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寂静中，门外有人吃完饭结账走了，王昌盛出门收拾桌子，楚大招粗糙的手指敲打着，踅摸良久开口道：“你的这个建议确实有用，如果我往外走的话，会顺着铁路一路向北！”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看了下手腕上的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沈铁军站起身：“一路顺风！记得注意安全，你可是唯一通过我测试的伙伴。”
楚大招面现诧异，站起身追着道：“我，我还没达到你提要求的标准？”
初升的朝阳下，一个后脑勺闪闪发光：“没有！”
王昌盛擦完桌子，将碗筷扔进盆里，斜看了眼站着不知想什么的楚大招，闷声道：“大招姐，我看他看你的眼神，就和那付振海似的。”
“付振海？”
楚大招眸子微缩，满脸厌恶：“以后少在我面前提那孙子，也不撒泡尿照照，姑奶奶的主意也敢打，这家伙怎么可能看得上我？人家可是研究生，姜华呢？”
王昌盛甩了甩手，站起身子看向了学校的方向：“好像遇到她同学，聊着过去了。大招姐，你真的要往北走？”
“他说了我才醒悟，羊城就这么大，过来的货越来越多，咱们先前也是灯下黑，只看着眼皮子底下，没抬头瞅瞅，现在想想，就感觉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转过来这个弯。”
楚大招歪着头，愣是没想出来什么原因。
“大招姐，你的水还没喝。”
王昌盛端着大碗到了旁边，隐现忧虑道：“他的心思这么深，到时候，我怕，我怕他把咱们卖了，咱们还在帮他数钱呢。”
“呵呵~”
端着碗的楚大招还没喝，顿时被他说的乐了：“他的心思是深，可是他也很聪明，先前我就只感觉自己很聪明，想的看的和其他人不一样，直到先前他用学生和你，还有我做例子，我才有了明确的体会。
那些学生再是大学生，可也只是普通人，算不得聪明。我看他话里的意思，是你比大学生们还要聪明点，而我是个真正的聪明人，可以成为他伙伴的聪明人。”
王昌盛低下了头，心里莫名多了些烦躁，瞅着地上抬着半个米粒的蚂蚁道：“那你怎么和笑哥解释？当初人家可是看着咱们可怜，才赊欠给咱们的货，哦，现在——”
“你不要说了，我会和笑哥解释的。”
放下空碗，楚大招悚然一惊，先前自己无意中说的话，好似完全接受了沈铁军的指派，面现凝重道：“再说了，沈铁军只是让咱们别变黑了，保持灰色就行——这怎么还是他的决定？”
王昌盛担忧的看着楚大招离开，作为一起跑回城的知青，几人在知青点时就是个小团体，虽然楚大招没个女孩子样，可他心中总飘着个模模糊糊的感觉，这个感觉直到先前，沈铁军的那一番话说完，才猛然清晰起来。
卖海货的勾当自然是赚钱，可事实也如人家所说，走海来的船又多了几条，眼看着大家卖着同样的东西同样的价格，自然有那为了回笼资金的愿意便宜卖。
价格大战便由此打响。
市场饱和了再开拓新的市场，直到卖的全世界都是，可那么做了也就到头了，不是专政的铁拳砸过来，就是被白吃黑或者黑吃黑，反正是没有黑吃白的。
沈铁军对此是心知肚明，再厉害的大佬碰上专政的铁拳，那也只有一个结局。
西游记看着是很爽，猴子的一根棒槌曰天插地无所不能，可面对那狗仗人势的玩意，也有挥不下去的时候，最后为了取得真经，唐三藏连饭碗都送人了，不能细想。
沈铁军给小六回了信，强调自己才十六岁，错了，两个巴掌算了算已经十七岁了，还是个雨季的少年，怎么能和爱情的坟墓婚姻扯上关系，即便是顺利毕业，那也才20岁，还是虚的。
沈铁军还给家里写了封信，里面都是关心老爹老娘的甜言蜜语，上辈子不知道为人父母的辛苦，直到自己成为父母后才体会到，他算是把两辈子的亲情都写到了里面，只是最后加了句：“大哥的亲事说妥了吗？”
可以想见，沈大亮在念到这句话时的表情。
天慢慢的热起来，在沈铁军脱下褂子，穿上海军蓝背心晃悠的时候，好久不见的姜华再次出现在了学校里，身上的褂子裤子换成了白色的连衣裙，鼓鼓囊囊的胸口被勒的紧紧的：“小师兄，楚大招请你吃饭，你快去吧，我和她们说会话。”
