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公子

小五虽然将他们的公子吹嘘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但兰漪也不得不承认的是,那位俞公子的医术果然是高明,一个多月后,兰漪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了。

时间过得真是快,犹记得当日里从“无忧崖”跳下之时还是春光无限好、梨花满枝头,而今却已经是炎炎的夏日了,好在山谷之中仍然是幽幽凉凉的,清新的山风吹在身上,让人感觉到无比地舒适和惬意。

这天入夜之后,兰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遂起身下了床,蹒跚着走出了房门,忽然间一阵清幽的笛声响起,兰漪心中一动,哥哥也是最喜欢吹笛的,于是情不自禁地便顺着那笛声走去。

笛声骤停,一个清冷的声音问道:“什么事?”却是兰漪在醒来后的一个多月里,那位只见过两三回面的俞公子。

兰漪顿时进退维谷,她只是被笛声所吸引,却不想搅了吹笛人的雅兴,此时见那俞公子出言冷冷的腔调,倒颇有怨怼之意,兰漪于是说道:“打扰了公子吹笛,还请公子见谅。”说完施了一礼转身欲走,却不是回房的方向。

“山中晚间风大,回去罢。”俞公子说道。

兰漪没有吭声,略停了停脚步仍旧向一边走去,那俞公子冷哼了一声,说道:“你的病要全好还需得好好调养,我可没那许多灵药给你糟蹋的,你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可没人能替你爱惜。”

兰漪脚步顿时一停,于是掉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夜晚风凉,她本来觉得一怀愁绪无从排遣,此时被那俞公子出言一激,心里一气,倒将那些愁怀别绪地都抛诸于脑后了呢,兰漪心中暗道:这位俞公子倒还真是个怪人,本来是关怀的意思,但经他的嘴里说出来,倒象是怪罪的意思,唉,真是不会说话,亏得那小五还将他形容得天人一样呢,不过,这位俞公子说得倒也对,若是自己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又还能指望何人能爱惜呢?

对于这位俞公子的出身来由,这几日里也听小五提起过,说是他家逢巨变,尝尽世态炎凉,才会变得性情凉薄起来,兰漪初初听到时心中一动,原来、他那样的性格也不是没来由便如此的。

隔了许久,那笛声又依稀传来,兰漪斜倚在床上没有动,心里却在想着,哥哥也吹得一手好笛子呢,可惜,也不知道他身在何方,三鹰还有立蝶、卧蝶都被她遣出去找哥哥了,也不知道找到没有?若是哥哥还在,景家庄又何至于被灭庄,而自己、又何至于被逼跳崖……,一切的一切,都是一环扣一环而来,只可惜,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如果可以的话,她情愿一辈子都记得玉铃铃是她的好姐姐,而不是两人反目成仇,若是可以,她情愿永远都记住她和恕言并排躺在屋顶看星星的情形,他的眼睛在月光的映射下,比星星还要熠熠生辉,而不是,她终于看清了恕言那个人,那个曾经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她的人,却不相信她所说的话,还怨怪她不够温柔,在她生死一线之际选择了救另一个女人,救她的仇人,恕言,我可以不怪你,我也可以不恨你,只是,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再见,我们也只是陌生人了……,兰漪这样想着,终于又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日,小五再来时,兰漪问了问他这谷中可有琴棋书画之类可以消磨时间的,小五欣然应了一声,没多大一会儿功夫便抱了一把琴还有一些书来,琴只是一般的瑶琴,书却都是医书,兰漪随手翻了翻,觉得倒有些哭笑不得,这样的书,可教她怎么看得下去?倒不若拿几本武功秘籍来要好看得多,虽然兰漪一惯也犯懒,不肯将武功练好。

谁知道对于那些医书,小五却宝贝得很,一再地嘱咐说那是他们公子的书,他们公子爱若珍宝,要有借有还,还不能弄坏了,兰漪于是含笑答应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兰漪弹了一会琴,便开始看起医书,好在有小五可以随叫随叫,他又是个话篓子,兰漪碰到了看不懂的,问他什么他也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实在是他也不知道的,他便去问他们公子,然后再来回话,倒是从没嫌过兰漪麻烦。

如此又是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兰漪白日里看医书,晚上就弹弹琴消磨一下时间,这晚,兰漪一边弹着琴一边吟唱道:“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今天之旋,其曷为然。

兰漪行四方,以日以年。

雪霜贸贸,荠麦之茂。

子如不伤,兰漪不尔觏。

荠麦之茂,荠麦之有。

君子之伤,君子之守。”

一遍刚刚弹完,余音袅袅中,外面的笛声忽起,竟然也是这首《猗兰操》,只是兰漪的琴音中满是忧伤,而他的笛声中却满是孤寂,兰漪心中思潮起伏,没有再续下去,而是收拾好心情,去翻那些医书去了,想起以前自己总是贪玩,不肯多学一些,总以为身边有哥哥,有大总管,还有三鹰三蝶,自己学不学那些都无所谓,如今,才晓得自己当日的想法也实在是太浅薄了,求人不如求已,就象哥哥当初说的,谁、又能够给谁一辈子的依靠呢?

兰漪沉浸在了书中,那笛声吹了一阵,也不知何时才停的。

又过了三日,兰漪脸上的白布终于可以拆了,小五的手竟有些抖,“小姐,也不知道你脸上的伤能不能全好,当时,你脸上伤得可吓人了,少爷都说有些棘手,养了这许久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若是留下了疤痕,那可就不好看了。”

“不要紧的,救得回一条命我已经很感谢了,还有,我都没有断手断脚地变成残废,一张脸,毁了也不打紧的。”兰漪见小五这样关心她,不禁有些动容,于是安慰他说道。

“那可不行,‘女为悦已者容’,年轻的小姐,谁不希望自己花容月貌的。”小五反驳道。

“‘女为悦已者容’?”兰漪苦笑了一声,如今,她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她还指望谁去看呢?既没有人看,这容颜美不美又有什么关系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失而复得,焉知非祸?”兰漪对着小五说道,心里面却不由得想道:若是自己生得丑一些、平凡一些,是不是情路便不会如此坎坷呢?若果真是如此,那么她倒真是情愿自己生得丑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