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宿命

景阳宫(郑贵妃寝宫)

“儿臣给母妃请安。”朱常洵恭恭敬敬地向着郑贵妃行礼说道。

“洵儿,来,坐到母妃的身边来,让母妃好好看看你。”郑贵妃招手道,一边对着周围的侍女和太监们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没有本宫的传唤,任何人都不许进来。”于是一众宫人赶紧退出了殿外。

朱常洵缓步走上前去,挨着郑贵妃坐下,郑贵妃眼盯盯地看着朱常洵,这是、就是她的儿子啊,依稀间还是那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一转眼都长大成人了,成了眼前这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男子,郑贵妃越看越觉得心情舒畅,拉着他的手笑眯眯地只是看个不停。

朱常洵却淡淡地开了口,“母妃,昨晚、孩儿并未曾遇刺,只不过母妃为何……”

话未问完,郑贵妃却已经截住了他的话,“洵儿,母妃这样做,可都是为了你好哇。你可知道,昨天,朱常洛遇刺之事?”

朱常洵点了点头,“嗯,这事惊动了九门提督,幸亏大皇兄身边的侍卫多,有惊无险,不过眼下这事恐怕朝野尽知了。”

“那、洵儿,你可知,这事是谁主使的?”郑贵妃笑盈盈地问道。

看到郑贵妃脸上的神色,朱常洵不由得一惊,“母妃,不会、不会是……”

郑贵妃点了点头,“你不用猜了,这事是母妃做的。”

“母妃,你、你为何要这样做?”朱常洵问道。

“自然是为了那个九五至尊之位。”郑贵妃说道。

“不,母妃,儿臣对那个位子并不稀罕,如今,儿臣与母妃得到父皇的宠爱难道还不够多吗?为什么还要去争那个皇位呢?名不正言不顺的,何苦去费那份精神气力?母妃,您又不是不知道,孩儿天性散漫,不愿意用那个皇位束缚自己,母妃,咱们现在这样不好么?”朱常洵带着探询的语气问郑贵妃道。

“什么?洵儿,你、你怎可同母妃讲出这样的话来?”郑贵妃神色一厉,指着朱常洵竟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洵儿,你可知道,眼下看来,母妃的确是风光无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花无百日红’的道理,你能否保证你父皇可以一直对母妃如此宠爱下去?自古以来,帝王之心最难捉摸,即便是母妃可以得到你父皇一辈子的宠爱,可是,当你父皇殡天之后?母妃又会如何呢?那时候,母妃没有了依靠,朝内没有外戚,宫内又没有依靠,等待母妃的又会是什么?洵儿,你可有想过。不管是朱常洛还是朱常浩登上了那个皇位,母妃就会被王恭妃或者周端妃压在头上,一雪前耻,这教母妃情何以堪?到了那时,母妃失去依靠,也同时失去保护人的能力,你呢,你又会如何?洵儿,那时候,你就会被他们踩成地底泥啊。”

一番合情合理的说话,让朱常洵哑口无言,良久,他方才说道:“可是母妃,大皇兄他品性仁厚,若是他当了皇帝,儿臣相信,他定不会对母妃和孩儿不利的。”

“自古‘人心隔肚皮’啊洵儿,你可以心慈手软地对他们,但你焉知他们会不会心慈手软地对你呢?洵儿,先下手为强,你若是一味地顾念着兄弟之情,等到母妃和你要靠人脸色、仰人鼻息度日的时候,那可就要后悔莫及了。”郑贵妃说道。

“母妃,您别再说了,容儿臣好好想想。”朱常洵说道。

“好、好、好,母妃不逼你,母妃给时间你仔细考虑清楚,想一想以后的路应该怎么走,总之,母妃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郑贵妃说道。

“儿臣明白。”朱常洵虽然早知道郑贵妃一直在帮他争取,从小是争取父皇的宠爱,长大后,便想帮他争取那个皇位,可是他,没有能力劝服她,便唯有装作不知道,不去理会不去管。

这些年来,他化名为恕言,常常行走于江湖,四处游历,就是不想再面对京都里面的一切,不想去面对对他殷殷期盼、对他寄予厚望的母妃,也就因为这样,他去了鄞城,在景家庄遇到了兰漪。

却不想,终于还是要回来,一方面,景家庄被灭,玉铃铃孤苦无依,无处可去,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他带她回了三皇子府,另一方面,皇妹订下了大婚之期,毕竟是嫡亲的妹妹,自然是要来送嫁的,再加上父皇和母妃对他的依依不舍,这才让他一直留在了京都,但若是、他知道今时今日,母妃会走到动用刺客这一幕,他深深地觉得,自己若是不回京都那该有多好?那样的话,就不需要面对这些纷纷扰扰了。

朱常洵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的宫,又是如何回的府,他只知道,他的头脑混乱得厉害,为什么,一定要争取那个皇位呢?自己不想争取难道有错吗?难道说、就要因为自己的不争取、不作为,就让母妃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吗?他自己有武功,可以仗剑江湖,可是母妃呢?她在深宫这许多年,能过惯江湖上的飘零日子吗?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万千宠爱在一身,能够接受到别人踩在她的头上吗?就算她能忍受,可是,万一,他们要斩草除根,母妃的性命岂不是要断送在自己的手中?忽然想起七公主的婚宴之上,五皇弟对他的言辞不善,大皇兄对他的淡淡的疏离,想到这里,朱常洵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这皇家,真的没有亲情可言了吗?

原来,当他成为皇帝的儿子的那一刻,这个宿命他就已经逃不掉了,争取皇位一事,也犹如逆水行舟一般,不进则退啊,很多事情,他也会身不由已。“大皇兄,五皇弟,这个皇位,我不想争取,但是,也请你们千万不要逼我,若是不然,为了母妃,我就不得不争取了。”朱常洵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