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所有的记忆,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唤醒,那一日虽是晴空万里,但再灿烂的阳光,也比不过那跃身下马少女明亮的笑容,在深宫里长大的他,生母卑微早逝,被凝贵妃养在膝下,不得不战战兢兢讨好着所有人,他不敢相信世间会有这般纯洁不参杂任何杂质的笑容,那一刻,就好象是一道光劈开了他阴暗的心,给他潮湿黑暗的世界里带来了唯一的光明。
依然记得父皇带着明珠公主和诸位殿下一一介绍,她看到坐在轮椅上的七殿下时,脸上露出的同情却惹得七殿下十分不快,在看到自己的时候,她眼角的笑意似乎都能将此刻所有含苞欲放的花朵在这一刹那间都催盛开,那么美丽动人,欢快愉悦。
“三哥,三哥。”直到身边的五殿下推了推他,他才回过神来,却没想到话都说的不太利索了,“我……我是三殿下,宣承恩。”
明珠公主却并不介意他的失礼,反而是大大方方的回礼,“三殿下好,我是夏侯国的明珠公主,殿下可以叫我夏傲雪。”
夏傲雪,多好听的名字,有着雪一般的洁白无瑕,又有着雪的傲气,不容忍半点侮辱,就连公主的封号也这般特别,明珠公主,是夏侯国的掌上明珠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姑娘,却只身前往大宣为质子,为何在她脸上看不到半点的悲伤呢?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夏傲雪朱唇轻启,看着太子在听到这话时,面部表情因为震惊而整个人变得有些狰狞的时候,觉得十分解气。
“你……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太子强自镇定情绪,那一年虽是低声和夏傲雪说的这句话,但难保不被身边的有心人听去。
“太子还记得明珠公主十四岁生辰那日,你送了什么礼物给她吗?”
十二岁生辰?夏傲雪是在她十岁那年来的大宣,一直居住在惠帝赐给她的质子府,虽不是很大,倒是距离三殿下府邸不算远,而来质子府次数最多的,自然就是三殿下宣承恩了。
心思玲珑剔透如夏傲雪,又怎会看不出宣承恩看她时和别人不一样的眼神?作为质子留在大宣,夏傲雪自然需要寻求一处力量来保护自己,所以对于宣承恩的好,她也没有拒绝,因为在没遇到宣承希之前,她一直觉得三殿下也是不错的,对他也有几分好感。
十四岁生辰那日,除了一直跟随她的文竹和文卉与她一起过,其他人并不知道她的生辰。入夜后,三殿下却带了两个人来,竟是民间皮影戏的传承人,皎洁月色下,白皙屏风后
,皮影戏栩栩如生,夏傲雪十分喜欢。
“今日是你生辰,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想着每日呆在这质子府里定是无聊极了,就想到让他们表演皮影戏给你看。”宣承恩看到夏傲雪这般开心,他倒是更高兴,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谢谢承恩哥哥,雪儿很喜欢呢。”两人相熟了之后,宣承恩便一直是称呼她为雪儿。
看着夏傲雪那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白皙的脸颊上因为笑的太多也有些微微发红,一双比天上星星还明亮的眼眸,又细又长的睫毛扇动着,每眨一下眼睛,都好像带动了宣承恩的心跳,他感受到自己胸膛不断加速的心跳声,手不由自主的抚摸上夏傲雪的脸颊。
此刻文竹已经带着人退下了,院子里只剩下宣承恩和夏傲雪两人,月色下两人的身影互相交缠着,好像是一对紧紧依偎在一起的情侣,分外让人心动。
宣承恩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向着夏傲雪慢慢靠近,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好像是不允许亵渎的精灵般,随即将她紧紧拥入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上,用柔情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轻声说道:“雪儿,你可愿陪我一起赏月观花,看尽天下美景?”