小饭店的生意愈发好了，沈铁军到的时候，门口五六张桌子上坐满了人，看到他来了，王昌盛连忙招呼：“小师兄，里面，他们都在院子里。”
与上次相比，楚大招的皮肤又黑了点，充满英气的面颊晒的黝黑，双眼皮下眸子熠熠生辉，看到沈铁军进来，站起身子指了指旁边的男子：“这是九章，你见过的。”
楚九章小脸精瘦，看到姐姐站起来，面上露出了惊异，跟着站起：“你好，我是楚九章，数字九，章节的章。”
当初拦住他的那货，沈铁军看他也没伸手，点了下头坐在了桌子边：“你好，我是沈铁军，你也可以叫我铁军，也可以叫我小师兄。”
“九章，你让王昌盛上菜吧。”
楚大招看着弟弟离开，从口袋里摸出了个本子，放在了桌子上开口道：“这两个多月，我顺着北上的列车转悠了一圈，直到最北边，那里还是冰天雪地，由于估计不足，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的院，也就耽误了点事儿。”
笔记本平常的很，小卖部六分钱一本的那种，上面的页脚已经起了毛，封面上没写一个字。
沈铁军知道这是人家的账本，应该是以示诚意的，没有探手去拿：“里面的东西我就不看了，说说你的感受。”
“我的感受？”
楚大招有些迷惑，她以为标准是北上的收入，没想到这家伙连看都不看，只得开口道：“感受嘛，就是东西很好卖钱很好赚，不要票的手表，一百块一个比咱们本地都要夸张，还有不少人直接下了定金，我没收。噢，电子的不好卖，原因是绝大多数都不会用，后来价格降低了，才卖了不少。”
啪啪的手指敲打着桌子，沈铁军看她停住，开口道：“怎么，没有了？比如辛苦？”
“辛苦？呵——”
楚大招狐疑的看着他，飞快的低下眼帘道：“你是在试探我？那就免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谁不辛苦？嗯，刚才没说，我们北上的消息，现在应该是已经传开了，就和你说的一样，这没什么技术含量，也防不住有心人的眼睛，今天夜里我会再跟车北上，家里就留给九章了。”
沈铁军点了点头，拿起了本子打开，目光在一页页上扫过：“好吧，我还是有些高估你了，这次东西不要带的杂了，只带手表就行，衣服帽子这些玩意，你是打算自己租个车皮发？这些东西留给其他人，一包袱手表赚钱还是一包袱衣服赚钱？
这一次不光要赚钱，最好要吸收几个当地人，大站小站的只要下车地方是城区的，留下这些人的名字联系方式，直接告诉他们，可以接受预定，每卖出去一只都给他们提成，具体金额你自己去决定，这叫圈——”
“菜来喽！”
楚九章端着盘猪头肉进了院子，放在桌子上左右看了下，屁股一撅就想坐下。
目光扫过操起筷子吃菜的沈铁军，楚大招转头道：“九章，你出去下，我和铁军商量点事儿。”
“噢~”
狐疑的看着两人，楚九章讪讪的站起身子，佝偻着背影出了院，满脸郁闷：“有什么事儿不让我知道的？还有什么事儿是我不知道的？”
“呵呵，你就当个传菜的吧。”
王昌盛转身看了眼，心说你不知道的事儿有点多，沈铁军扔的那钩子，原本是钓你的。
院子里，楚大招默默的吃着菜，看到沈铁军三下五除二干掉了半盘子，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道：“这不是你的要求吧？”
“我的要求很简单。”
抬手拍了拍桌子上的本子，沈铁军开口道：“这个里面的钱，我一分都不会要你的，因为这钱是灰色的，既然你问了，我就直说了吧，你北上的这些目的并不是赚钱。嗯，赚钱是次要的，首要的是建立信息网络，什么意思呢？
先用这个办法发展当地代理人，这些人明面上是负责当地预定客户的统计，而实际上，是考察他们的诚信度，因为后面这些人都会有大用，单就目前的市场来说——”
“啪…”
很快，指尖的筷子因为手的微微抖动掉在桌子上，楚大招面色先是瞬间变白，随着沈铁军淡淡的声音又胀的通红，英气的眉毛下面，精致的眼中闪动着璀璨的光华，一扇从未想过的大门轰然出现在面前，打开后的景象是那么的光怪陆离，而又那般真实的仿佛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