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望绝不会忘自己和秦淮泽的那场比试, 只是,时隔三日之限只剩了半日,他却是连暂且栖身的庄园都未曾出过。看的他这般紧, 秦淮泽倒是有心。
说到这庄园, 本是周朝某大臣的府邸, 那大臣却因了景麒的一番贸然迁怒而举家逃往漠北, 却仍是被景麒斩杀于途中, 恰好留了这么处无人问津的奢华别院,给楚乔以商家身份买下。大隐隐于市,料是谁也不可能想到楚乔胆大包天的“窝藏”于此, 就在天子脚下,光明正大的观赏一出“天子一怒, 八方遭难”的精彩好戏。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楚乔时常悠闲的在别院里闲逛, 一切事宜都全权交给了秦淮泽处理。如许信任,让楚乔身边不少人都看了眼红。
因为秦淮泽吩咐过, 舒望真真是被人守的死死的,出不得庄园一步。也许真的是舒望和楚乔两人都闲的发了慌,楚乔便时不时出个难题刁难舒望,舒望也闲情雅致的一一拆解。在外人眼里,这两人当真是处的挺有乐趣。
别庄后院有一处十丈见方的大荷塘, 塘底层层一片淤泥, 夏天一到能结出大片大片的莲藕, 只是此番时节, 花也没, 藕也没,还多日无人打理, 整个荷塘显的肮脏了些。
中午的艳阳暖融融的晒下来,照的人有些渴睡。楚乔打了个哈欠,手里甩着个绣花布袋,里面依稀听得见清清脆脆的碰响。昨日楚乔不知哪里听闻这家府邸原主人的小儿子好打弹丸,老爷为其搜集了不少金弹丸,却被小少爷一月之间打的全都不翼而飞,心下觉得浪费,便叫来舒望把整个庄园翻了个里朝天。整整三十个,愣是让舒望一个不落的翻了出来,放在绣花布袋里收好。
昨日才好不容易找齐的东西,这会儿楚乔却又从绣花布袋里倒在了手心,而后像荷塘里有鱼似的,围着整个荷塘绕了一圈,一圈走完,手里的金弹丸也一个不剩了。
楚乔又打个哈欠,拍拍手朝身后的人瞟一眼,“我去睡个午觉,起来后狗儿你把那些弹丸再全都找回来给我。”特意笑一笑,又补上一句,“一个都不准少。”
说完便再也没看舒望,慵慵懒懒的回了房。
楚乔的午睡向来不长,今日还特地又起的早了些,打开房门瞥了眼守门侍卫,“狗儿人呢?叫他来见我。”
俩侍卫对视一眼,又齐齐望向一边,“狗儿先生候着好些时了,这会儿……”
楚乔朝两人视线处望去,不禁眉头一皱。舒望竟是在荷塘边打盹,连衣衫都是干干净净的,莫不是还有时间洗浴更衣?
楚乔稍朝舒望走近几步,打盹的人到是自己醒了,见他来了,恭恭敬敬的起身。
楚乔凝着舒望,“我要的东西……”
“已经找齐了。”
舒望淡淡回一句,把绣花布袋双手奉上,楚乔接过细细数来,不由得勾唇一笑,“二十九颗?怎的少了一颗?”
舒望仍旧神色淡淡,垂首应:“公子那里该是还有一颗。”
楚乔挑眉,“你怎么知道?”
“公子打过两次哈欠,第一次用的右手,后来右手拿起的绣花布袋,弹丸倒在了左手,走完一圈荷塘后,公子又打了一个哈欠,却是用的拿弹丸的左手,这该不是公子的习惯,当然,若是刻意藏一颗金弹丸在嘴里为难属下,就另当别论了。”
楚乔眯眯眼,笑意敛起,半晌又重新笑开来,“有趣有趣!这两天若是没有狗儿你,我这日子真要无趣的多了。”楚乔打量了眼舒望,笑意更深一分,“看来,我倒是真捡了个好玩的东西,赏!”
说完,不多不少三十个金弹丸又放回了绣花布袋里,无害的拍了拍舒望的手,塞了过去。
舒望收下,又顺着看了眼楚乔,“公子要是觉得无聊,我可以陪公子玩大的,这金弹丸再值钱也终归是身外之物,不刺激。”
“哦?”楚乔深看一眼,似是来了兴趣,“狗儿想怎么玩?”
“就按公子两日半前说的规则玩,看我和秦公子谁更早夺得祈域。公子不是说三日后若我拿不下就要我以命作抵么?这个赌局岂不是比找弹丸来的有趣?”
楚乔一阵讶异,“狗儿这两日都闲在别院无聊,我倒是以为你把这事都给忘了,原来还记着呐?”
舒望看楚乔一眼,也是一阵讶异,“公子莫非不知道?秦先生早有吩咐家丁,不得让我踏出别院一步,我哪能有所作为?我还一直以为是公子你默许了,不想看我玩这盘赌局。”
“哦。”楚乔会意,笑道,“狗儿说这事啊,是淮泽对你不放心,不放你出这个门。”
“那公子对我也不放心?”
