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内靠近太液池前的长廊上,敏妃脸色惨白的,靠坐在一侧的长椅处,身旁只有一个宫女,还时不时给敏妃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此时,莫说宫嫔宫女,便是尊贵如荣贵妃都站的有些距离不敢靠近。
这一胎对陛下有多重要,所有人心知肚明,此时出了这等的事,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御医来之前谁也不敢搬动这人,生怕担上半分责任。
皇甫策急匆匆的赶来,便见这般的画面,急声道:“人呢!伺候的人呢?”
荣贵妃匆忙走了过来,急声道:“太子来得正好,皇婶不曾经历过这些,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皇甫策看都懒得看荣贵妃那张半真半假的脸:“来人!快将步辇抬过来!将敏妃抬回太极殿去!派人通知太医,直接去太极殿!”
自外宫太医院到御花园太液池,要绕大半个大雍宫,御医即便是跑着过来,也要小半个时辰。此时回太极殿,两厢碰头一起朝太极殿赶,最多只需两三刻钟。
“啊!敏妃娘娘流血了!!快来人呢!!殿下殿下!您快救救我家娘娘吧”敏妃身旁的宫女姑姑哭喊了起来。
皇甫策方才的一声令下,虽有通知太医的人,但也只有两个跟在柳南身后的小宦官一溜烟的抬步辇了,留下的宫侍们踌躇着不敢围过去。皇甫策见此,不禁勃然大怒:“都站着作甚!步辇来了!还不快将敏妃抬起来放上去!”
荣贵妃慌忙道:“太子啊!滋事重大,若是一尸两命,只怕陛下震怒,到时候株连众人……”
皇甫策看也不看荣贵妃一眼,高声喝道:“一切后果有孤承担!快将人抬上步辇!孤一步不离的跟着你们!若有万一,孤绝不牵连你们任何一个!”
这一声令下,几个宫女忙围了过去,将疼得已脸色煞白,依然咬着唇的敏妃抬上了步辇,留下了一滩血迹。待到荣贵妃上了步辇,众人快速又稳当的朝太极殿移动,皇甫策紧跟在步辇之后。
荣贵妃站在原地想了片刻,这才给左右使了个眼色,众人驾着忧心忡忡的荣贵妃也快步跟了上前。众多嫔妃见荣贵妃如此,急忙紧跟其后,各个心事重重十分担忧的样子。
贺蓉站在远处,踮着脚直到看不到皇甫策的背影,脸上才露出一抹得意的浅笑来:“殿下如此担当,乃我大雍之福。”
贺菱怔怔的回神,脸上有片刻的恍惚:“阿姊说得对,这般的人,当真无可挑剔。阿姊自小就是个有福气的人,太子如此重情重义,即便为妾,也无甚不可?”
贺蓉抿唇一笑,娓娓道:“你以前不曾见过太子,自然不知道。当初太子还是大皇子时,我与母亲一起进宫,曾有幸见过两次。殿下自小得谢贵妃教养,性格温和,谦谦如玉,待人接物极为和悦,对待长辈更是彬彬有礼。”
贺菱一愣,缓缓垂下了眼眸,轻声道:“怎么,我以往从未听阿姊说过?”
贺蓉咬着唇,又忍不住笑了一声:“这样的事,如何启齿?太子身份贵重,不光是皇室之人,又算半个谢氏子弟,在当时即便我这样的身份,或是贺明熙的身份,即便只是皇子妃的位置,谢贵妃也只会考量王氏、陈氏或是沈氏。”
“那时如此,此时何尝不是。太子妃的位置咱们轮不上,太子侧妃说起来好听,也不过是个妾室。父亲虽心焦咱们家的境遇,可也不愿自己的嫡女做妾,前番贺明熙才露出一些苗头,就被父亲狠狠的的斥责了一顿。我们这样的家世,即便是给太子做了侧妃,也是面上无光的事。”
“可父亲为何最后会改变主意?”贺菱当初虽是嘴上说贺蓉这侧妃之位是得了陛下和殿下的青眼,实然早就知道此事是贺东青一手促成的。
贺蓉道:“哪有那么容易,当初父亲以为各家该是和原本一样,送去的侧妃人选都是庶女,那时母亲本给你看好了人家,后来父亲不许母亲早早给你定下,我们贺氏本打算将你送去也能凑个名额,谁知除了王氏嫡女之外,陈、刘、沈、慕容氏、送去相看的都是嫡女。”
贺菱垂眸轻声,轻叹道:“父亲历来脾气执拗,不管别家如何,他都感觉我们贺氏不该如此,最后能改主意,也属难得。可阿姊这般好的性情,即便是为太子妃也属应该,最后只做了一个侧妃,虽说赐了字,到底还是委屈啊……”
贺蓉拉起了贺菱的手,浅浅一笑,轻声安抚道:“这可是我自己求来的,哪里会委屈了?若我不同意,父亲哪敢将主意打到我身上。我们家的嫡女,说来说去不过就我一个,没有那些嫡女多的世家般不值钱,即便是父亲如何想牵上太子这条线,也不敢瞒着母亲,轻易将将我许出去做侧妃的。”
贺菱恍然大悟:“原来竟是阿姊去求的父亲啊!”
