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傲雪回到海棠苑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却见绿波在海棠苑门口来回走着,似乎有什么心事。
“绿波,怎么了?”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绿波上前迎了过去,“下午的时候王福送来一个小丫头,叫香菱的,说是老爷给小姐新添的婢女。这一来,就在厨房里捣鼓到现在。我中间劝说过几次,怎么也不听。”
夏傲雪不由笑着打趣道:“这就把你难成这样了?”
绿波也有些不好意思,“小姐您知道的,绿波最烦就是如何安排,还不如索性打一架呢。”
恰好这时候香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到夏傲雪双眼一亮,咧开嘴笑道:“小姐回来了,晚饭也准备好了呢。”
“恩,端上来。”
香菱虽然看似柔弱病怏怏的模样,可手脚却十分麻利,没一会就将菜式全端了上来,夏傲雪看着桌子上的菜有些出神,油焖雷笋,双酱芋艿,芝麻凤凰卷,七彩冻香糕,再加上一份翡翠白玉汤,带着十足的夏侯国特色的菜,而且每一样都是她以前最喜欢吃的。
“小姐,您不尝下吗?”香菱笑着问道并递上筷子。
夏傲雪接过筷子,颤着手去夹了一个芝麻凤凰卷,入口即化的酥软带着浓浓的芝麻香,却是让她险些落下泪来。多少年没吃过这样味道的凤凰卷了?
“你来自夏侯国?”声音里带着哽咽的期盼。
香菱看了站在身边的绿波一眼,“绿波姐姐,是否可以在门外守着别让其他人进来,我有话要和小姐说。”
绿波看向夏傲雪,见她点头才出去把门带上一直守在外面。
香菱却是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跪着挪到夏傲雪身边,抱着她的膝盖,“小姐,奴婢回来了,奴婢是文竹啊小姐。”
夏傲雪不可思议得瞪着眼睛看着眼前这陌生的脸,丝毫没有文竹半点模样,当然除了那双眼睛,难怪今日在街上看到她的眼睛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我如何信你?”夏傲雪忍着内心的震惊和诧异,又随意问了她几个问题,一一全答了上来。
“公主。”香菱换了个称呼,继续说道,“有一日七殿下找到了我,问我是否想回到你身边,奴婢自然是想回的,殿下说会受些苦,只要能回到公主身边,无论多大的哭,文竹都愿意忍受。”
“当初夏侯国灭国,公主被北安容带走后,太子命人废了我的武功,还逼着奴婢服下特制的毒药,需要每个月服用一次解药。奴婢本想一死了知,可当时以为公主死了,整个夏侯国国只剩下奴婢一人,哪怕是再苟且偷生也要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太子之后就把奴婢送到了如梦似幻,还特意叮嘱老鸨要让奴婢多接客。太子每个月还会派人把解药送来,他暗中派人一直盯着我,如果我想活着回到公主身边,就必须假死。”
“假死?”夏傲雪这才明白过来,当初说如梦似幻的盼雪姑娘杀了孙大夫而被判了死刑原是这样。
“是。七殿下便是想用这样的办法,让奴婢彻底摆脱太子的掌控,先是让奴婢称为杀人凶手,避免夜长梦多所以马上就执行死刑,而当初被侩子手杀的那人不过是带着我面具的死囚。获救后霍神医就先给奴婢解了身上的毒,然后开始服用他开给奴婢的药。那药可以让人的容貌发生变化,再在脸上涂抹药膏,加快变化的速度,这才有了现在的奴婢。”
夏傲雪伸出手想抚摸下香菱,却在指尖快要触摸到她脸的时候停住了,没有勇气继续去触摸,她说得云淡风轻,可想要彻底改变容貌,得受多大的苦啊。
香菱将自己的脸趴在夏傲雪的膝盖上,泪却是无声滑落,如何不痛?每日里不是泡在药缸里,便是被人按着挨刀刮肉。为了彻底改变自己,像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她还要经常用手去挖黄泥,直到双手十指全部是血。
多少次昏死过去,多少次差点坚持不下去,可想起夏侯国被灭,想起公主被贼人迫害惨死,想起公主重生后还在孤身一人奋战,再大的苦便也都熬了下来。
“奴婢看自己这样子定然不会被人认出之后,才敢来找公主。本想直接来的,但七殿下却说那容易引起怀疑,他自由安排听他吩咐便是。所以才等到今日。”
七哥,她的七哥!夏傲雪无声的呼唤着,知道文竹对自己的重要性,早已谋划好了一切,可自己却误会了他,还对他那般凶狠地打了他一巴掌,说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快起来吧。”夏傲雪拭去眼角的泪水,“从此之后你便是香菱,除了我和七殿下外,不会再有人知道你就是文竹,太子更不可能知道。”
“公主放心。”
夏傲雪握着香菱,两人又聊了一会,夏傲雪才说道:“明日开始我要进宫住,带着绿波去,这边你帮我盯着,特别是祁氏和北安容的动静。你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新来的,北安容估计会来收买你,你就顺水推舟。明白吗?”