楚乔只是笑,却不说话。
舒望了然,“既然公子也不放心,那我不出去就是了,只是公子没得玩了而已,也没什么损失。”
“对于我的确没什么损失,可对于你就不一样了,要是你输了淮泽,小命可就不保了。”楚乔好心提醒。
“既然说了追随公子,生死便是公子的。公子要是有心要我死,只能说明我不够好玩,解不了公子的闷,那是我自己没本事。再说,这祈域不管是我拿下的还是秦先生拿下的根本没区别,都是为公子做事,公子捞到好事便是。”
听罢楚乔哈哈笑两声,“狗儿如此通情达理,倒是淮泽小心眼了,淮泽回来,我定教训教训他。”
舒望略略一笑,“那公子是想继续玩这盘赌局了?”
“想!只是我担心狗儿玩不过淮泽啊,毕竟这三日时限,如今只剩了……”楚乔望望天边太阳,挑挑眉,“只剩五个时辰了。”
“不紧张点,哪里能让公子玩的尽兴?”
楚乔听的更高兴,“好!那我就看看狗儿如何表现了?”
舒望颔首,“那属下先告辞了。”
说完便朝别庄外走去,刚至门口便又被人拦了下来,舒望回身看楚乔一眼,楚乔略顿半晌,而后招招手让他们退开。舒望又往外走几步,这次却又是楚乔叫住了他。
再回身看一眼,看的见楚乔眸子里点点不诡笑意,“狗儿这趟门,出的可要小心了。”
“谢公子挂念。”
楚乔低笑两声,见舒望走远,越发觉得这东西好玩。不由得,又想起前两日淮泽说的话,心中更觉有趣。
他若真能比我先一步取下祈域,淮泽左思右想只有一个方法。一座城池的归属由城主令所决,而祈域恰好是那韩枫将军的管辖区,若是能找到韩枫施计夺来祈域的城主令牌,那祈域也便如获囊中。这最直接的法子却因为韩枫知道臣的样貌,臣才不得不拐弯抹角的另寻他法,他去却是无甚顾虑。陛下莫要怪臣不公平,若他真的是用这个法子去寻那韩枫,臣,定会中途拦截。
楚乔抬眼早已不见舒望身影,眸子含笑半眯,忽而像是还未睡醒,又懒懒闭上眼打了个哈欠,隐去其中淡淡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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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时分,月色已经深的透明。夜,沉沉闷闷的,一丝风都没有,莫名的有些紧张气氛。宫琪已经掩护好全身,栖身在大树间候了个把时辰,胳膊腿都快酸的不是自个儿的了,可是要来的人还是不来。
据舒然这两日的有心探查,淮汴京都之中竟是被潜进来好些暗中动作的人,对着周朝一干要员虎视眈眈。几日下来,一批要员被景麒一怒之下咔嚓解决了,而那些漏网之鱼显然这暗中之人要补上一刀的,简直就是要趁乱把周朝的官员都一竿子揭了。只怕等景麒真正清醒过来,想杀的不想杀的都一并去了阎王殿,没准哪天喊声上朝,能发现一整殿的游魂野鬼。咳,这到真是刺激了。
很显然,就算是百里莫云觉得景麒的这翻惊天胡闹是出巧的给了周朝朝堂一翻革新的必要条件,得知舒然这番消息,也是一致的同意不能让大楚的人得逞。
周朝的朝廷是陈腐,需要狠狠的一番整治,但绝对不能被肃清,必要的大势框架还是要保存,所以,有的人不能死,虽然景麒本人都很想杀,比如陆逍。
秦凰楼、凤天阁的人至今不和,这趟任务之间多有交集,舒然怕出岔子,便正好让百里莫云的兵符派上了用场,让百里一族的士兵来执行这次任务。
宫琪暗自思忖了下,指不定舒然那小子早就对百里莫风的兵力垂涎已久,这才用了太子身份这么重口味的一只饵,掉了百里莫云这么条大鱼……凭百里莫风连兵符都能给自家二弟借用,信任到这种程度,莫云上了钩,莫风离钩子也不远了,莫风若是也钩来了,百里家什么的还躲得过么?
果然是放长线钓大鱼啊!想通这层道理,宫琪完全没觉得舒然有多么多么厉害,把功劳全偏心的归到舒望头上去了。没有名师哪有高徒嘛!
本来今夜这事交给莫云安排就行了,宫琪却是着实坐不住,跟着莫云调派的人手一起潜进了陆逍的丞相府,美其名曰祝舒然一臂之力。舒然直接抱以“打死也不信的态度”,瞥眼道了句,“你是冲着陆瑶去的吧”。
默,舒然这高徒忽然之间又太高了点,看人的水准也学的如此地道。
所以,宫琪候着的人除了大楚的暗中杀手,还有陆瑶,那个害死了她宝宝的杀人凶手!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定要她不得好死!
一想到宝宝,就算过了再久,心底依旧不曾好受,没来由的,腹部都会一阵阵的抽痛,像当初流产的那几个时辰,疼到了心肺里。
谁知道她多想要个宝宝?终其一生,也只怕只有那短短的四月怀胎、都来不及看上他爹娘一眼、小手小脚都不及成型的宝宝……
鼻子浓浓的一阵酸意,眼泪几要汹涌而下。陆瑶一声声迟迟而来的骄哼,却是一瞬间让宫琪压下了所有的心酸悲楚,身子更好的掩在树木之中,死死的瞪着那个死拉着自己老父,一脸不依不饶表情的贱女人。
仅一眼,宫琪心底竟是有丝丝喜意。倒是没想到,那女人竟然也怀孕了,至少六月。
宫琪更深的隐去身形,唇间一丝笑意有些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