贺蓉笑着点了点贺菱的额头,轻笑道:“傻丫头,这样的事情,哪里需要我亲自去求父亲?自然是给母亲露出一些口风,顺道说说为太子侧妃的好处,自然就有母亲出面去了。你也是知道的,母亲历来最宠我,自然对我言听计从。”
贺菱侧目看了贺蓉一眼,轻声道:“我还要再恭喜阿姊心想事成呢!”
贺蓉面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你且放心,我定让母亲给你,找个比上次还好的人家。你的出身,虽是做不来宗妇,也不见得能嫁给一等的世家嫡子,但一等世家的庶子或是小士族的嫡子也是可以的,虽说起来没有多风光,但好歹也算是你能配上的最好的人家了。”
贺菱垂着眼眸,似是有些害羞道:“我自小仰仗母亲与阿姊,不管何事都听阿姊的!”
贺蓉拍了拍贺菱的手,开怀道:“虽然你生母卑微,但母亲对你的教养自来用心,与我并无二至,若非你出身太低……不过,二妹放心,你如此听话,我和母亲又怎么会亏待你?”
二:辛苦梅花候海棠
未到正午,已阴云密布,风雨欲来。
太极宫内殿,西厢房,早已备好多时的产房。敏妃被抬进去时,下身的衣裙已被血染透了,那大宫女寸步都不敢离开,跟了进去,一桶又一桶的冒着白烟的热水急匆匆的抬了进去。
皇甫策正欲转身离开去,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皇甫策有些猝不及防,身形一个趔趄,幸好柳南眼疾手快,将人扶住了。
皇甫策双手下意识的攥住了柳南的手腕,目光紧紧的盯着紧闭的房门,许久许久,长出了一口气,轻声道:“去搬张椅子来。”
椅子送了过来,放在了紧闭房门的对面,皇甫策缓缓的坐了下来,只是那目光紧紧的盯着房门,双手不自主的紧紧攥住扶手。荣贵妃见皇甫策如此,也不好离开,也让人搬了把椅子,做到了另一边,身后还站着众多宫嫔。整座院落的气氛很是凝重,只有一声声的□□与时不时的惨叫声,从产房里传出来,众人仿佛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很轻。直至泰宁帝急匆匆的赶回来,众人这才纷纷迎了上去。
泰宁帝越过了行礼的众人,蹙着眉望向紧闭的房门,站了片刻,听到里面只是□□声,似乎微微有些放心,这才看向皇甫策:“出了何事?”
皇甫策看见泰宁帝前来,紧绷的全身终于放松了下来,摇头道:“侄儿去的时候,已是出事后了。”
荣贵妃忙道:“大家都在赏花,不知怎么,敏妃妹妹就摔倒了,那时她附近似乎也没什么人,只有她的宫女……后来,臣妾知道就和太子一样多了。”
泰宁帝正欲说话,被屋内的尖叫声打断了,他骤然侧目望向紧闭的房门,似乎有些愣神,好半晌才看向皇甫策:“太医都来了吗?怎么叫成这样?”
皇甫策也从未经历过这般的事,方才那一滩血又是如此触目惊心,一进去时那凄厉的叫喊比现在都过犹不及。方才虽然面上一直很镇定,但皇甫策第一次经历这般的事,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唯有再次摇头:“太医还在赶来的路上,皇叔莫要心焦,这么多人守着,又是足月,该是没事的。”这话说得毫无底气,若非泰宁帝过来,皇甫策只感觉头脑都是紧绷的,那一声声的惨叫,简直是一次次的击进一个人的心里,好好的人叫成这样,到底该多疼!
荣贵妃安慰道:“太子说得对,陛下莫要心焦,这妇人产子,又是头胎,向来如此。”
泰宁帝瞥了荣贵妃一眼:“你见过?”
荣贵妃被噎了下,僵着脸道:“即便没亲眼见过,但也曾听说……”
“罢了罢了!你带着那些人该回哪回哪去!”泰宁帝不等荣贵妃说完,挥挥手极为不耐的开口道。
荣贵妃挑眉道:“各家夫人臣妾自然能料理,可前朝那边……陛下与殿下总该去一个。”
皇甫策侧目看了眼泰宁帝的脸,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取消宴席,让各家都出宫吧。这宴席即便是吃,也吃不安心。”
荣贵妃看了皇甫策一会,也分辨不说皇甫策说的正话还是反话:“这可是太子双十的生辰,若如此草率,总归对陛下也不太好……”
泰宁帝听闻此言,回眸,微微挑眉看向皇甫策,开口道:“按太子说的办吧。”
荣贵妃目光缓缓划过看似很镇定又十分有默契的叔侄两个,轻哼了一声:“臣妾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