰,轻轻一带,便带着她上了马。宫琪回身讶然的瞪着楚兮白,楚兮白却把她圈在怀里,唇勾着无奈的笑意,凑到她耳边耳语,“有些人算不上朋友,你都能不能漠视不管,那有些人在我心底也比朋友重的多,你又要我如何放她一个人离开?莽莽撞撞的性子,要走远路连马都不骑,要是没了我,还没到那函谷关,中途就被人卖了怎么办?”
宫琪一愣,转着眼珠道:“可不是我要你跟着的啊,要是你来个三长两短,可别赖我哦。”
楚兮白一声轻笑,七分无奈,三分打趣,“好……我要真有个三长两短,绝不赖你。”
宫琪满意的点点头以示嘉许,随即便安安心心的坐在马儿上,有风舞过面,吹的人心情都开朗了许多,到像是这一路不是赶赴战场,而是闲暇观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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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淮卞最近常有流言,左相孙泽大人似乎喜欢上了梨园居里的花鼓戏,常常坐于梨园居的戏台前,与寻常百姓同桌赏戏。丞相大人初次来的时候,百姓们还着实惶恐了一番。要知那位高权重的官员们,哪个不是眼高于顶,官威赫赫?看戏、听曲、吃茶、喝酒、动不动就是包场,像是寻常老百姓怎么污了他们的身家似的,一定要划清了界限。
很多老百姓暗自都抱怨过,都说这梨园居看来再不是小老百姓们的消遣之地喽。
可是渐渐的,百姓们发现,他们竟是想错了!
这位新丞相不但面慈还心善,特别的平易近人。每次来看戏都是混迹于百姓之中,时不时和身边的公子、小姐探讨探讨剧情,聊至痛快了再把酒寻欢一番,好不惬意。就是那小姑娘家的仰慕其名,红着俏脸过来搭个讪,丞相大人也是展颜相邀,好几次都是姑娘们自个儿受不住心里乱撞的小鹿,留下个香帕便捂着脸飞快的跑了。日久,百姓们对这位新丞相便是万分称颂,不少名士、学生特意闻名而来探商国事。这般一来二去,人们也就习惯了丞相大人被各种不同的人围绕着,有女子过来眉目传情的,有学子慕名而来请教的,有商贾前来套近乎的,当然也有朝中官员过来讨好的。
不过,这秦园居近来丞相大人也甚少来了,老百姓们居然有些怀念,以至于秦淮子再次光临的时候,不少聚精会神看戏的人们都满面喜色过来打招呼,秦淮子也像老熟人似的,闲闲的回以一笑。
好不容易和百姓们搭讪完,秦淮泽便随意的找了个地坐下,哪知才闲闲倒了杯酒,不远处的角落里便小心翼翼的站起了一人,看见秦淮泽后竟是十分不确定的环视了当前众目睽睽的热烈氛围,而后越发不确定的朝秦淮泽走了过去。
此人穿着虽是周朝服侍,但那浓眉大眼、满脸的风沙刻痕一眼便看的出不是大周子民,但淮卞乃是四省通衢,异族之人往来于中并不稀奇,就算这会儿有人见着了这番情景,也会习惯的以为又是哪位慕名而来的异族人来结交他们平易近人的丞相大人了。
“孙……孙……”
来人年事渐长,头发都有些许花白,这会儿完全被现场的氛围吓着了,口齿都有些不利索,半晌都不敢把那“丞相”二字吐出来,秦淮泽却是一笑,还亲手为来人奉了杯酒。
“我吩咐给哈维族长的事,族长可是都办妥了?”
那哈维族长听闻此竟是震的全身都一抖,而后像是心虚似的,鬼鬼祟祟的朝四周瞟了好几眼眼,才万分不确定的朝着秦淮泽悄声试探了句,“大人当真要在这种人群俱杂之地商谈此事?不大方便吧?”
秦淮泽却是执了杯酒递到了族长面前,一派轻松的笑道:“我保证,族长您只要别再这副鬼祟的摸样,我们俩今天一定能商谈的相安无事,指不定明个儿我还能再传出一番佳言的。”
眼见秦淮泽如此风轻云淡,那族长算是稍稍吃了颗定心丸,却仍是狠狠接过酒杯灌了自己一杯酒,才就着秦淮泽的话讲了下去,只是那声音,仍是不自觉的放小中。
“所有的事都按照丞相的话安排好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秦淮泽闲闲的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那族长见秦淮泽的动作,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眼珠子还禁不住又往四周瞟了一圈,才终是把话问了出来。
“我族据守瞳谷关已有一月了,丞相大人吩咐的事更是十日前就备好,为何丞相大人至今才吩咐我们行动?”
“时机未到。”
“不知您说的时机是?”
秦淮泽浅浅一笑,带着胸有成竹的笃定,“自然是大漠之上,不日将来的大雨。”
族长分明的愣了愣,“大漠常年干旱,何况本月并非雨季,丞相大人如何知晓不后日会有雨至?”
“我有一朋友修习过奇术观星,不会有错。”
“可信么?”
“哈维族长,”秦淮泽抬眸看了眼深有怀疑之色的老人,出言提醒道:“如今哈赤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别忘了你们部族之上那番杀人不留痕的瘟疫,族长您老可也是插了一脚的,除了赢,您可已是没有脱身之机了。族长现在唯一得祈愿的就是此次的事能一举成功,否则您那宝贝女儿,可得陪着你们哈赤,一起陪葬了。”
“你……”族长看了眼秦淮泽风轻云淡的笑,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背脊上已是一阵发凉。
秦淮泽见其脸色不大好,终是笑和善了些,“哈维族长不知可听过木兰从军的故事?”
老人心里提了起来,生怕秦淮泽又有什么暗示,不安的问道:“这、这故事有何深意么?”
秦淮泽笑意更甚,竟是闲闲的转过身专注于台上正演的火热的那番戏剧,悠闲道:“这出戏很好看的,哈维族长不妨也欣赏下,也不枉老远来淮卞见这一面嘛。”
老人愕然的看了眼秦淮泽,却见秦淮泽当真闲情的去赏那台上的好戏去了,时不时还跟着老百姓拍拍巴掌,其间又有不少百姓对着这当朝丞相单纯而仰慕的投来热切的目光,秦淮泽也一一笑望了过去,像是什么阴谋诡计都没发生过似的。整个梨园,像是融洽成了一摊清水,而他这个族长,是唯一的污泥。
忽然之间,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男子,陡然变得格外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