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人之间都没有言语,更何况一个不熟悉的我。
大家本来相安无事,以彼此沉默来相处,可我站在她们当中,却总觉得心慌。
这些年轻的脸蛋,满满都是胶原蛋白的即视感,虽然我的肌肤也还紧致,可比起她们来说,还是差远了。
简言之,我老了,虽说只有几岁的差距,可我却和这群妹妹们捧着一样的饭碗,今后也会干一样的差事,还会听从一个同龄人的调遣……
所以,我的未来在哪儿?
我迷茫了。
之后的半天时间,我都陷入这样的思考当中,以致于有客户找林海闹事,我都没有心思关注。
就这样熬到下班时间,我像逃命一样,第一个冲进更衣室里,迅速换好衣服,匆匆走人。
因为是第一天上班,人事部还没有帮我录指纹,所以不用排队打卡,我应该说是第一个从员工通道离开的人。
下午四点,还没到天黑的时间,可天空却像下了一场灰尘似的,雾霾霾一片,就像我此刻的心情,压抑且沉闷。
当我到家的时候,陆启琛还没回来,倒是郝容看到我很高兴,本来还在看动画片的他一下就扑了过来,拉着我不停地傻乐。
心情总算好了些,我跟他说了几句话之后,先行回到卧室把衣服给换下,再把脸上的妆给卸了,对着镜子仔细端详时才发现,眼神黯淡无光,跟早晨出门前的神采弈弈差别简直不要太大。
很久都没长时间站立,多少还是觉得腰酸背痛,我什么也不想干,干脆陪着郝容看起喜洋洋来。
刘大婶在厨房里忙着做饭,郝容的注意力又完全都在电视上,灰太狼夸张的叫声和炒菜声交错在一起,热闹而温馨,可此刻,我却更觉得心空得慌。
我突然意识到,陆启琛和我之间的合作并没有定下期限,连规则他都可以任意更改,如果哪天他目的达成,会不会就把我和郝容给打发走了?
而我,或许还在交易所的大堂里来回奔波,对着不如意的客户赔着笑脸,孔曼琳仍然过着女皇般的生活,我俩在同一个世界里的平行距离也越拉越远……
这个念头让我背脊骨发凉,不由蜷缩成一团,把脸埋在腿间。
我不愿,也不敢深想,思绪飘飘荡荡,就像团羽毛,随风在空气中沉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旁突然听到“嘀”地开门声,不用说,是陆启琛回来了。
我抬起头望向他,他像往常一样,回家第一件事便是脱大衣换鞋。
曾经我会第一时间冲过去,帮他从鞋柜里拿出拖鞋,而此刻这个角色已经换成刘大婶,而我只是呆呆地看着,连动也不想动一下。
然后,陆启琛朝我和郝容走了过来,我莫名开始紧张,生怕他逮住我询问第一天上班的情况。
“郝容,今天还乖吗?”陆启琛原本坚硬的脸部线条变得柔软,轻喃的话语隐隐还带着一丝宠溺。
“嗯!”郝容高兴地点头,目光却没从电视上移开。
我的心怦怦直跳,甚至低下头,不敢正视他。
就在我以前自己会是他下一个关怀对象时,拖鞋及地的声响却由近渐远,慢慢消失在耳畔。
再次抬头,陆启琛已经不见了身影。
他就这么走了?我有些错愕。
所以,他什么都没问,就像我出去打了趟酱油一般,淡漠得有些过分。
心里的忐忑倾刻间化成委屈,我一咬牙,穿好鞋,向着他的房间走去。
陆启琛的卧室门半掩着,从门缝里能看到他晃动的身影,可走到门口,我立马停住脚步,不再上前。
他不喜欢旁人进出他的卧室,这在我和郝容正式入住这个家之后,陆启琛唯一提的一点要求。
对于这一点,我也算是深有体会,每次他离家前,都会把卧室门上锁,只有他在家的时候才会打开。
我无意偷窥他的隐私,每次经过他房门的时候都是绕着道儿走,生怕沾染上不必要的麻烦,即便他在家,最好也离得远一些。
“启琛,我能跟你谈谈吗?”我深吸口气,大声问道。
里面的身影骤然停滞,而后他转过身,大步朝我走来。
“走吧,书房里谈!”陆启琛语气淡然地说着,出来的时候,顺手把门给带上,我注意到他左手拿着一份装订好的合同,看来是把工作带回家来了。
我点点头,跟在他身后,书房不大,只有一张椅子,陆启琛毫不客气地坐下,把合同反面扣在桌上,双肘撑在书桌上,手掌抵住下巴,目光沉敛地望向我。
我站在他面前,就像个学生似的,这种感觉很不好,让我又想起自己毫无进步的事实……
“说,到底什么事?”见我久久不吭声,陆启琛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我回过神,一字一顿道:“启琛,为什么要给我安排大堂引导的职位?我觉得我根本学不到什么,这纯粹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浪费时间?”陆启琛尾音一挑,语气倏地转寒。
