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陆玮在下午就和苏一一说起了姬流夜的事儿:“你注意一下那个韦子矜……”
韦子矜是姬流夜所用的化名,看来他的乔妆改扮,还真是一点都不成功啊。
“怎么了?”她装作懵懂的样子。
“那个人看起来不像是一般寻花问柳的,虽然脸色看起来有点色迷迷的,可是眼睛里的神色却很清澈,分明意不在此。”
“这你也看得出来啊难怪人人都说你是欢场老手,就凭一个眼光就能瞧得出来,真正是厉害”苏一一故意翘了翘大拇指,以表自己的崇拜之意。
“你又来取笑我了吧?”陆玮的脸微微地红了一红,才又肃容道,“我看,这人像是哪个商号里派来打探咱们底细的。”
苏一一愕然,到底是姬流夜不小心露出的马脚,还是他的装扮太成功?她忍不住怀疑,也许这样引起别人注意,正是姬流夜有意为之呢。
陆玮看着她的神色,有些得意:“我一直以为你是万能的,到底是女孩子,不知道这些嫖客们的心思吧?真嫖与假嫖,只看眼神儿就知道了。那个韦子矜一瞧就是目中清澈,等会儿你去问了一下小娟,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看来,让你去管理一一销金楼,还真是做对了。”苏一一喃喃自语,“既然他要来套咱们的商业秘密,咱们也不要打草惊蛇,由着他去装罢。”
陆玮替她担心:“可是,若是我们的布置被他们学去了,怎么办?”
苏一一笑道:“放心,一一制药已经开了这么多间的分店,也没见人学过去什么。其实让人们学了去,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儿啊”
“好事?”陆玮不懂。
“那当然。你想想,若是他们照搬照抄,谁会不来正宗的地儿,倒去仿冒的?若是他们另有新点子,咱们也正好拿来自用,改进我们的布置,促进行业发展,对于整个商业大繁荣来说,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吗?”
陆玮震动了一下:“你是这么想的?”
“对,我觉得哪怕在南陈,商人的地位也是很低的。你们都不明白,商业发展到了一定的阶段,会有怎么样的魅力。”苏一一悠然含笑,“陆玮,你出身于官宦之家,想必从来不曾接触过生意吧?你以后……等做得上手了,就会明白,生意也是学无止境的,它和做官做学问,没有什么本质的贵贱之分。”
“这个……”陆玮一时还转不过弯来,有心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从何驳起。
苏一一浅眉微笑:“你现在肯定还不明白,只有你喜欢上了这一行,才会明白它的魅力。我才不跟你说教呢,到时候就算让你别做生意,别赚银子,恐怕你也不乐意呢”
陆玮默然良久,好看的眉微微蹙着,半晌才渐次地展开:“也许,会有那么一天的。”
苏一一兴高采烈:“那我们就真是志同道合啦,你都不知道,在这个时代,坚持自己的行商理念有多么的难。”
“我可以想像。”陆玮欣然点头,“反正我就是整一个败家子,学文不成改学武,不过搏得疯虎之名而已。若能在商业上成就一段功业,倒也不枉我来这世上走上一遭。”
“那你就是太妄自菲薄了,虽然你时文上头确实手生,那也是因为你不上心的缘故。若是你真正用心,我想你至少可以进入三甲之内。”
陆玮失笑:“那你可就太瞧得起我了。”
“我是认真的。”苏一一肃容道。
愣了一愣,陆玮才缓缓露出了笑意:“好。”
苏一一心情畅快,自己的船上又多了一个重量级人物,可喜可贺,因此笑容满面:“我去找找那位韦子矜,看看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你不是说……别去打草惊蛇的么?”
“我不打草,只是去看看长得好不好而已。”苏一一嘻嘻笑着,对着他摆了摆手,便自去了二楼小娟的闺房。
小娟原是南陈名ji,因是卖艺不卖身,被老鸨打得遍体鳞伤,为苏一一所救,才在一一销金楼重竖艳帜。此刻,她正陪着姬流夜说话,见苏一一叩门进来,急忙让于一旁。
“小姐。”
“恩,你去办一个席面儿,咱们要好好斩一记五公子。”苏一一笑吟吟道。
小姐虽不知道姬流夜的身份,但看苏一一和姬流夜熟稔的程度,又被交代过不许外泄姬流夜的身份,自然不会多事地在一旁偷听,识趣地让侍女自去准备席面,自己却退至偏房。
“依依,我等了你一天。”姬流夜看着刘氏兄弟也退了出去,知道他们必是站在门口,自然放心大胆。
“现在还没到一天呢”苏一一白了他一眼,“为什么不把你露眼的用意告诉我?害我听到仇鸾和陆玮相继提起你的名字,吓了好大的一跳。”
姬流夜愕然:“难不成你还要他们提醒,才想到我的用意?”
