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蒙将军,我是看在你跟随夫汗多年的份上才尊承称你一声将军,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琪琪格冷笑一声,“如此不让逝者安宁,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若真是有报应,那便是你夫汗得报应,当初他为了这草原之主的位置,杀了多少无辜百姓,又害死了多少个自己的兄弟?”阿蒙将军拔出腰间的佩剑,“他如此死了倒让他死的轻松,否则指不定还受多少罪呢。”
“你……”琪琪格气得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只见琪琪格一身白麻布孝服,头上系了白绢,此刻有些清冷的鹅脸蛋儿上眼睛有些发红,细看之下,眼睫毛还有些湿湿的,让人心生怜惜不已,夏傲雪上前轻轻握住琪琪格冰冷的双手,柔声说道:“不曾想你我再次重逢会是这样的情景。请节哀。”
琪琪格点点头,只听宣承希对着阿蒙厉声说道:“阿蒙将军,这是在大宣境上,琪琪格还是大宣皇室的待嫁子女,若你还想留条命,就马上给我滚!”
“你算哪根葱?”阿蒙似乎根本不把宣承希放在眼里。
“哗”的一下,三名身着藏青色袍子的侍卫就拔剑而立往前一步,对着阿蒙怒目而视,好似他在多说一个不敬的词,就马上要对决一般。
今日对方人多势众,反正可汗已经死了,这草原早晚是科玛汗王爷的,也不急于这一时拿这草原之印,阿蒙将军冷哼一声悻悻离去。
瞅着阿蒙带人离去,环视一圈见都是自己人,琪琪格才从怀中内衬里拿出一个通体黑的如墨般的血玉递给宣承希,道:“还请七殿下为我保护这符。”
宣承希却是没接,说道:“琪琪格也是琳珑剔透的人,也知道这草原之印对整个月氏的重要性,如今你将它交给我,万一是羊入虎口呢?”
琪琪格无奈一笑:“作为月氏的公主,此举确实不妥,可作为朋友,便是性命交付了。七殿下,如今月氏大变,我那王叔定不会放过我,若这草原之印在我手上,只会让他轻易就将我抢去。”
“公主,承恩来晚一步。”人还未到,浑厚的声音先飘入众人耳朵。片刻间,两人伴着雪花跨门而入。太子狐狸皮貂上落满了雪花,身边的人,一身加厚青色棉衣。
“七哥。”九殿下上前一步附在宣承希耳边轻声说道,“他怎的来了?”
宣承希目光略略扫过太子,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眼前这人不论是六年前设计夏傲雪和自己生离死别,还是如今害死了忠叔,这两笔账都绝不能轻易就放过他,但如今自己还不足以将他连根拔起,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当下不动神色对太子略一行礼,“太子殿下。”
琪琪格吩咐家仆帮太子保管好大衣,道:“太子殿下有心了,实在无需特意从城郊赶过来。”
琪琪格身边的婢女阿兰说道:“公主,时辰已到,这棺盖……”
“便由我来吧。”琪琪格神色坚定。
阿兰
却是泪眼婆娑道:“可这棺盖需得男子来钉,若是女子来钉,可是会要折损……”
“阿兰。”琪琪格打断她继续要说下去的话。
月氏惯有习俗,若老人去世,都由儿子来钉合棺盖,若是无子,便由关系最亲近的男子来操作。一般不让女子碰触棺盖,习俗认为女子本就阴气重,若是在人去世后还由女子来钉合棺盖的话,死者会因为阴气过重,无法轮回为人,且钉棺盖的女子也会因此而折损阳寿。
“我来,就当是报答公主治好我的腿疾吧。”
简单的两个字,众人闻声望去,皆抽一口气。只见宣承希大步走到棺材前,跪在棺材前,对着月氏可汗的牌位三磕头,起身取过管家手里的棺钉和锤子,一下一下的钉合着棺盖。
锤子每敲一下,钉子便入棺木一分,琪琪格眼里多一份感激,心里多一份感动。都说七殿下凉薄无情,但在琪琪格眼里看来,只怕世上只有七殿下最懂情,也最有情。她好像忽然有些明白,为何九殿下会如此看重七殿下了。
其实刚刚宣承希不过是抢先九殿下一步,自己若不这么做,九弟定然会去钉棺盖,而他身子还在重创中,太子又在此处绝不能让他看出半分端倪,怀疑到九殿下这里来。反正自己因为杀了镜非明而受到惠帝赏赐已经惹得太子不满了,那今日之作为也不过是在不满上多了些愤怒罢了。
月至可汗出殡后第二日,琪琪格就病重了,之前因为衣不解带的照顾九殿下身子已经疲惫极了,骤热得知自己夫汗猝死,心理上承受的更多,一时之间竟是起不了床。
雪,还在纷纷攘攘的下着,院子里终有一枝梅花树枝经不住着厚重,喀吱一声,脆生生的断了,桃粉的梅花,散落在地。
琪琪格微抬起头,几片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又迅速的融化。
“公主,这气寒冷,还是回屋吧,你这身子本就不能起床,还硬撑着起来,若有吩咐,让阿兰去做便可。”阿兰在一旁苦脸劝服着,但琪琪格仿若未闻。
琪琪格不管不顾的往后门走去,阿兰心知肚明的上前打开后门,只见院门一个清瘦的身影顿时立在原地。
“琪琪。”清瘦身影缓缓转过,却见那倾城的容貌在这雪中,多了几分清冷,也让九殿下宣承江心疼了几分。
琪琪格上前两步,在这飘扬大雪里,朱唇轻启:“你这是何必呢?该说的我已说尽,你回去吧。”
“你做好决定了?”