“对!”我一咬牙,狠狠地冒出这么一个字。
时间不等人,我必须争分夺秒,在最能体现价值的岗位上快速成长,否则,我永远都追不上孔氏集团发展的速度。
“告诉我为什么!”陆启琛暗黑的瞳仁微缩,淡然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不由一愣:“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觉得学不到东西?”他不紧不慢地补充,我隐隐觉得,他似乎在隐藏自己的怒气。
我也不管了,反正都到这一步,不如索性说个痛快,免得以后心里憋屈。
“不就一个引导员吗?这工作有什么技术含量?这是服务行业,不是技术性工作,根本就不可能有自我提升的空间!那个刘远凤刘经理,在交易所干了六年,不也还是跑大堂的吗?我要也像她这样,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实力跟孔春对抗……”
“够了!”陆启琛突然一声怒吼,打断我的话。
我愣了愣,下意识闭上嘴,气息浑然不均,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的情绪有些激动。
再一看陆启琛,他的脸色已变得铁黑,看我的眼神如同野兽一般,离暴怒似乎只有一线之间。
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可脑子里却完全乱成一团,也不知道是该道歉还是再说些什么话补救。
“所以,我们公司的员工精英刘远凤,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堪?”
陆启琛几乎是重重地咬着每一个字问出的这番话。
我彻底傻掉,其实我根本就没这个意思,只是刘远凤处在这个位置,刚好就拿她出来做个对比,我发誓绝对没有一丝轻视她的意思……
不断涌出的词汇都在喉咙里,竟让我一时失了方向,到底该先解释哪句。
“郝易,我对你太失望!这个合同,你爱签不签!”说完,陆启琛骤然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书房,“砰”一声关上门。
书房里微微有些震荡,直到片刻之后才安稳下来。
我呆呆地看着桌上的那份合同,伸手把它拿了起来。
没错,这的确是我的劳务合同,封面上铅印的“郝易”两个字让我渐渐冷静下来。
慢慢翻开条款,无外乎都是规范性的内容,而看到薪资那块儿,我一下愣住了。
试用期一个月,薪资五千块,转正后月工资为七千五,随工作年限逐年递增百分之五,其他补贴加起来五百,社保公积金按规定购买。
不得不说,对于这个性质的工作来说,这绝对可以称得上是良心合同,难怪刘远凤会说上远提供的薪金高于同行的百分之五十……
可,这值得我高兴吗?当然,若是陆启琛没有给我承诺,我肯定会对他感恩戴德,可现在,我的目标是打垮一家集团公司,我所亟需的并不是这点儿小钱,而是能快速钱生钱的能力。
也正因为看到我和刘远凤之间的差距,才让我对眼下的状况不满意,我想要的,是超出常人数倍的成长速度,而这些,我相信陆启琛能给到我,可是……
越想越觉得心烦,我好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里,怎么也绕不出来唯一确定的是,这次我是真的把陆启琛给惹毛了。
待在这儿也不是办法,我攥紧合同,拉开房门,蹑手蹑脚走出去。
客厅里飘荡着浓浓的饭菜香味儿,刘大婶已经把做好的菜摆盘放餐桌,而陆启琛正在洗手间里给郝容洗手,和往常一样,这是要开饭的节奏。
刚才陆启琛摔门那么大声,刘大婶当然也察觉到气氛的不寻常,往常她给我们盛饭的时候还会经常唠叨这鬼天气根本不能活人什么的,今天倒是出奇的安静,端端正正把饭摆好,然后开始给郝容喂饭。
陆启琛依然原来的位置,他的浓眉紧锁,似乎怒气未消,我自认刚才那番话的确说得不恰当,可除了觉得对不住刘远凤,其他的道理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生气,我还委屈呢!
这么想着,我把合同扔在茶几上,连手也没洗,直接坐到他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