夏傲雪神色一动,耳边又响起宣承恩的话,“一生一世。”
不知为何,她身子一僵,没有想象中欣喜若狂的感觉,总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那时候她不懂,直到遇到了宣承希,她才知道少了什么,心动,不顾一切的爱,执着,那都是只有对自己深爱的人才会有的情绪。
“在这里,”夏傲雪指着自己的额头,可语气却是根本不屑掩饰的厌恶,“你曾经亲吻过明珠公主的额头。”
“你……你怎么知道?”因为太过震惊,太子的手已经有些抽搐。
夏傲雪还陆续说了些其他的东西,这都是当初她还是明珠公主的时候和宣承恩相处时只有彼此才知道的内容。
“你利用我,在我身上种下痴情蛊,害得镜非明被打下悬崖。”夏傲雪想起当初的事,心好像被塞到一团毫无空气的棉花里,窒息得快要死去,疼得欲哭无泪,“在给我下忘川术之前,你只对我反反复复说一句话。”
“你从未认识过镜非明,你只爱过一个男子,他叫宣承恩。你甘愿为为他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明珠!”夏傲雪猛然被太子一把搂住,双臂紧紧箍着她娇小的身躯,好像下一刻她就会随风而去,“明珠你回来,是吗?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话里的内疚,自责,期盼,彷徨,无助,各种各样的情绪都有。
夏傲雪厌恶的一把推开太子,掸了掸被他弄皱的衣袍,“你问我为什么要害你?你对我做了些什么难道都不记得了吗?且不说忘川术之事,单你利用我灭了夏侯国,你觉得我会饶恕你吗?”
“你知道那日大婚后我都发生了什么吗?”夏傲雪想起那
一日的阴暗,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我被人丢进了军营,你能想象的出来一个女子在全是男人的军营里会是什么下场吗?因为瘟疫我被丢到了死人坑等死,恐惧,绝望,害怕无处不在……”
“不不,那不是我要求的。”太子又一把把夏傲雪拥入怀里,“我……我只是让人把你放到军营里坐些洗洗补补之事,后来我就被父皇派到北部去了,可我回来的时候就听说你不幸感染了瘟疫,不治而亡。”
“北安容告诉你的?”
“嗯。”
夏傲雪再次推开太子,狠狠一个巴掌甩过去,太子脸上顿时五道清晰的红印子,“宣承恩,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了你!我所有的不幸都是你带给我的,上辈子我含恨死去,我的冤魂附在北惜时身上,就是老天开眼,给我机会让我找你们一个个索命!”
太子似乎愤怒都没有,和前一刻杀气腾腾相比,此刻的太子眼神柔软,看似含情脉脉的看着夏傲雪,可看到她厌恨的都不愿多看自己一眼,又觉得分外难过。
“北安容,北丞相的千金宝贝,他们父女连心帮你夺得储君之位,朝堂上说一不二的丞相,和遍布朝野的门生,可不是值得你毁掉和我的婚事?大婚那日,你为了北安容打了我一巴掌,你还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吗?这一巴掌,是让你认清自己的身份,先前是质子,现在不过是亡国公主,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我质问北安容为何要在我大婚之日才告诉我灭国的真相,她怎么说来着,哦,她说,
在你大婚当日,最开心时刻,再告诉你血淋淋的真相,岂不是更应景?”夏傲雪摇摇头,“若说你们没有夫妻相都得难,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自古明言啊。”
“灭了夏侯国,顺利当上储君之位,还抱得美人归,太子不应该是春风得意吗?现在还有了皇上第一个皇孙,若真的生下来了,这储君之位又巩固几分,真是恭喜太子了。”虽是贺喜的话,可听起来却分外讽刺和嘲弄。
“不是的,不是的,雪儿。”太子慌忙辩解道,“都是北至安那父女怂恿我的,我当时只是一时糊涂,加上你和镜非明的事刺激到我了,才会做出……”
夏傲雪一挥手,截断太子接下来要说的话,“若你真的愧疚我,就想着好好怎么弥补!”话刚说完,夏傲雪已经迈开步子先行离去了,看到太子要追过来,一个眼神过去制止了他的脚步。
直到拐过一处僻静的地方,夏傲雪才松了口气,今日这虽有些冲动和莽撞,但效果看起来不错,其一消去了太子的杀机,毕竟当时没有别人在场,只怕还没喊来救兵,自己就死于太子掌下了,其二昭告自己是明珠公主的身份,不管太子信还是不信,总会在他心里留下心结,更是会让他对北安容厌恶几分,而他只要厌恶北安容,北安容就会更加抓狂,这出戏才更热闹,不是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