“是,开春后我便会嫁给太子。”
“一定要这样吗?”
“我夫汗的死,月氏的生死,还有你和七殿下的大业,总要有人在太子身边的,不是吗?”琪琪格眼眶已经泛红,在自己再三恳求下,宣承希才将自己夫汗的死因告诉自己,为了给夫汗报仇,复兴月氏,自己的自由和幸福早已不算什么了。
由来情深,奈何缘浅。
“好。”九殿下除了这个字
外,再想不出其他的话来,让她放弃复仇吗?怎么可能,生在皇室的人最明白自己身上该承担的责任和付出。告诉她,自己能保护她吗?大都的爆炸和岳自忠的死,不正说明了自己还没有足够强大到可以护她万无一失吗?
银白天地之间,两个身影就这样一直彼此凝视着,大片大片的雪花,飘飘洒洒,没一会在两人的风衣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阿兰,回屋吧。”远处的阿兰闻言,忙上前搀扶着琪琪格。许是站久了的缘故,脚有些麻,一时走的有些深浅不一。
宣承江的眸子,紧紧的凝视着那留下的脚印,深呼了口气,青筋暴起的拳头,终还是慢慢松开。这一世,自己背负的太多,而自己,也不知道能拥有多少。宣承江沿着相反的方向,慢慢的出了府门。
因为十一殿下宣承玮请辞去了边境镇守,女官向芷晴竟也是不顾一切奔赴边境,惠帝无奈之下只得让夏傲雪即刻出任司言女官一职。
月光穿过木窗象牙白的窗纸,淡淡的映在墙边,案几上的花瓶里就插着几支还未开花的梅花树枝,在月光的投影下,疏影横斜的镌刻在墙上。略带寒意的秋风,将稀疏的月色一点一点的织进夜幕中。木床板上,那一抹白影覆在棉被下,嘴角微翘,面上蒙着一层月光,倒更显清冷。
夏傲雪眉头微蹙,似乎梦见了什么令她恐惧的事,额头已是渗着汗,她忽的睁开眼睛,直直的看着帷顶,再回顾四周,似松了口气。
她又梦见父皇了。父皇一身血衣,怒其不争的指责她:“亡国之恨不知去报,却在这沉迷于男女之情,你可对得起父皇对你的疼爱?你难道忘了整个夏侯亡国尸体遍野的惨状吗?身负血海深仇,你如何能安眠?如何能承的起别人的情?”
夏傲雪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巴掌,脸上的疼痛似乎暂时盖过了心尖的刺痛。大仇未报,怎能谈情?
又怔怔的发了会呆,夏傲雪正欲转身侧卧时,却忽然听得窗户一阵轻响,一道熟悉的身影就闪了进来。
“七哥,你怎么来了?”夏傲雪有些疑惑,下一刻她却已经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了。
宣承希将她紧紧摁在胸口,双臂环抱着她,仿佛在用行动告诉她,万事不要怕,有他在。而在他宽厚的怀抱里,夏傲雪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了。
“我只是太想你了,过来看看你。”
“你身子还没好彻底,怎得又轻易用武?”夏傲雪话里的责备之意甚浓,可让宣承希听了却十分享受。
宣承希将琪琪格的打算说与夏傲雪听,她也是一阵沉默,本以为郎情妾意的金童玉女,却偏偏途生这样的变故,怎能让人唏嘘不已?
“对了,你还记得我生辰那日,骑马的时候遇到的那几个人吗?还有个小孩的。”
“记得,怎么了?”夏傲雪翘着头,那如珍珠般白润的皮肤映在眼前,带着无限的魅惑,让宣承希不由心猿意马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