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转折

巷子里,二十多个学生倒在地上,符丁手里握着枪指向自己,哭得稀里哗啦,耳旁不断响起他说的话。

“我怕死……”

“我怕死……”

“我怕死……”

大脑剧烈疼痛着,她醒来了。

距离那最后一次见面已经隔了一个星期了,每天晚上都在重复着同一个梦,脑海里不断浮现着符丁被捕时的画面。

白映棠叹了口气,从床上起来,洗漱完后到大厅里,吩咐佣人去接杯冷水过来。

忽然,桌子上的转盘电话响了起来,她走过去接听,是仲颢。

“我放学后有空吗?有东西要给你。”

“嗯好。”

“我在校门口等你,对了,这件事情闹得挺大的,穿便装。”

“好的。”随后就挂了电话。

事情闹得这么大,应该会严惩吧。罪与罚永远无法平等,不过警官只需要找出“罪”即可,“罚”?与我无关。

她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无论如何都还是坐立不安。

啧,真是麻烦。

她抓了抓头发,连刚端来的水都没喝就直接回屋里头了。

巡捕房办公室里

“白长官?不是给你放了一个月的假吗?什么风把你吹来巡捕房了?”薛探长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趣地问道。

“上次那个案子一共逮捕了三十四名霸凌者。”

“哦,这个案子呐,你在本案实在是功不可没,所以为了奖赏你,不是给你放了一个月的假吗?”

“我了解到情况,你又派了其他人去抓捕。”

薛探长盯着白映棠,眼里没有任何温度,那眼神,仿佛射出一道危险的光。“上级命令,不得插手。”

白映棠没有丝毫胆怯,在他面前笔直地站着,那气场可不比他弱。俩人之间犹如隔着一层屏障,若是屏障碎裂,就只剩针锋相对了。

“如果您非要这么说的话,全校的人都要被抓起来。不给予帮助就这样看着同学被欺负的人,那些被霸凌而无力拯救自己与苦难之中的人不,也都相当于霸凌者吗?探长您与其想办法捉住所有涉嫌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不如让政府多注重思想教育,减少其他孩子被伤害的可能。”

薛探长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照平时,她说的话总是只有只言片语,没想到这件案子对她有这般影响,“嗯……言之有理,我会好好考虑你给的意见的。”

白映棠点了下头,离开了办公室。

呼,只能帮到这些了,这下之后总能睡个好觉了吧。

她掏出口袋前的怀表,指针指向3点,时间还早,她便在巡捕房到处逛了逛。

省一学校门口

现在是放学的时间,校门口人潮汹涌,学生们成群结队地离开学校,一起相互嬉戏打闹着,这正是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年纪。

白映棠再次到这来,不再是以学生或警官的身份,只是以一个普通公民的身份在这里等着人。

“白映棠!”仲颢从学校出来,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见了她,朝她招了招手,向她走来。

“我有话想说,不过…”她看了看周边的人群,暗示着什么。

“行,那找个没人的地方再说。”

“我领你去个地方吧。”

白映棠带着他到锦华堂之前去过的那间“贵宾席”。仲颢都被那儿精致的装饰给惊艳到了,忍不住发出几声赞叹。

“距离上次见面好像隔了一星期了吧。”她坐到椅子上,示意他坐到对面。

“是啊,生活回到正轨了。”他感慨万分,重重叹了口气,却又显得如此轻松。

“虽然说霸凌事件是结案了,但杀人案没有。”白映棠拿起盘子里的一个橘子。

仲颢笑了声道,“哈哈,那不是已经断定是霸凌者所为吗?”

“我有说是哪件吗?”

他愣住了,没想到那个问题既然是个给他下的陷阱。

她将手上的橘子皮慢慢剥开,慢条斯理地讲解整个案情。

“为了让事件整体更加完整,就按照我寻找到线索的前后顺序来讲吧。

让我参与案件的开端,是由于薛澈的死,薛澈的父亲是探长,而你又是探长的亲戚,还成为了协助人,这一切未免也太巧合了。”

仲颢插了一嘴,为自己申辩,“我和薛叔叔经常联系,我又熟知学校的事情,让我来协助你不是很正常吗?”

“确实是正常到不正常,当一切显得无比巧合,这就成为了一个漏洞,怎么看都是有意的将一切串联在一起。薛澈有一个爱人,也就是温眠眠,这两人的关系可以靠他们周边的人的证词来确定,而且这俩人的死因很关键,噢,还有一个人,就是霸凌者们的领头人——冯和,这三个人是案件的核心。”

“据我所知,他是自杀身亡,还留下了一封遗书,内容是‘为了让省一成为我梦想中的样子,我心甘情愿献出的自己的生命’。伍洋已经全部招供了,他是一直跟在冯和身边的人,他说冯和属于那种情绪很容易被煽动的人,且冯和一年前开始和一个不知何身份的人交往,两人来往亲密,但不知聚集地点在哪儿。再后来的半年内冯和成为了整个霸凌者当中最具有影响力的人,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背后定有人帮助。然后在冯和死亡的前一个月里,他开始害怕笼子,不惜一直养在笼子里的老鼠逃走也要将笼子弄坏。想到令人害怕的笼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监狱吧。”她将剥好的橘子一瓣一瓣地塞入口中。

“然后就是夜半子时念佛经的这个谣言,他们为什么要念佛经?这个谣言是自那三个人死后才开始流传的,所以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为了驱邪避凶。可是为什么会流传出这种谣言?

