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用衣袖擦去顺着脸颊滚落的汗,屏息片刻,又拈着针线继续逢着伤口。夏傲雪只觉得似乎有人点了自己背部的穴道,疼痛感马上减轻不少。
夏傲雪细眼一看,枕巾上已是湿漉漉,黏糊糊的,背上的疼痛又再传来,夏傲雪顾不得那么多,朱唇一触到自己左手的手背,便狠狠的咬了下去。
汗水,沿着夏傲雪瘦削的脸颊缓缓滑落,又辗转到唇边,滴落在手背上,混着手背上被咬出的血丝,血泪相融。
整个房间,只听到的抽气声,许久之后,老大夫才舒了口气,把针收好,伤口已经缝合好,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蜈蚣,在夏傲雪雪白的肩背上,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
老大夫的后背,已湿透的和水里捞起来没什么区别了,五指撩起后背的衣衫,透透气:
“姑娘的勇敢和坚韧,着实让老夫佩服。”
夏傲雪已是昏睡了过去,羽扇般的睫毛,微微抖动着,脸色毫无血色,苍白如雪,侧脸趴着。月氏公主略略抬起夏傲雪的脸,接过阿兰递过的干净枕头,把夏傲雪的脸稳稳放下。
“公主,这位姑娘可真勇敢。”阿兰看着熟睡的夏傲雪,也不由多了几分钦佩。
月氏公主也赞同的点点头。屋子里月氏公主和贴身婢女阿兰就这样站着说话,谁也没有注意到,屋檐外一直有个银色人影匿在那里。
真没想到这丫头倒是有这般硬骨头,若不是自己出手点了她的穴道,只怕更遭罪。镜非明嘴角含着不明所以的笑意,本是打算救夏傲雪,却晚来一步,看着她被人带上了马车。镜非明不放心,就一路跟了过来。就是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会不放心,似乎好像总是对她多了些关注。
此刻看到夏傲雪安然无恙,镜非明一个转身,就消失不见了。
不过是半个时辰,夏傲雪就幽幽醒来,背部的伤牵扯着还是很疼,可她也很清楚,自己出来有一段时间了,再不回去只怕要引起怀疑了。
夏傲雪挣扎着起床,对着月氏公主道谢:“多谢公主今日救命之恩,若有机会定涌泉相报。”
“不用客气。”月氏公主喜笑颜开,说道,“我非常喜欢你,用你们大宣的话来说,以后我们就是手帕交了。”
夏傲雪却是一愣,没想到草原的公主这么直爽,就凭个人喜恶这么快就下结论了,她连自己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难道不怕自己给她带来麻烦吗?
阿兰倒是呵呵一笑:“公主,你把人家姑娘吓到了。姑娘,我们公主啊,一向是直爽率真之人,今日姑娘的所作所为,确实值得公主结交呢,就是阿兰也很钦佩你的。”
被人当面这么夸奖,夏傲雪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月氏公主此次来大宣就是为了和亲嫁给太子,北安容早已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了,敌人的敌人,那
就是自己的朋友。
念及于此,夏傲雪也笑着说道:“能和公主成为手帕交,也是我三生有幸,自是愿意。”
“既然愿意,还不给我看看你的真面目?”月氏公主扑哧一笑,“因为汗水,你这面具边缘都发皱了。”
夏傲雪不由抚上自己脸颊,果然有一段边缘都皱了起来,她不由在心里暗骂道,该死的镜非明,给的人皮面具竟然不防水了,真是失策了。
既然被发现了,夏傲雪也不再矫情了,将面具一撕,露出原来的真面目,不好意思的模样说道:“既然是去逛青楼玩的,就不能用真面目示人,还请公主见谅。”
月氏公主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夏傲雪,长发简单绾起,一根木簪穿起青丝,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只觉得越看越喜欢,有惺惺相惜的意思,拉起她的手,问道:“快快告诉我,你是哪家人家的姑娘?我在大都举目无亲,以后你就是我的手帕交了。”
“回公主,民女是丞相府的三小姐,闺名惜时。”
“惜时?”月氏公主重复了一遍,“真是个好名字。我叫琪琪格,以后不要叫我公主,就叫我琪琪格。”
“这……”
“草原上可没这么多规矩,喜欢谁就是谁,想叫什么就可以叫什么。”
这月氏公主还真是心直口快,夏傲雪想着便说道:“那惜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琪琪格似乎对此很满意,又拉着夏傲雪说了一番话,看夏傲雪执意要走,才恋恋不舍道:“既然如此,我让阿兰给你雇辆马车送你回去。”
“千万不要。这一来,岂不是太招摇了?而且我受伤的事,不想让别人知道。”夏傲雪虽没有明言,但本身就是皇室出身,对这些尔虞我诈又岂会一无所知?当下也不勉强,叮嘱几句便让夏傲雪自己回去了。
夏傲雪回到早上去过的那家成衣铺子,换回了女装,和早上出门的时候看起来别无二样,才放心地往丞相府走去,刚走出两条街,却看到了宣承希。
在这街上遇到宣承希,夏傲雪倒是吃惊不已,此刻躲也躲不了了,索性大方地迎了上去,道:“七殿下今日倒是有闲情逸致出来逛?”
