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回姑娘,你怎么样?”我刚踏出白舒阁,就看见安楚焦急地跑了过来。
我抬头看了看他,死死地搂着杜清歌,不想说话。
凌晨低头看向我怀里的人,顿时往后退了一步,惊愕的神色在那俊秀的脸上弥漫。惊愕过后,便只剩下了无尽的愧疚。
我脚步不停,迈着益发沉重起来地步伐,绕过凌晨,向着前面灯火阑珊处走去。
杜清歌脸上的数道伤口,依然在冒着血丝,手心粘稠,几乎要托不住杜清歌的身体。
右前方,简行仍旧与杨少临等人纠缠在一起,无数侍卫手持弓箭,纷纷对准简行,蓄势而发。
虽然极想手刃简行,却无法将杜清歌置之一旁,慕容宫晨远远地瞥见我的身影,抽身从战斗中退了出来,几个起落就站到我的身边。
我十分平静,乃至冷静地开口,“慕容宫晨,你实话告诉我,他是不是李墨白?”
“如果敢骗我,我定会血洗慕容山庄。”话音刚落,又平静地补上一句。
“不是。”慕容宫晨叹息着一般开口。“却又是。”
听到前一句话,我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欣喜,还未来得及冒出心田,又被慕容宫晨的后一句话打压下去。
身体,瞬间如冰块一般冰凉,软弱无力地差点将杜清歌……李墨白摔到地上。
寻寻觅觅,他却就在身边。
心里涌上悲怆之情,我瘪了瘪嘴角想要哭,却不知为何突然笑起来。先是微笑,然后咧着嘴笑,最后抑制不住地狂笑,一直笑一直笑,一直到将眼泪笑出眼角也停不下来。
除了笑,我还能用什么表情?
我曾经千百次的设想过,我与李墨白再次相遇的场景。
无论春夏秋冬,无论时间地点,无论晴雨闪电,见面的时候,无一例外,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扑到他的坏里,眼角含泪嘴角含笑,仰首看着他,沉痛却欣喜地叫一声,“师父。”
可现在,我们明明相遇,我明明已经将他认出,却又再次从彼此的身旁擦肩。
纵使相识,却已是陌生人。
“他是李墨白,却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李墨白。”知道我要问,慕容宫晨索性一路说了下去,“他失忆了,与你有关的记忆,全部都已忘却。”
我本就冰凉的身体陡然化作顽石,僵硬不堪地顿住脚步,眼里虽然含着泪,却带着更多地不敢置信,“失忆?”
竟然……失忆?与我有关的记忆,全部都已忘却?
一个个字如同大山,压在我的心上,我快要透不过气来。
今晚遇到的事情太多,变故也太多,我的脑海已经处于当机状态,反应不过来。
失忆?李墨白忘记我,这是可能的事情吗?
忘记我,他还是会那个看我长大成人,教导我成长的那个李墨白吗?
他还会带着妖娆如罂粟花一般的笑容,认真地看着我,用他那素来飘渺如风的声音唤我‘小梨’吗?
我所深爱着的李墨白,已经将我忘却吗?
万箭穿心,已经不足以用来形容我此刻所感受的痛楚,撕心裂肺,也不足以形容我心里的感受。身体犹如坠入寒窖,我冻得牙齿都开始颤抖起来,杜清歌的身体,不经意间就从手中滑落。
慕容宫晨弯腰,将杜清歌接到怀里,然后迅疾地伸出手,快速朝我的睡穴上一点,我根本就无从反应,就已经陷入了昏迷。
我做噩梦了,真真切切地噩梦。
梦里,我就要出嫁。
淡施脂粉,描眉画唇,素来披散的花丝被梳成漂亮的发髻。带着精致不已地凤冠,穿着大红的嫁衣,喜婆欢天喜地的拿着一块红色的盖头,将我足以倾世的容颜遮盖起来。
周围的人都是欢天喜地的神情,带着欢喜地神色看着我,挨着个对我说着祝福的话语,好像我是他们最亲的人。
可是,这周围所有的人,我却谁都不认识。
懵懵懂懂地看着,我却如同置身云端,不能说话,无法动弹,透过红盖头,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的脑袋里面满是浆糊,根本就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嫁人,新郎又是谁?
恍惚间笙箫鼓乐声起,我被推搡出门,坐上了一顶大红色的花轿,摇摇晃晃地不知道去向何方。
被喜婆背着上花轿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有看清新郎的模样,只能透过红盖头与半透明的轿帘看见一个瘦削却有力地背影,穿着喜庆的大红色新郎服,背影笔挺如松,端坐在前头的喜马身上。
这个背影,很熟悉,可是我就是想不起来是谁。皱眉苦思,却瞥见路过的行人纷纷上前恭贺着讨喜礼,唯独对新郎退避三舍。迎亲的队伍也是如此,都是见怪不怪的表情,同样离新郎三尺远,根本就无人愿意靠近新郎的周围。
我心里大感诧异,难道新郎官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吗?或者性格凶残?
