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只能继续硬撑。
没人能体会到我的恐慌,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无法想像失去他,我的世界会变得怎样。
可是我也知道,失控的情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唯有听从医生的安排,静静等待。
同样和我感到无助的,应该还有陆启琛。
自始至终,他就没有松开过拽我的手,嘴唇已被他咬得有些泛白,虽然气息平稳了许多,可仍能感觉到他的掌心微颤,似乎并没有有心掩饰自己的紧张。
陆启琛是在乎郝容的,我很清楚,而我同样清楚的是,对于这件事上,他也一样无能为力。
阳城人民医院的医疗条件已是数一数二,而郝容这病本身也不全取决于环境因素,就算他能在阳城呼风唤雨,也同样没办法染指病魔的一分一寸。
所以,一切只能听天命。
我和小兰直接住进了离医院最近的宾馆里,每天都守着郝容,刘大婶负责做饭送餐,陆启琛一下班也会到医院里探望,直到很晚才离开。
虽然郝容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每次一烧起来就会往抢救室里送,我和小兰也担心得吃不下饭,短短几天时间,我们俩都瘦了一圈。
直到医生露出笑颜,说郝容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时,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
不过,经过这几天的折腾,郝容的身体抵抗力下降了很多,为了保险起见,医生建议让他多留院观察几天,刚好虾酱厂的样品已经做出来了,急需我回去验收,和小兰商量一番之后,决定让她留下照顾郝容,我先忙厂里的事情。
陆启琛手头上积压了很多的工作,在确认郝容没有危险之后,他便开始了忙碌的加班,我也不忍心打扰他,就跟刘大婶简单说了下我要出去几天,连行李也没收拾,订了班晚上的飞机,连夜飞到广州,第二天一大早,又坐轮船来到小镇。
虾酱厂被郝黑蛋的老公管理得井井有条,虽说我没有强行要求,可员工们都很淳朴,每天都老老实实地打卡上班,这一点还是让我很满意。
按照我给的方子,他们生产出五种口味不同的虾酱,我一一尝试之后,对其中的两份口味比较满意,于是让他们继续大批量生产,而另外三种口味则需要再改良。
本以为交待好重要的事情之后就可以回阳城,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儿上,郝黑蛋要生了,当老公的自然不能缺席,厂里又没有其他值得信赖的管理干部,没办法,我只好先留下来,代替郝黑蛋老公的位置,监督管理生产方面。
对于我的擅自“出走”,陆启琛显得很不满,还跟刘大婶抱怨,说我是翅膀硬了的肉鸡,总以为自己会扑腾几下就能摆脱被宰的命运,当然,这话是刘大婶转述给我的,因为这次我离开阳城之后,他就再没接过我的电话,打了几通之后我也懒得再拨,觉得自己也挺委屈,心想本来自己是一番好意,不想让他再为我的事情分心,没想到还被他形容得这么难听。
车间里的事情其实我并不太懂,好在工人还算省心,也没给我制造麻烦,先行投产的两种口味的虾酱也顺利下线,成箱成箱地堆在了库房。
接下来,当然就得考虑销售的问题,既然这批虾酱的口味是专门针对阳城人,“主战场”自然就得回到那里。
不过,在回去之前,我还是搞了一次试验性质的“营销晚会”,请了当地很有名的戏班子,在厂门口搭了个舞台,又发了很多的传单,吸引很多村民来看表演,顺带也做促销。
如我所料,这批新出的口味的确很不受欢迎,在试吃过后,大多数人都急吼吼地灌了一杯温水漱口,然后皱着眉离开。
不过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指望这次有卖多少,目的也只是为了让当地人知道我们虾酱厂又重新开始运作投产而已。
今天是周末,来凑热闹的人很多,加上表演之余还穿插了些抽奖的环节,所以村民们的参与度很高,几乎把整个舞台三百六十度无缝隙地包围起来。
而相比较舞台那边,促销摊位上就显得冷清多了,几个无聊的员工甚至玩起了斗地主,我则坐在凳子上,用手机查询如何办理新公司的事宜。
“呀,香辣口味的虾酱?还是第一次看到呢!”