宣承希的脸色如溺寒冰,眉目间透着逼人的寒气,那双眼睛,却如星空中绽放的最明亮的星星,让夏傲雪望之,不禁有片刻沉溺其中。
“我再不出现,还不知道你拿着我的腰牌再去干些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去。”宣承希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说道,“你胆子倒是不小,竟敢拿我的腰牌到处惹事,或许我该考虑是不是要将这腰牌收回来。”
夏傲雪唇畔勾起一丝冷意,就知道你派人监视我了,这么快就得到消息来质问我了,她露出有些嘲弄的笑容,带着点点讽刺道:“七殿下这般有计谋,我相信会有一百种办法,让大家信服完全是有人栽赃陷害。”
“不知好歹!”站在轮椅后的岳自忠,若不是七殿下吩咐过,他恐怕早已出手好好教训
教训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了。自己主子得知她在如梦如幻被人追杀的消息后,就吩咐自己将他推出来,一路寻了过来。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这般不识好人心。
夏傲雪侧了身,闪到一边,道:“惜时不耽误七殿下的大事了,殿下先请。”
“忠叔。”宣承希再也没看夏傲雪一眼,由岳自忠推着轮椅,自顾自的往前走着,夏傲雪看着他走出一段距离了,才起身回家。
可走了一段路,夏傲雪发现不对劲了,宣承希一直在自己前面,丝毫没有任何拐弯的意思,照他这样走下去,难道他是要去丞相府?
这一发现让夏傲雪有些吃惊,她快步追了上去,张开双臂拦在宣承希轮椅前,有些气喘问道:“敢问七殿下是去丞相府?”
宣承希不过是抬眸扫了夏傲雪一眼,却让她无端觉得有些心虚,只听他用波澜不惊的声音说道:“难道一位殿下去哪里,还需要向你这小小的庶女禀明不成?”
“你……”夏傲雪被宣承希这冷淡的态度刺激到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虽说和七殿下现在是盟友,可每次和他说话自己就忍不住发怒,而且半点也不愿意退让和隐忍,就好比现在,她冷冷说道,“七殿下腿脚不便,还是少出门的好,如果是想去笼络北丞相,我劝你还是算了。”
宣承希依旧是不为所动的样子,可岳自忠却忍不住了,他双拳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然后一掌拍到了夏傲雪脚下的那块青石砖,顷刻间碎了粉末。
夏傲雪瞠目结舌,还没来得及质问,就听到岳自忠满腔怒气说道:“你这丫头太不识抬举了!殿下说你明日参加晚宴可能没有合适的长裙,特意吩咐府里的绣娘按照你的尺寸给你赶制出来,又第一时间让采青郡主给你送过来。今日听闻你在青楼被人追杀,殿下又非要出来看看你是否有受伤……”
“忠叔。”不过是毫无情绪的两个字,却让岳自忠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若不是看在自己是心腹的份上,只怕主子此刻要翻脸了。
岳自忠马上闭嘴,继续推着宣承希的轮椅往前走。
夏傲雪还愣在原地,岳自忠口中的殿下,真的是这千年冰山会做的事吗?难道真的是自己误会他了?从一开始,自己有目的的接近他,却发现其实一切都在七殿下的掌控中,或许从那时候开始,自己无意识的总是会抵触和讨厌他,直到那次在牢狱里,他开口要自己承欢于他,却又嫌弃自己脏,那样的事太过鲜明和深刻,因此七殿下在夏傲雪的心里,完全是冷漠无情,毫无人性的代表,根本就不相信他会做这些事。
难道真的是自己误会他了?夏傲雪心里有股莫名的情绪,七殿下为什么要这样做?真的仅仅只是因为彼此是盟友,或者说他就是为了那冶铁的秘术?那他现在去丞相府是为了什么?想要去道歉,说声抱歉,可夏傲雪这话就一直在喉咙里反复咀嚼着,就说不出口。
踌躇间,已经到了丞相府门口,这一切疑惑,夏傲雪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