颠簸中,花轿停了下来。鞭炮声越响,震耳欲聋,新郎官身边三尺,却始终寂静无声。
在他的身边,与周围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仿若两个不同的世界,遗世独立一般,被众人隔绝开来。
他是那么的安静,身上散发着明媚的悲伤,以及深刻的绝望。
看着,呼吸便凝滞起来,心似要碎开一般,无与伦比的难受。
花轿停下许久,新郎官潇洒的翻身下马,转身慢慢地向我走来。
他正好背对着太阳,阳光刺眼,我看不见他的脸,只能感觉他似乎并不高兴,绷着一张脸,毫无笑意。
新郎官,似乎并不希望娶我为妻。那么,他又是为什么要娶我呢?
我想不透,却清楚的看到,新郎每走一步,周围的人都带上惊恐万分的表情,吞咽着唾沫悄悄地退开。
他们的那个恐惧中带着嫌恶的神色,放佛新郎是什么瘟疫一般,所有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看到这个画面,心更加剧烈的撕扯起来,难受至极。
新郎离我越来近,我能看到所有人的脸,却唯独看不清楚他。
心剧烈的跳动起来,竟然隐隐含了期待,夹杂一点点幸福的心跳。
难道说,我竟然是期待着嫁给他吗?我不由暗想。
“小梨。”新郎已经来到花轿外面,对着我伸出他的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飘渺如风的声音,分外的熟悉。
熟悉到,听到这个声音,这个名字的时候,竟然心痛到想要落泪。
“小梨。”见我没有反应,新郎再次呼唤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很想回应,很想叫出他的名字,可是大脑一片混乱,就是记不起他的名字来。
想要伸出手,想要用力地去握住他的手,身体却无法动弹分毫。
“连你,也嫌弃我了吗?”。新郎的声音黯然起来,手,渐渐地收了回去。
他背对着阳光,脸上一片模糊,我看不到他的神色。只是,他身上的那股忧伤,益发的凛冽。
我用灵魂与自己的身体交战,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奈何依然无法动弹。
新郎益发黯然,即使站在阳光之下,也无法被照亮的感觉。
“再见。”最终,新郎低沉地说出这两个字,转身慢慢地走开。
看到那个落寞的背影,我的心,剧烈的痛起来,痛到,我快要无法呼吸。
新郎越走越远,我的眼泪越流越多,最终,放声大哭。
身体的控制权,慢慢地回来。
“师父,不要走”我一把掀开轿帘,用力地冲着那个背影跑了出去。是的,他是我的师父,是我的师父李墨白,我这一生最爱的人。
师父,我如何会不愿意嫁给你?
我疯狂地冲过眼前碍事的礼仪队,那个背影却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很快就要看不见。
我伤心欲绝,又被怒火中烧,也不知道哪里来得力气,用力一跳,终于站到李墨白的身后。我用力地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师父,我愿意嫁给你”
“真的吗?”。飘渺如风的声音,带着欣喜,却变得恐怖起来,“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说道后面,李墨白刻意压低了声音,拖长了声调,像是冤鬼来索命一般。
我打了个寒颤,李墨白忽然转过脸来对着我,粘稠的血液从他的脸上流下,沾满我的身。
他的脸如同蜘蛛网,密密麻麻地布满血色的伤痕,分外狰狞。
我尖叫着,猛然从梦里醒了过来。浑身湿透,绵软无力,额际都有冷汗流下。
方才的梦境,在醒来的同时窜入脑海,我深深地打了个寒颤。突如起来的声音,却再次将我吓了一跳。
“你醒了?”
我抬头看去,只见杨少临缩在窗边,脸上带着妩媚的笑容,欣慰地看着我。
“做噩梦了?”杨少临起身,倒了杯热茶递到我的手边。
我接过,微微点了点头。虽然恐惧之情未散,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要问,“杜清歌,他怎么样了?醒来了吗?”。
“没有醒来。不过宫晨说了,简行出手时都避过了要害,所以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受伤较重,暂时昏迷着。”
“简行呢?”得到想要的消息,我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受了重伤,被关在地牢。”
“为什么不杀了他?”我咬牙切齿,简行这种人,留在世上本就是个祸害。留他越久,他伤害的人就会越多。
“我以为你会想亲自动手。”杨少临浅笑。
我低头,沉默不语。
“杜公子,你不去看他吗?”。
第两百一十二节梦里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