“再然后就是前天被霸凌者追赶,如果只是普通的霸凌,大概只有三四个人,但为什么却有二三十的人?索取钱财?又或者是有人暴露了我的身份,霸凌者为了恐吓或者灭口所以追赶我。

“没错,这起事件的背后,总是有一个人在操纵着局势,其中你有着最大的嫌疑。如果是你在一年前和冯和来往,说了什么话导致他开始害怕自己坐牢,可是他又为什么害怕?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怂恿他杀人,但又旁敲侧击地告诉他自杀就可以达成心愿,所以后来的一切都如你所愿,群龙无首必起内乱。那薛澈又是怎么死的呢?我了解到他不爱争抢,很少和其他霸凌者引起争执,那就设想是温眠眠受到霸凌了呢?她一直无法断定是他杀还是自杀的原因是因为她身上带有淤青。如果她身上的淤青是霸凌者所导致的,薛澈定不能置之不理,那就出现了两种可能:

“一是他主动找霸凌者理论,结果霸凌者不听理,双方打斗起来,最终薛澈死亡;二是温眠眠被霸凌了,薛澈为了保她周全,让她先跑,结果自己被殴打致死。不过在现场有花束,就说明有人比巡捕房更早发现他的死亡,但小树林没有满天星这种花,而且当时是上课时间,没有人会来到小树林,那么只有第二种情况符合,是温眠眠发现了他的死亡,这种悲伤导致她在第二天跳楼自杀。不过霸凌者如果发现了薛澈死亡,学生会做出来的举动就可能是隐藏尸体或者在事情快败露的时候主动自首,但没有,就说明并没有发现死亡。

“这时候就又出现了两种情形:一是先前知识昏迷症状,然后颅内出血死亡;二是有人在霸凌者离开后,又给了他致命一击。伤口主要集中在脸部和身体,而周围的树桩都和脑袋上的伤口不吻合,那么也就只有第二种情况。至于凶器嘛,肯定是随手从地上捡了根木棍,然后在小树林的某一处扔掉了,所以在小树林里找凶器,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但不过我还是找到了关键性的证据。”

白映棠举起手中的黑布。“这是当时为了调查‘佛经’,在快暴露的时候,情急之下你就递给了我这块黑布,带上的时候,虽然很薄弱,但还是闻到了血腥味,我猜这是你在用木棍击打薛澈后,用来擦拭血迹的布,上面用白色的针线绣了‘ZH’也就是你名字的缩写,这可能是某个人给你的,所以你不舍得扔掉,但当时你身上只带着这块布。只有拿去做血液鉴定,想想很快就能得出结果。”

“所以呢?”仲颢从刚才就一直低着头,脸色阴沉。“你想怎么做?”

“不怎么做。”她怂了耸肩,并没有在意他那瞬间露出杀意的眼神。“给,证据还你。”

仲颢不太明白她好不容易找到的证据,为什么又转手还给自己了,“为什么?”

“我是喜欢破案,不是追求正义。”她眼底流露出恶嫌,像是嗤之以鼻,“你和薛探长之间的关系不错,而且他在事业方面也需要依靠你们家,我可还想在巡捕房待下去呢,要是把你逮捕了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他先是一愣,又出现了意味不明的神色,是惊讶,是兴奋,是感慨。

“哈哈哈哈哈,”他捂脸笑得畅快,克制了下情绪后,“原来如此,行,以后有需要找我帮忙。”

然后伸出一只手,白映棠轻笑一声,俩人一拍即合,相视而笑,心里犹如不约而同地叹一句:“利益至上。”

“对了,你要给我什么东西来着?”她突然想到两人最初相约见面的理由。

“哦,是数学考试的试卷,老师让我给你的。”仲颢在书包里翻了翻,抽出夹在里面的试卷,递给她,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同情,“老师说…你的证明题做得一塌糊涂。”

白映棠接过试卷,脸色顿时僵住了,变的苍白不已。

试卷上用红色墨水大大的写着个数字—— 39。

......一言难尽。

“对了,老师还特地送了你这个。”他将一大沓试卷递给她,“她说你不要懈怠学习,这是附赠你的500道数学题。”

白映棠僵直地接过,一脸无法言语的表情。

你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