正查得入神,突然听到面前有人说话,于是赶紧抬头,不觉愣住了。
居然是李所长。
此刻的他穿着一件白色的polo衫,脚底下趿着双人字拖,跟在派出所里身着警服的严肃模样差别简直不要太大。
刚才说话的是一位中年女性,应该是他的爱人吧,俩人气场什么的都很合,此时他的爱人正拿起摊位上的一瓶虾酱,来来回回地翻看着。
李所长的目光也落在爱人手上的虾酱上,似乎看得很认真,根本就没注意到卖虾酱的人是我。
我微微一笑,先唤出声:“李所长,真是巧啊!”
李所长一愣,视线随即转移到我的身上,我看得很清楚,在他认出是我的同时,眼神里明显闪过一丝慌乱,可很快又被脸上的笑容所掩盖。
“郝易,怎么会是你?真是巧啊!”
这是怎么回事?我觉得有些奇怪。
“咦,你们认识?”李所长的爱人一脸诧异地问道。
“嗯,是我所里一件案子的当事人!”李所长笑着解释,又随手拿起面前的几瓶酱,“你不是想买吗?先弄三瓶回去!”说完,竟然自己拿起口袋,把虾酱装了进去。
“赶紧付钱!”他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爱人,“回去还得做饭呢!”
“你急什么呀?”他爱人很不满地瞪他一眼,“我这不得先尝尝,看味道怎么样吗?再说了,这才刚吃完中午出来,这么着急回去干嘛!”
见谎言被拆穿,李所长明显很尴尬,却也没敢再说话,只是把脸侧向一旁,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才一个月不到,他对我的态度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上次在派出所里,李所长可谓热心周到,就算现在是休息时间,也不至于冷漠到如此程度……
“李所长,我父母的案子有消息了吗?”我试探性地问道。
没想到这句问话引来他的极大反应,他很猛烈地摆着手,一边摇头一边回答:“没有!哪儿这么快就有什么消息!”
说完,又去掰他爱人的胳膊,皱着眉头道:“赶紧买!别在这儿磨磨蹭蹭的!”
“案子?什么案子?”李所长爱人一下子来了兴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哦”了一声,很大声地说了句:“是不是很多年前一家三口被杀的那个呀?”
听到这话,李所长一下慌了神,立马伸手去扯她的衣袖,他爱人很不耐烦地蹭开,还反瞪他一眼:“急什么呀!你以为我不知道啊,老谢以前不就经常提这事儿吗?哦对了,上次从环卫局送回来的那个手机是不是老谢的啊?怎么不见你给还回去……”
“你他妈能不能闭嘴!”李所长突然一声怒骂,吓得他爱人浑身猛颤。
我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于是赶紧问道:“李所长,手机……”
“没什么手机!她就是胡说八道!”李所长把他爱人手里的虾酱抢过来,用力地往摊位上一掷,“走走走,买个屁啊!”说完,便拉着她的手,急匆匆地走了。
“李所长!”我急了,立马追了出去,无奈人太多,他们俩挤在看热闹的人群里,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我失去目标,只好折返回来,给李所长打电话,他也不接。
这件事一定有问题……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周末一过,直接杀到派出所问个清楚就行。
这么想着,我稍微安定下心。
热热闹闹的两天过去,虽然销量不佳,但好歹也在当地打响知名度,以后招工什么的都更方便。
星期一一大早,我便迫不及待地去了派出所里,李所长似乎早有心理准备,见到我并没有诧异。
“李所长,能告诉我手机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吗?”没有寒暄语,我直截了当地问道。
看得出李所长也进行了一番很激烈的心理斗争,只是一天未见,整个人的气色很差,两只黑眼圈带着耷拉的眼袋,整个人就跟老了好几岁一样。
听到我的话,李所长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拉开抽屉,把一部屏幕摔得很碎的手机放在我面前,一字一顿道:“这就是老谢生前遗留下来的手机!当时他开的汽车翻出了车道,卡在悬崖缝里,人当场死亡!后来有环卫工人在悬崖底下发现这部手机,送到了我这里!”
我皱起眉头,尝试着按下开机键,没想到屏幕真的亮了起来。
手机墙纸是谢所长和一个四五岁小姑娘的合影,看样子应该是他的孙女,如果没有发生那场车祸,我想谢所长应该已经坐享天伦之乐……
“你看看他拨打过的最后一通电话!”李所长脸色凝重地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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