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成谶

只觉得自己太过愚蠢,为何会惊慌失措,乃至失手?

流闲不住给我使眼色,而我像傻了般,愣是坐在床榻上,没有任何反应。

下一刻,是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老夫人丢开流闲的手帕,三步并作两步,前移至床边,不怒反笑道:“不碍事,媳妇好些了吗?”

看着她关怀的眼神,我羞愧低下头,“媳妇……媳妇很好,劳婆婆挂念。”

“那便好。”她顺势坐下,“即是沂儿中意的姑娘,我想必定有过人之处。”

我仍旧低着头,谦虚道:“婆婆见外了,唤我小暖就成。”

“好好。”她抬起我的下巴,“怎么了,丑媳妇终是要公婆,你收着藏着就是你的不是了。”

霎时,我微抬双眸,声音已经哽咽,“婆婆,你,你……”

她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而是让我靠在她的怀中,轻抚肩头,“记得我怀沂儿时,也曾落水,但那是被人逼的,好在孩子没流掉,那个贱人也没得逞,沂儿是老爷唯一的孩子,呵呵,偌大的家业,虽说不是嫡长子,却也无可选择,沂儿不负众望,终于保住家业,得以发展光大。”

她顿顿,爱怜看我,“小暖,我并不知道你和沂儿相识的经过,但我相信,一定惊天地,今日的意外,就当是考验你们的,好在也没意外……”

我温驯点头,没有一丝怨恨。就算是秋楠下的毒手,她也是嫉妒的发疯,我自当开心才是。

“婆婆……”

我腻在她怀中,不愿起身。可能是这颗心长久飘零累了,一但寻见一丝一毫的温暖,便不愿轻易撒手,就这样捆绑着,生死不离。

“我很喜欢小暖这样的孩子。”婆婆如是说。

一屋子的丫鬟都退下,空留一室阳光,婆婆叮咛我很多孕妇的注意事项,笑嘻嘻离开,并约好下次一快出府游玩。

我笑着应下,明知遥不可及,却也欣慰。婆婆并不难处,仿佛很久以前便是一家人。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

屋子里映出火红的夕阳余晖,我撑着床榻,迷迷糊糊睁眼,看见流闲捧着盘子进来,她道:“少奶奶喝药吧。”

我伸手拿起,一口气咕嘟嘟喝下,流闲连忙拿来帕子,揩干净我唇边的药迹。

我揉着微酸的腰间,问道:“少爷还没回来吗?”

流闲一丝不苟道:“回来了,现下正在会客厅,怕是还在处理事情。”

“哦。”我招招手,“你先下去吧。”

掀开被子,披上外褂,踉跄走到门口,夕阳如斯映入眼帘,流闲吃惊道:“少奶奶,你?”

“不碍事,我待腻了,在屋里溜达溜达,放心,不出屋子。”

她勉强微笑,退下去。

我踱步回屋内,坐在汉白玉的椅子上,捧起昨夜未读完的《山海经》,开始心里是五味杂陈,后来渐渐定下,不眨眼看着,虽说是不忍卒读,却在耐下性子,一点点看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气呼呼起身,把书塞回原处,寻找新目标。

说真的,栾沂的书柜很大,各类书也应有尽有,我抿嘴,这些年,从未像现在这样,安静坐在椅子上,看看书,欣赏屋内布局。

原来,我已在不知不觉中改变,连自己也没意识到。

怀念从前和长姐走在小凳子上,听着爹爹一丝不苟说着典故,那时,爹爹尚未发家,整个人异常单纯,眼中只有我们兄弟姐妹,以及美貌如花的娘亲。

好在,爹爹不是陈世美,就算摒弃是最初的纯净,也没有忘记一直和他相濡以沫的娘亲,他给了我们富贵,却再给不了我们亲情……

不自觉,眼角有湿润的泪花,粘在脸上,拂不去,留不住。

——“安暖,我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顾不得欣喜,我急急问:“是孩子吗?”

她别过白净的脸庞,茫然摇头。

——“只是猜想,感觉时局不再平静。总有一股势力蠢蠢欲动。别问我为什么帮你,你亟需好好防备,为栾沂,更为你们的孩子!”

我站立起来,非常相信棉暖的直觉,却不知如何防备。

——“小暖,最好不要呆在北平。这里乌烟瘴气,不好!”

不待我问明,她留下不清不楚的劝言,消失。

我早已习惯,棉暖是为我好,可不想让我觉察出,何必?!我们本就是极好的关系,到了今天的地步,谁之过?

是我不好!

天渐渐暗下,我心中烦闷,张口就喊:“少爷还没过来吗?!”却没人回应,心下一恼火,随手掷下眼前的《红楼梦》,“啪——”,一声响,随即一个温润的声音道:“娘的话还真不假,孕妇真真脾气暴躁。”

瞥一样栾沂,不知怒从何来,亟亟道:“还知道回来?月亮再升高一点,门锁就摞下了,到时别哭天喊地,要我开门,我可不留情!”

他一把搂我入怀,亲亲额头,好言相劝道:“小暖,这不是才回来,忙啊,等过段时间,囤积的事情慢慢解决,我就有足够的时间陪你了,到时再和我置气,好不好?!”

他的脸上尽是疲惫之色,我不忍心,棉暖说的灾祸,和栾沂有啥关系,我干嘛和他吹胡子瞪眼,真是白白增加他的负担。转而囚住他的肩头,温温笑道:“是我太霸道了,既然回来了,我们去娘亲那里,和她一起吃晚饭吧。”

“嗯?”果然,他先是吃惊,道,“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居然忙忘掉,没去娘那里呢。”顿顿问我,“你叫得那么亲热,难道?”

我点头,“聪明啊,今天你走没多久,娘就来我这里,虽说我闯了大祸,娘却没有怪罪,反而告诉我许多孕妇的注意事项,你说,我们该不该高兴?”

“这也算了因祸得福了。”他笑道,“既然这样,我们三人一起共进晚餐吧。”

“好。”我执住他的手腕,“和和美美。”

天上的月光静静洒在地上,使得地下镀上一层银霜,我暗自压下对棉暖说的大事的担心,拂拂胸口,跟上栾沂的脚步,不再回头……