“公主放心。”
“不能再叫我公主了,小心引起怀疑。”
“是,小姐!”
第二日的早朝上,大殿上忽然走进一个年轻的道长,一身飘逸的深色紫衣,许是走的快了,下摆随风飘起,长发用一根两指宽的紫色带子简单竖起,修长的身形显得更为仙风道骨,恍若是雪山天池里一朵不可亵渎的雪莲,无形中让人生起一股敬畏和崇敬。
“无旸参见皇上。”无旸只是略微一点头,便直挺的立在殿前,如一道尊佛。其他人甚至都不敢直视无旸,仿佛多看几眼,便会玷污他一般。
无旸今日怎得会来这?夏傲雪是十分好奇,之前惠帝想见无旸一面却在怎么也见不到,无旸平日里最不喜欢和官场的人打交道,今天怎么还主动来了?
“无旸真是好修养。”惠帝嘴角微翘,瞥见魏中书有些阴沉的站在一旁,心知他是为何事在不满。自惠帝祖父起,因为一段皇家秘史,大宣一直对道士极为忌讳,皇家贵族如此,百姓亦是这样,直接导致整个大宣寺庙很
多,和尚遍地,但是道观几乎绝迹,只能在深山老林里或许能探到一二,而道士进入皇宫,更是闻所未闻。无旸若不是因为年少成名且神机妙算,加上又是天沐寺主持的师弟,这才一直享负盛名。
“魏中书,你觉得我大扈现今如何?”
“回皇上,大宣如今国富民安,歌舞升平,一片祥和。”
“既是如此,那朕要重开司天监,指掌天象,爱卿可有看法?”
“这……”魏中书面露难色,司天监在逸帝,也就是惠帝的祖父的时候被关了的。
相传司天监有位道士夜观星象,掐指瞑算一通宵后面见了逸帝,说大宣基业将在百年之后奄奄一息,毁与一人,救与一人,却已不是再是宣氏江山。逸帝对道士的话惴惴不安,但又对道士的话不全信,未避免再有道士妖言惑众,便下令关了司天监。
却不想,逸帝没多久,便病重驾崩,传位于旭帝,而那位预言的道长,也杳无音讯,加上对道士的打压,没再开司天监,便一直荒废到现在。
“太祖皇上有言,不得再开司天监,皇上这般,只怕……”魏中书对道长相士基本上是毫无好感。
“爱卿也说了,如今大宣国富民安,歌舞升平,一片祥和。朕现在重开司天监,看星象,观气象,有何不妥?”惠帝的话里,已经透着威严,似是不可抗拒。
魏中书八字胡刚刚抖动了一下,便被夏傲雪抢先问道:“中书大人是否还记得去年的南方水灾?”
“自然记得。”
“水患过后,流离失所的孩子之多,当地百姓颗粒无收,若不是朝廷及时拨款,要不是轩王当机立断采取措施,只怕如今南方也不会这么安定了吧。”
“这……”
“倘若当时有司天监,可及时观气象,防患于为然,损失总归是少些,魏中书认为呢?”夏傲雪拿活生生的例子放在面前,偏又说的合情合理,噎的魏中书根本无从回答。
“魏中书可真是忠心,却不知道是愚忠还是另有图谋。这般利国利民的事,推三阻四。”一直沉默的北丞相,此刻却是不阴不阳的来了这么一句,让原本就被惠帝噎的无话可说的魏中书更是气的脸都青了。北丞相和云魏中书一直面和心不和,其他官员也都不愿意明着参与他们之间的争斗,此刻都是低着头,就怕惠帝点自己的名字问自己什么意思。
“若是众卿家没有异议了,那便先行退下吧。”惠帝不愠不火,倒让魏中书感到几分压迫感,暗自叹息一声,便悻悻退去。
“无旸。”惠帝神色缓和许多,“朕现在就认命你为司天监掌事,扺掌整个大宣的天象和气象。”
无旸挺拔的身姿仍是纹丝不动的立在原地,但他站在哪里,即便不说话,不走动,也给人如潮水般的仰慕:“无旸谨遵圣意。”
“退朝。”徐公公一声退朝,官员纷纷鱼贯般退出麒麟殿。
太子刚踏出麒麟殿,消失在惠帝的视线里,却不想被无旸叫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