苏一一恼怒地瞪了他一眼:“难道我还会怀疑起你不成?自然只想把你好好地雪藏,怎会想到你有这样的用意”
“哦。”姬流夜也不生气,只是含笑看她,“你是关心则乱。”
苏一一只觉得自己的脸微微热了起来,含糊地反驳:“你胡说八道……”但似乎没有什么说服力,只得低头看着手里的白瓷茶杯,恨恨不已。
“依依,我就知道,你挂念着我呢我故意露出行藏,是想让他们只把我想成是个欲窃取你秘密的商人,免得想到另一层上去。要知道,完全掩饰那是不可能的,倒不如干脆让别人抓住痛脚,是不是?”
“那你也要跟我说个明白,我没你想像的那么聪明。”苏一一羞怒交加。
“我以为……以你的冰雪聪明,怎会不明白我的用意?”姬流夜苦笑,“若真不想引人注意,我一定不会带迦牙来的,他的样貌就够惹人注意的了。”
苏一一回心一想也是,看来自己真是因为太关心他的安危,才会忽略了其他,闷头喝茶。
“事实证明,我很笨”她悻悻然地低头喝茶,浑然不顾自己的“牛饮”,糟塌了这几两银子一钱的好茶叶。
姬流夜凝神看她,只觉得她眉眼唇鼻,无一不美。夕阳西斜,落在她的身上,便如轻烟淡霞,洇然微笼。不过旬月不见,竟觉得她又长大了一分。
“依依,我很开心。”他忽地探手握住了她的,声音含醉,生像是朝阳下笼着轻纱的流泉,叮咚作响,清脆悦耳。
“等我们安全回到大周,你再开心不迟。”苏一一咕哝着,脸上却更烫得厉害。喉咙有点发痒,轻咳一声,抬头却见姬流夜目光专注,凝在她的脸上。
“只要和你在一起,便觉得此地就成了桃源。回不回大周,有什么打紧?”姬流夜感觉她的手欲往回抽,急忙一把再度握住。因用了点力,让苏一一痛呼一声,才急忙又松开。
“我看,你扮登徒子,扮得很入戏啊”苏一一趁机抽回柔荑,似羞还怨地嗔了他一句。
姬流夜轻笑:“依依,我只在你面前,才能真扮作登徒子。要不信,你问问小娟我知道,她是你的人,总不会骗你,我对她可有什么过火的行为?”
“哦,原来你是因为知道她是我的人,所以才不敢有非份之想啊”苏一一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说完又觉得这话有点拈酸。抬起头,果然看到姬流夜的嘴角露出谑笑的神情,忍不住哀叹一声,十多年来的英明形象,在今日可真是毁于一旦了。
“依依,你知道的,我的心原不在这上面。”姬流夜柔声笑道。
苏一一只觉得一阵冰水,从头浇到了脚。是啊,她怎么忘了,姬流夜原本就是志在天下,又岂会为儿女私情所困?自己于她,不过是一个绝好的合作伙伴而已。
但是,她心里隐隐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分明并不仅仅如此。只是,这时候,她却把那冰凉的感觉,从四肢百骸流了出去,而不愿意加以深思。
“是的,我明白。”她浅浅一笑,神情顿时清明。那种浅嗔薄怨的风情,渐渐地消散无踪。姬流夜不知道,自己表明心迹的一句话,怎么会引起这样的结果。心里有些焦急,却又不知道从何解释。
“我的意思是说……”
“放心,那不仅仅是你的目标,也是我的目标啊。”苏一一的情绪调整得很快,调皮的笑容一如往昔,姬流夜却在心里失望地叹了口气。
那一刻,他以为他们可以再进一步的。
“你什么时候回大周?”姬流夜看她恢复了冷静,只得问起了关键性的问题。
苏一一沉吟片刻:“我倒是不妨,只要安抚了尚大人就可以起程。但是你的话,我还要再作一些安排,方可起行。这回,我们会从北刘采购一些货物,运往大周。我们恐怕还要再做几场戏,至少要让别人相信,你们都是生意人,这回跟着我顺带着去做一点生意。”
姬流夜抚掌笑道:“此计大善。”
可是他的声音里,却没有多少喜悦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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